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沸腾之夜(二)

    这场大火惊动了整座义宁坊，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防火武侯以及不良人，又过了没多久，巡夜金吾也从四面八方赶来，想要弄清这片区域，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然，还有不少头发卷曲的胡人，好奇地凑过来，用生硬的唐话询问不良人：何处失火、纵火之人可曾抓到、他们将被安置到哪里……

    这时，一身戎装的玄甲将领在数十名卫士的簇拥下，匆匆赶了过来。

    “把百姓送到居德坊的武侯铺去。”

    说完，虞兴诚抬起头来，凝视正在着火的大理寺官署，神情极为凝重。

    其中一个不良人面露难色，禁军地位虽高，但管不着不良人，毕竟，他们归长安县和京兆府管辖。

    于是，他壮着胆子，叉手行礼的同时，多问了一句：“敢问将军名讳？”

    结果，却招致灾祸。

    一名骑兵挥舞马鞭，狠狠地抽在他的背脊上：“忠武将军的尊名，尔等也配听？”

    一举一动，尽显骄横。

    见状，其余不良人赶紧深揖到底，在本朝，忠武将军乃正四品，位列散官第十级，是长安城，不，是大唐数得着的顶尖权贵。

    “闭嘴！滚回去领二十军棍。”

    虞兴诚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件琐事上，斥责完护卫，继续眺望远处的火势。

    大理寺失火，偏殿已经完全倒塌，大殿被焚毁也是迟早的事，普通坊民听到了，只会将其当成热闹。

    但是，身处庙堂多年的虞兴诚，预感官场要掀起波澜了，或许，会波及到太子殿下。

    “将坊民迁走，若武侯铺安置不下，就请驻守在金光门的禁军帮忙。”

    “本官的腰牌你且拿去，务必要将差事办好。”

    虞兴诚自然清楚恩威并施的道理，收回视线，偏头说道：“领赏还是受罚，全看尔等今夜的表现。”

    不等不良人回话，他抖动缰绳，领着骑兵朝前方走去。

    铜腰牌在远处火光的映衬下，烨烨生辉，镌刻在上面的正楷，表明了虞兴诚的身份，也解决了不良人的后顾之忧——

    金吾卫中郎将，掌领本府翊卫，督京城六街铺巡警。

    因此，他确实可以越过京兆府，直接调动不良人为其做事。

    长安城水渠交错，有三条宽约半丈的沟渠贯穿大理寺，潺潺清水流向城外，而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大火才无法继续向外蔓延。

    此时，不幸被烧伤的防火武侯、书吏躺在一处空地上，痛苦地哀嚎。

    而这个时辰，医馆早已闭门谢客，无人前来为他们治疗，只有几个胥吏提着木桶，来回奔走，不停地往伤者身上浇水——这是眼下唯一能做、且最有效的事情了。

    看到一队骑兵疾驰而来，大理丞狄仁杰眉头紧蹙，稍作思考，便俯身向为首者行礼：

    “虞将军……”

    红光照铁衣，一身戎装的虞兴诚摆了摆手，沉声道：“不必多礼，本官刚好巡视到了附近，见此处火光冲天，便率人赶了过来。”

    环视四周，发现与自己平级的寺卿不在，他又以命令的口吻，问道：

    “可曾查出是何人纵火？”

    “卑职不知，据防火武侯说，最初起火的地方应该是仵作堂。”

    狄仁杰抬手指向不远处，那片区域已被烧成了废墟，唯有黑烟与灰烬。

    “仵作呢？”虞兴诚追问。

    闻言，狄仁杰心中一沉，脸色瞬间僵住，低声道：“全死了，等火势被控制住，下官就派人为他们收敛尸骨。”

    “嗯？”虞将军一怔。

    “天明之前，必须查清真相，给朝廷、百姓一个交代。”

    虞兴诚叮嘱了几句，然后踩住铁镫，跃上马背，似乎不愿意沾染麻烦。

    刚离开没多远，狄仁杰在他身后大声喊道：“还请将军征调两旅士卒，协助，不，帮助大理寺查清真相、缉拿凶手。”

    铁蹄的踢踏声停止。

    “本官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