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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围城

    中军派令骑前去责问,各营皆敷衍作应:

    “禀将军,昨日我部遇到小股逆军妄图占据孟津官道,不得已,发了快骑前去击贼!”

    “有侦旅回报,大夏门、广莫门城墙上,有人在传递骝虞幡。末将以为乂逆有意撤退,故而涉险挺进。”

    “北郭背靠邙山,地域有限,后续大军开抵后,就怕连营拥挤,故,末将率部移师到东郭,腾挪区域,迎接中军。”

    “河间王麾下振武将军,昨日派人联络本营,请本营策应西击乂逆。”

    等等这般,可谓是头头是道。

    若是一营不听号令,陆机当真可就派人传“节”,斩了这一营之将。

    然,眼下几乎有半数以上的营将不服调令,这些人,只听命于直辖的掌军将领。

    至于另外半数,便只剩下中军以及还没抵达前线的后军了。

    大军尚未开战,总不能把一半的营将全给斩了吧?

    孙拯曾力劝陆机,先斩一营之将,以儆效尤。

    只是陆机经了获嘉县一事,认为斩一营将也于事无补,说不定还会更加激化与北方将领之间的矛盾,不利于大局观瞻。

    彼时,孙拯在帷幄之中颇为懊恼,欲再三开劝陆机,尽可能争回三军指挥大权。

    陆机却犹豫不决。

    伴在一旁的陆蔚,立刻上前进言:“父帅,孙司马,蔚以为,三军旧将彼此熟络,此次南征之前,想必各部已于私下形成联络。征伐之事,前线诸将不可能无分寸。故而,若中军与诸将争衡,恐怕反而不利。”

    孙拯听了,眉宇拧成了一个“川”字。

    “茂元,此话可不能乱说。中军乃三军总指挥,帅若失权,三军岂非乱了套?”他立刻反驳的说道。

    “诚然如此。只不过,目下大军已兵陈洛都,战事随时会起,将帅万万不能有不合。不如,攻城略地的详细作战,前军全权交由左积弩将军公师伏溢指挥;左路军居中灵活应变,交由中护军石士起指挥。”

    “茂元,你须知伐洛之战乃令尊为帅,成荣败辱,可皆在令尊一人之身啊!河北诸将,心怀鬼胎,若他们于前线懈怠作战,招致败绩,教我等如何向殿下交代?”

    陆蔚当然知道孙拯之言,乃责任分配的关键所在。攻伐大业,成了,那是主帅沐首功,败了,亦是主帅承首责。

    中军轻易放权,尤其还是在将帅不合的情况下放权,前线将领可未必会齐心协力来为一个“不合的主帅”卖命!

    然而,他之所以出此建议,原因有二。

    其一,此次南征的河北大军之中,相当一部分中层将领以及个别掌军主将,还是渴望立下战功的。

    纵观过去十数年诸王萧墙之争,一王得了势,麾下几乎都是连升三级一般的直抵青云。至于斗争失败,那也是几个头头背首责。

    对于中层将领们而言,无非就充作墙头草,谁人给好处,今后就给谁人卖命罢了。

    其二,历史上此次洛都之战,最终的结果还是克破都墙,取得了胜利。

    无论这胜利是如何得来的,也无论这胜利的代价是付出了多少尸骸,对于上层大人物们而言,他们根本不关心过程,只关心结果。

    史载,父亲陆机因首战大败,又久攻不克,遂遭奸人构陷被诛三族,尔后河北大军名义上交到了北中郎将王粹来指挥,但实际上易帅之后,依然是各营各战。

    盖因彼时战局已僵,各营在洛阳附近的各县城、郭门、城门前混战不清;又合河北诸将中,诸如石超、牵秀,都是与王粹资历相当,甚至“士名”上还略胜其半筹。王粹临阵授帅,实难顾应全局。

    于是,河北大军往后又拖拖拉拉大半年,该败还败,该不破还是不破。

    一度,北师和西师都已苦闷到了开始盘算撤军的程度。

    直至因为洛都断水断粮日久,城内东海王司马越按耐不住反水,背刺了长沙王,这才使得洛都告破。

    由此可见,无论是何人指挥河北大军,更甚者,无论有没有人指挥河北大军,这一仗的胜负根本就不取决于三军之帅的指挥。

    当然,这些信息陆蔚不能直陈于孙拯和父亲,他只能变相的说道:

    “世叔,今日北师,内情繁复,与其将帅不合,招致纷争,激惹了河北诸将对中军帷幄的不满,不如假权于前线将领,将权责转嫁于他人。如此一来,至少在殿下眼里,中军帷幄不至于是众矢之的的境像。”

    他的这话很简单,本来河北诸将就对父亲陆机多有不满,一旦将帅争衡,诸将自会团结一致来反诘主帅。众怒难调,岂能不引起成都王对父亲陆机的微词?

    孙拯当然听得明白,立刻抚须沉思。

    “再者,此战我军优势明显。北师二十万,合关中西师七万,数倍于洛中守军,依兵法所言,十倍则围之,可传此策于诸将,设为总战略!”陆蔚接着又说道。

    孙拯微微扬眉,隐隐约约捕捉到了陆蔚的真实意图。

    “掐指一算,眼下洛都已被截断水源足有月半之久了……”他立刻说道。

    “正是如此,大军只要围而少攻,不出半年,城中必会生乱。又及,中军帷幄以围城为总战略,临战各营若遵从总战略,则不会有各部乱战的情况发生。若不遵从,事后中军帷幄有法可依。”陆蔚微微一笑,如是说道。

    孙拯反复斟酌,大抵认定了陆蔚此策于目下环境下甚是可行。

    中军帷幄争权,就是为了让“责任收归指挥人”所有。堂堂三军主帅,若真是自己指挥失当,该罚认罚。怕就怕本来就指挥不动各路大军,事后还要为各路部旅的失误来背责。

    既然很难让诸将信服,索性就不争了,至少还不至于招怒了河北诸将。

    “将军,大郎君此策,确实可行。”当即,他向陆机说道。

    陆机对军学缺乏实践,眼下苦恼的还是如何调和将帅关系,他听得大儿陆蔚与孙拯的对话,参悟出这一策的用意,自然没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