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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红梅别苑(3)

    方渔点头道:“对。大猪有心无力,时常一副气若游丝病恹恹的样子,但好歹是宁王的儿子,而且姐夫出事前跟他饮至凌晨。我不说,你想吧。”

    这时,乔无瑕捧着一盘炒豆子和花生、瓜子等过来,奇怪地问道:“你们病了还喝酒?不要命吗?”

    方潜道:“丫头,我们的病一定要酒才能得治,不喝酒才生病呀!”然后两人再度用“鸟语”交谈。

    乔无瑕忍不住问道:“你们总说安答安答,‘安答’是什么东西?”

    方氏兄弟对视一眼,哈哈大笑。方渔笑道:“‘安答’不是东西,是蒙古语兄弟的意思。”

    乔无瑕好奇地继续问道:“你们又不是蒙古人,干吗说蒙古语?”方渔笑而不答。

    乔无瑕望着墙上的挂画,画中人高贵中不失威严,威严中不失慈爱,慈爱中不失精明,气质跟方小姐有几分相似。她自言自语道:“原来她是蒙古人。”

    火红的炭虽然热气逼人,但乔无瑕难抵又冷又冻的寒夜,回房中休息。她是方渔的书童,本该睡在小床上,然而不懂规矩的她又像中午一样缩在方渔的大床上睡去。方家兄弟继续在厅中豪饮。

    “对,李飞!他是小飞鼠李飞!他是锦衣卫!他未死!”黑暗中,乔无瑕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大声疾呼。

    方渔已经躺下,睡眼惺忪的道:“三更半夜,吵甚么吵?你不睡人家要睡。”

    乔无瑕推搡着他,急切地说道:“那个道童不是哑巴!不是聋子!装的!他是锦衣卫!”

    方渔转过身,懒洋洋的答道:“可他现在成了真哑巴和聋子。”

    乔无瑕鄙夷地说道:“以为你聪明绝顶,原来是猪头丙。人家不会写字吗?他的绰号叫‘小飞鼠’呢!轻功一流。”

    方渔怒道:“你再扰人清梦我就割断你舌头戳聋你耳朵挑断你脚跟,将你变成‘李飞第二’!”

    乔无瑕不由得愤愤不平,低声咕哝道:“算了,李飞刺死的是贤哥的娘,报仇是贤哥的事,我瞎掺和啥?你们方家的事关我屁事。等到三月春暖花开我就走,到大漠找师父。”

    方渔的声音依旧充满睡意,“没有我你能到达大漠吗?到时我带你去吧。”说完翻身睡去。

    乔无瑕没有再睡,披衣下床,点亮油灯,从怀里摸出《天经地义》来。此书分两部分,前部分叫《天经》,跟《黄帝内经》很相似,夹杂着《易经》的内容;后部分叫《地义》,分明有着《山海经》的影子,无非畅谈一些山水奇石怪木之类。

    整个正月,乔无瑕待在别苑,方渔教她读书写字、骑马射箭,偶尔也会指点她习武,并送她一把铁剑。方渔很喜欢笑,但乔无瑕感到他笑中带着苦涩;他也像方潜常常喝酒,不过很少醉;他边喝酒边哼一些江南小调,他的歌声沙哑中带着沧桑,富含感情,十分动听。她喜欢躲起来听他唱歌。别苑没有其他人,做饭是他们自己的事。乔无瑕惊讶地发现,方家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三公子居然烧得一手好菜!

    方渔时常外出,无聊时候乔无瑕会跑到梅花观玩,她留意到李飞的腿脚果然不太灵便。李飞不搭理她,每天只是负责打扫道观和拭擦牌位。道静师太是个十分随和的人,清心寡欲,与世无争。

    乔无瑕几次想到别处去,可老是在小树林中迷路被方渔寻回。

    二月初,方家开始忙碌起来,因为月底方泓就要迎娶卢小姐,这是全城乃至全武林的大事。方家将大排筵席三天,二月廿六宴请官员及生意伙伴,廿七日宴请武林人士,廿八日则是亲朋戚友和街坊。

    乔无瑕回到方家。此时不染的语言能力有了极大的提高,会背五言唐诗,且依旧喜欢到江边。乔无瑕一度很懊恼,因为他的这个嗜好令她错失几次与高贤碰面的机会。

    高贤已成为方家的座上宾。方渔曾跟他切磋武艺,当他亲眼目睹方渔瞬间收拾好战后的残局时,一下愣住。

    黄道吉日果然是黄道吉日,下了多天的雨停了,太阳从云后探出头来,和风拂面,花红柳绿,草长莺飞,燕语呢喃,春色满城。

    二月廿八日,方沅沅因为操劳过度而病倒。也许近日家中客人络绎不绝,以前静悄悄的方家变成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集市使不染极不适应,吵得比平日厉害。时近中午,方小姐实在无奈,吩咐乔无瑕备些食水和干粮带他到滕王阁散心,叮嘱他们晚饭前必须回家。在门口,乔无瑕瞅见客人中有梅花观的道静师太和李飞。李飞低头疾走,没发现她。

    不染像飞出牢笼的小鸟,兴奋地叽叽喳喳地跟同龄的小孩子嬉闹玩耍,人家离开后他依然兴致勃勃,不肯回家,独自在花丛中来往穿梭,追蛾扑蝶。直到太阳开始西斜,小家伙终于困了,伏在乔无瑕怀里。乔无瑕累得筋疲力尽,啃了个馒头,看天色尚早,干脆找个无人的角落睡去。

    虽说大地回春,春夜到底还是寒凉的,乔无瑕被冻醒,迷糊地睁开眼睛,四周漆黑一片,不知身在何处。想了一会才记起自己躲在滕王阁的顶楼上,不染在她怀里睡得香甜。这么黑怎样回家?回到家一定被大公子和方小姐骂死了,为何方家不派人来接我们?他们应该知道我们在这儿啊!她又惊又怕,用背带背起不染,慌慌张张地摸索下楼,楼下两只红灯笼发出昏暗的光。借着微弱的光看见正飘着毛毛细雨丝,不禁大骂道:“方渔,你死了啦?为什么不来找我们?”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前面有条黑影踉踉跄跄奔来,手握着寒光闪闪的利剑。黑影在她面前扑倒,痛苦地呻吟道:“是小妹吗?”来人正是方沅沅!

    乔无瑕尖叫着迎上去,哭丧着脸道:“小姐,对不起,我一时睡过了头!”方沅沅哽咽着问道,“不染呢?”乔无瑕刚解开背带,她一把夺过不染,使劲在他脸上亲起来。不染在睡梦中被突然弄醒,吓得哇哇大哭。

    方沅沅被哭声提醒,呲着牙忍着痛道:“小妹,快弄条船来!”乔无瑕不知就里,想起楼后面有条船,重新背起不染,引渡她上船。方沅沅一剑砍断绳索,用力一撑竹篙,船飞快向江中驶去。

    这时,黑黝黝的岸上出现几点火光。

    船被湍急的江水冲出好一段路程后,方沅沅挣扎着爬起把船撑到岸边,待乔无瑕上了岸,再用力往江中一推,让船随水漂走,然后牵着乔无瑕钻进林子,摸索穿插一阵,进入一间屋子里。

    方沅沅燃着火摺子,点亮墙角几根蜡烛。乔无瑕这才发现他们竟然身在红梅别苑!更叫人吃惊的是:不染满脸血迹,方小姐也满脸满身鲜血,背上还深深地插着一把柳叶刀!刚把不染安置好,方沅沅一头栽倒在地!

    乔无瑕惊恐万分,慌忙用手指出力按住她的人中穴。良久,方小姐悠悠醒来,脸上现出痛苦万状的表情,道:“我们家遭劫了!”

    乔无瑕哭道:“小姐,你受了重伤,别说话。我去找大夫给你拔刀。”

    方沅沅摇摇头,咬着牙道:“不,小妹,你帮我拔。别怕,小事一桩,一时半刻死不了。天一亮,你乔装进城打探虚实,看我的家人到底怎样,尤其二哥三哥。”

    乔无瑕扶她到床上,准备好清水、烧酒、针线、金创药及布条,就是不敢动手。

    方沅沅叹口气道,“如果我死了,那是我的命,不怪你。你是不染的救星,又救了不染一次。不染,我的宝贝!”她伸手摸着不染光滑的脸蛋,哽咽起来,“多想听你唤我一声‘娘’,只怕没机会了。”她脸色惨白,伤口不断渗出血水,再不拔刀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亡。乔无瑕不敢多想,塞一根人参进她的嘴里,朝伤口喷了一口酒,握着刀,一咬牙,叫声:“起!”血顿时喷涌而出。她照着以前高峰的教导,快速进行缝线止血包扎,清理伤口,换了衣服。方小姐头晕眼花,浑身发抖,后来模糊睡去。

    灰蒙蒙的天飘洒着如丝细雨,全南昌城起来最早的是倒夜香的人,不过这天他也比平时起床晚了。他瞅见更夫躲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打盹,不禁摇摇头笑了:这家伙又在偷懒。他习惯地向旁边望一眼,但这次没看到方家那两幢气势宏伟的建筑物——朝阳楼和云津楼的轮廓。他以为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再望,依然仅瞧见一片灰蒙蒙、阴沉沉的天,天底下是一片熊熊的火光!他惊惶地摇着熟睡的更夫,发疯地敲打更锣,扯开喉咙大嚷:“不好啊!火灾啊!方家闹火灾啊!大家快起来救火啊!”

    睡熟的人们被吵醒,纷纷跑出家门瞧个究竟,见是方家火灾,立即唤醒家中人等搬盆带桶到方家救灾。由于方家平日对街坊颇有友好,所以方家遭难,众人一呼百应,同心协力,众志成城,不到半个时辰大火便被扑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