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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画中人

    沈小义原本疲惫不堪,却被这句话惊得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

    陈绥安双目如剑,刺的他不知所措。

    沈小义道:“我……我确实是无意中翻看过几幅画,如有冒犯之处,还恳请陈员外原谅则是。”

    陈绥安目光却突然缓和,轻轻摇了摇头,又问道:“你不因为我画了这么多画,而觉得怪异蹊跷吗?”

    “我以为陈员外嗜画成癖,画毕又不忍丢弃,唯有束之高阁,暗自珍藏……”

    “我不忍丢弃的,哪里又只是这些画……”陈绥安说道此处,重重叹了口气,突然间竟然又老泪纵横。

    他眺望着远方,仿佛被拉回了无边的回忆之中。

    “三十年前的初夏,我在京城环安第一次遇见了她。”

    “我只是一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而她却是礼部侍郎张右之的独女,南华府上的夜明珠……”

    “我们原本天各一方,但命运交错,上天安排在我即将赴试的前一天,与她在庙会上相遇。”

    “与当时一千八百个进京赴试的书生一样,我当时胸怀江山社稷、志在为官报国,她却在人群中如此靓丽显眼,明艳动人,仿佛一朵破泥而出的白莲…”

    “她站在京城那著名的莲芳苑前,将满湖的荷花比的失去了色彩,也将我深深吸引住了。”

    陈绥安目视前方,陷入了往事的回忆,眼中泪光盈盈,嘴角挂着惆怅的微笑。

    “她回眸一笑,却贻误了彼此终生。那些功名利禄、流芳百世、家国天下、江山社稷,瞬间在我心中幻为泡影,片刻间灰飞烟灭……”

    “只有那柔美的笑容永远定格在我脑海之中。将我的心熔化之后,又重新铸造。我呆立在人群之中,凝视着她的背影,直到不见。”

    “我全然不顾同乡应试书生的嘲笑,左右打听,终于得知她芳名是张芷荷。好一个‘入目皆芷荷,扑鼻是芝兰’!我的眼中的确再无他人。”

    “再后来,我得知她是礼部侍郎的千金,顿时沮丧不已,心知此生绝无可能配得上她,但失魂落魄之中,还是鬼魂一般的游荡到了张侍郎的南华府门前。”

    “我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但还是期待着能再见她一面……”

    “南华府镇守的卫兵见我形迹可疑,几番驱逐,我却几次又鬼使神差的飘了回来,守卫终于大怒,将我作为刺客拿下,掷到张侍郎堂上。”

    “我并没有多做辩解,进入府中之后内心反而暗自欣喜,或许我又能见她一面了,至于后果,我当时并不愿多想……”

    说到这里,陈绥安苦笑了一声:“沈兄弟,这般丢人的事情,你听了不觉得尴尬吧,然而人这一生,任何人终究躲不开一个‘情’字。”

    沈小义点了点头,陈绥安的一片痴心真情,确实是世间罕有。

    “张侍郎倒是个宅心仁厚之人,他见我一介穷书生模样,又问明我是前来应试赶考的书生,出于爱才心切,命守卫将我放了,还赠与我十两银子。”

    “这对常人来说原本是个圆满的结局,但我却被痴情蒙蔽了双眼……我拿着十两银子走出两步,又折返回去,向张侍郎跪地请求,希望能见到张芷荷一面。”

    陈绥安长叹一声,右掌重重击打了一下大腿,苦笑道:“哈哈哈,这或许就是年轻的代价,或许你看来可笑至极,但我却无怨无悔。”

    “张右之闻言大怒,这才得知我是觊觎他的爱女,当即命府上家丁将我重责三十大板,当场取消我的应试资格,将我逐出府外。”

    “家丁真如豺狼虎豹一般,只用了十大板,我已经皮开肉绽,几乎昏死了过去……”

    “此时芷荷却出现了,原来她一直在侧房,我与张右之的对话她全部听到了。”

    “她苦苦哀求父亲饶过我,‘他这瘦弱的身子骨,三十大板定是吃不消的’,我到现在还真切的记着这句话。”

    “为了这一面、这句话,我欣然大悦,一切都已经值了。我将银子放在地上,拖着失去知觉的腿,几乎是爬着离开了侍郎府。”

    陈绥安紧皱着眉头,似乎回忆起剧烈的疼痛,但随即眉头舒展,他双目放光,盯着沈小义道:“后来的事情,常人绝无可能料到。”

    沈小义眉毛微微挑起,问道:“那你们……最后到底有没有在一起?”

    “哈哈哈,‘在一起’这三个字用的妙极!自那倾城一笑之时,我就只想与她长相厮守,永远在一起。”

    “后来的事,连我自己也始料未及,她见我用情至深,心下深深感动,竟然不顾父亲暴怒至极的反对,前来客栈照顾我的伤势。”

    “上天自有缘分安排。这半月之内,我和芷荷已经再不可能分开,世间任何人、任何事都永不能将我们分开。”

    沈小义长出一口气,喜道:“恭喜,有情人终成眷属。”

    “人生却始终是无常的,所谓天地不仁,万物刍狗。有时候你觉得人生开启了一出喜剧,却突然间会转为一场悲剧。”

    “我与芷荷私奔后,张右之勃然大怒,命人捉拿我们两人,直至天涯海角。我们一路逃到燕来镇内,隐姓埋名,终于归于平静。”

    “然而我的科举功名之梦却永远的破碎了,我一个穷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十年寒窗让我除了吟诗作赋、谈古论今毫无用处。那时我第一次意识到,书中那男耕女织、郎情妾意的生活绝非易事。”

    “但是芷荷却是一个生性乐观的女子,她随着我过粗茶淡饭的生活,不仅毫不嫌弃,还自己做些女工刺绣贴补家用。在她的鼓励下,我遍读医书,终于有了一技之长,干起了药材生意,逐渐又成了郎中,在这燕来镇中诊治些轻疾小病,攒下了人脉关系和口碑。”

    沈小义听着陈绥安的故事,一阵倦意袭来,他想要沉沉睡去,但又觉得不妥,只能勉强拿手支撑着下巴。

    陈绥安猛然起身,双目圆睁,指着桌上那袋陨金矿石说道:“二十年前那场灾难,摧毁了一切,也让所有人变得面目全非!”

    沈小义内心一凛,意识到他所说的正是星元爆裂大灾变,顿时来了几分精神。

    “那场灾变将太多的人变成了妖异之人,幸运的便是直接死去,而悲惨的则是生不如死的活着……我的芷荷,也变得似人非鬼……”

    沈小义抬眼望去,陈绥安脸上已挂满了泪痕。

    “自灾变之日起,芷荷便日渐迟钝麻木,刺绣时不是针扎了手,就是缝错了位置,我俩之间对话越来越少。”

    “她总是坐在你现在坐的位置,从前是伴我读书画画,后来则只是痴痴的望着窗外,没有半点表情……”

    沈小义脊背后一阵寒意袭来,他下意识的挪了挪身子,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心中不由一阵惊异。

    什么情况?就算再疲惫,怎么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了?他隐隐感到异样,心下警惕起来,打起七分精神。

    “若只是这样伴我一生,倒也还算是件幸事。”陈绥安望向窗外,眉头又紧缩在了一起。

    “半年后,芷荷胸口处出现了一处微小的伤口,但轮廓却浑圆无比,像是一个孔洞,自内部溃烂而成,伤口总是时不时流出鲜血,将她雪白的衣衫染红……”

    沈小义终于明白画中女子那一身银装素裹,胸前一点血红印记的原因。

    “那伤口每隔数月便增大半寸,待到后来,竟然已有碗口般大小,伤口内部血肉模糊,睹之触目惊心。”

    “我的芷荷饱受苦痛折磨,每每伤口流出鲜血,她便双眼血红,口中发出如同野兽一般的低吼声,疯狂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衣衫,将家中物事悉数砸毁,我上前劝阻,她却将我撕咬的遍体鳞伤……”

    陈绥安挽起袖子,右臂上伤痕累累,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皮肤。沈小义心下同情,问道:“陈夫人如此异状,应当是受灾变异化所致吧?”

    中年男人痛苦的点了点头,又道:

    “她若只是个普通百姓,倒也罢了,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悄无声息的死去……但她年幼时师从兄长习武,练就了些武功根基,而这灾变最折磨的,就是习武之人,尤其是根基粗浅的武者。”

    沈小义微微点头,他曾从张暮维处听闻此事,习武之人受到异化,如果功力粗浅不能镇住异能,往往痛苦更甚,也更容易失去控制,陷入疯魔。

    “她若只是伤我,我也认了,在我眼中,无论她变成什么样,永远都是当年莲芳苑池塘前那个盈盈而立的少女……到得后来,她在夜间竟如同鬼魅一般从府上消失不见,次日清晨又返回府内。”

    “看到她浑身的血迹,我心知发生了什么,我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做,但看到她次日清晨回来宁静安详的样子,我内心竟又感到一丝欣慰。”

    陈绥安拿手捶打着前额,摇头道:“我知道她一定是出去祸害别人了,只是不愿想也不敢想她究竟做了什么。”

    “直到后来衙门发布通缉令,我才从榜上看到,那被通缉的犯人,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魔,胸前有一大片血红的印记。”

    “而通缉令中对她的描述,更是让我当场几乎当场昏倒……”

    陈绥安眉头紧蹙,犹豫片刻说道:“‘吸血女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