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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成长

    她的样貌犹如浩荡月空中一闪而过的流星,第一眼便是璀璨,第二眼化为则化为奔流不息的河流,化为高耸入云的山脉,到那时就连世界上最纯净的黄金与她相比都只能是沧海一粟;从天空中一闪而过的是她的灵魂,存在于时间中的则是她的肉体。

    夜幕下的车灯透过窗户玻璃折射到盛着半杯红酒的酒杯上,停留在那只暂白的手上歇息;而那双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细微的亮光,如孩童一般好奇的窥探着外面的世界——但也许她脸上的忧愁像是在告诉世人,她是被恶龙囚禁的公主,期望有一名王子前来拯救她。

    她用温润的嘴唇轻轻咬住酒杯的杯口,再抬起酒杯喝了一小口的红酒,感觉却是那么的干涩无味;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一阵晚风吹起脸庞两边的刘海,有些许则是挂在了她如麦穗般的麻辫上;而这一阵晚风也刮去了她脸上的泪珠,任凭它再次散落人间。

    “艾米娅,衣服不换吗?”希轮斯手头在叠着衣服,在整理那些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抖出一张纸条,那张纸条随风飘落,刚好夹在艾米娅的脚底下。

    字写的并算不上好看,甚至还很是潦草,而艾米娅在这时则反应过激想俯下身子去拿起那张纸条,却意外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希轮斯见状立马放下手里叠到一半的衣服,走上前去扶起艾米娅,问道:“有没有哪里受伤。”但他的眼睛却在看着被艾米娅紧紧拽在手心的纸条,让希轮斯压根看不到一点字。他将艾米娅搀扶到床边,见艾米娅的小腿中间有一些淤青就准备翻箱倒柜去找一些药,艾米娅却把希轮斯按了下来,让希轮斯看着她受伤的地方冒出星星点点的火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伤口,说道:“不用担心我的……”

    “其实我在想……”希轮斯将有些粗糙的手搭在艾米娅的白嫩光滑肩膀上。“我们也许不需要这些东西就能完成我们想要完成的事情。”接着将艾米娅搂入怀中,一束灯光从希轮斯的脸上划过,让本来有些黝黑的希轮斯在这时浮现出了略显苍白的影像。

    电力动车与铁轨摩擦的声音从两人之间的细微缝隙间呼啸而过,艾米娅的眼睛呆滞的看着前方,仔细品味着刚刚从希轮斯口中吐出来的每一个字,最后得出的,并从口中说出来的却是“笨蛋”二字。

    天还没有亮电车站就已经人山人海,希轮斯这时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只不过他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带着一副纯黑面具,穿着也与周围身着不凡的人格格不入,像是一名海边的渔夫。

    “让开让开!”其中几个人手里拿着铁棒驱赶着人群,为某位少爷开一条路。希轮斯在人流的涌动下不断的远离电车门口,在这时便出现了意外情况——一个人差点摔倒的时候伸出手抓住了希轮斯的面具,而人群的拥挤让他根本就伸不出手来把面具给拿起来,只能看着面具掉到地上后被人群踩碎。

    这时希轮斯看清了那个走下车的少爷,那是他的表弟的表弟的表弟弗农·梅耶尔,自称“与民同乐”的贵族,而在这时他扭过头来就要看到希轮斯·梅耶尔的时刻,一双手拍在了希轮斯的屁股上,周围人顿时就全都不动了。

    “好好的一个帅哥穿成这样。”希轮斯回过头去,女人正摘下黑袍的风帽,白色的长发在后边与艾米娅一样在身后扎成一束,只不过并没有像她那么用心去扎成麻鞭。

    他从来没有见过尼伊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内心深处的哀伤搅拌着远古血脉触碰到他的灵魂,那些大自然的造物跟随着她而变得跌宕起伏。在这时希轮斯才第一次有意识的认识到尼伊不是什么永远长不大的调皮小女孩,而是被两亿伊鲁人所信仰的诸神之首。

    尼伊穿过静止的人群走进电车,希轮斯跟在她身后,两人都见车厢内没有空位了,于是就站着。时间再次流动。

    “伟大的山河之神,请赐予我们旨意,赐予我们力量让我们免受太阳长枪穿刺之刑,请撑起您的载魂之舟,带领我们平安的回到您的土地。”

    年幼男孩坐在母亲旁边,眼睛看着母亲手里攒着灰的祷告书,问道:“妈妈,我以前在杂物间的阁楼上见过这本书,这本书不是不要的吗?”母亲没有理会男孩,可等到她翻开这本书时,却发现书被撕下了好几页,便问小男孩:“这本书的那几页是不是被你撕了?”小男孩说是的,母亲没有责怪他,而是温柔的抚摸着男孩的脑袋,开始讲起了关于山河神尼伊的故事。

    “从前有一位年轻人,他喜欢冒险,从加温的容古城到罗多托的古战场,甚至前往相传他去过亚特兰蒂斯遗迹,可这并不能满足他对探索的野心,于是他自杀了,他想知道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男孩好奇的问道:“后来呢?他回来了吗?”

    “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从山河神的螺旋塔里面走了出来,而他的手里拿着一本书,里面详细的记录了死后世界的模样,一望无际的黄金麦穗,高耸入云伸手可触碰星辰的巨的塔楼,铺盖着黄金的屋顶,以及……”

    “以及一棵断裂的,枯萎的巨树。”

    “那山河神一定是很厉害很厉害,甚至掌握生死的神啊!这样他才能把那个冒险家给带回到我们的世界。”

    母亲欣慰的笑了笑,说道:“是的,山河神尼伊是一位很厉害的神,她是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证据。”

    “电车即将发动,请未上车的旅客后退到黄线外。”电车广播声在这时响起。

    “不要再挤进来啦!这里面已经没有位置啦!你们没有听到吗?!”几个电车保安在拿着铁叉将未上车的人拦在门外。“平时也没见这么多人,怎么今天就这么热闹呢?!”

    周围很是吵闹,那些未上车的人听到电车的广播声后才逐渐放弃了挣扎,只能乖乖的后退到黄线外就范了。

    在电车里面拥挤,希轮斯和尼伊也受到影响,在这时有一些男人会时不时的伸出手来摸尼伊诱人的身体,而希轮斯总是能准确无误的为尼伊挡住这些咸猪手,到最后有一个男人干脆直接把尼伊的风帽给摘了下来,而希轮斯却来不及阻挡,可当他们看到尼伊的外貌时全都失去了兴趣,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尼伊,拿出手帕擦拭自己弄脏了的手。

    这也是尼伊的魔法吗?希轮斯低下头来看尼伊可是国色天香一般的美貌,只是与以往不同,变得有些楚楚动人,变得有些……像艾米娅?希轮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产生自己就对不起艾米娅之类的想法,他很明白自己对尼伊永远都不会动心,现在从她身上产生的感情只能是好奇与可怜,因为尼伊从来就没有尊重过任何人。

    完全让希轮斯意想不到的是,尼伊竟然主动拉起希轮斯的衣领让两人的肉体贴得更加紧实;而希轮斯想要挣脱却在力量上远远不及尼伊这位神明,不知为何在此刻他的眼里尼伊的轮廓越来越模糊,甚至感觉面前的人应该是艾米娅。

    他从来没有见过尼伊这个样子,或者说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这幅模样,她现在此刻的感情是什么?嫉妒吗?“尼伊,松手吧。”希轮斯将手放在尼伊紧紧抱着她的双臂上,想要结束这段暧昧。“既然想要得到别人的尊重就要先学会尊重别人,再学会得到别人的爱。”

    电车进入漆黑的隧道,灯光不断拍打着希轮斯和尼伊的脸,在这短暂的沉默过后电车又恢复了光明,尼伊抓住了站在希轮斯肩膀后的蛆虫,拿到他的身前,问道:“你在意淫什么?”

    “各位乘客,已到螺旋塔站,请各位前往螺旋塔站的乘客在此下车。”

    希轮斯看着尼伊手里的蛆虫发呆,不觉被人用力故意撞了一下,正要回过头去看是哪个人这么不识相时却又被另一个人给撞了。电车的乘客如出巢的蜜蜂一样在电车这个小小的出口迸发而出,尼伊却在此刻紧紧的抱着希轮斯。

    “不想被发现的话就抱紧点,如果在这种时候松开的话你原本的脸就会显形。”

    希轮斯没有听尼伊的话,反而抱得更松了,他害怕他的拥抱对尼伊来说太沉重了。见到人离开得差不多了,他就牵着尼伊的手走了出去,在这个时候一个陌生的男人切开了尼伊和希轮斯之间脆弱的握手,他一手抓住希轮斯一手抓住尼伊,把二人拖进未知的时间轴里;而在此刻她的脸也逐渐融化,卷曲成像苗条一样的驱虫散落在电车车厢的钢板上,一张熟悉的脸逐渐从这团蠕动的面显露出来。雪莉·布兰迪在这个不恰当的时刻出现了。

    愧疚吗?也许雪莉在这个时间点出现不可能会让希轮斯感到愧疚,而是担心他把艾米娅留在家里出了什么事,但他也不应该担心她的安全,因为她是已经得到太阳神眷顾的人。

    “灵魂是不存在的,死亡已经成为事实,在我的家庭,包括无数的家庭受到你爱人的摧残之后我领悟到了这一点。”雪莉那张逐渐溃败的脸说起人类的语言来倒是无比流畅。

    “她已经在忏悔了。”

    雪莉捏着希轮斯的手越来越紧迫了。“她的忏悔毫无意义,就像丹尼尔的死亡没有意义。”

    “为什么?这是丹尼尔亲口说的吗?如果你的内心只有恨意,那仇恨就永远无法终结,如果你能够放得下看看艾米娅如何赎罪,或许相同的罪恶就不会再次发生。”希轮斯明白自己的内心并没有什么想法,他只想用言语来阻止雪莉对他们的恨意。

    原本保持沉默的尼伊却在这时开口了:“灵魂是存在的。”

    雪莉沉默了一会,曾经她也是尼伊的信徒,现如今也不知何种原因而成为了神明——或者说是怨鬼,她明白自己如今的模样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得并不光彩……她没有再说话,将希轮斯和尼伊的手接在一块,并把他们带回到现实世界中来,自己则在时间的夹缝中如电车停止运动后释放的气压般被冲出了出去。

    “灵魂是存在的”这话在希轮斯的脑子周围打转了好几圈却始终无法落在他的脑子上,可能他不是很适合思考这种不切实际的问题。而扑面而来的感受却是让他产生了怀念,上一次来螺旋塔已经还是十五年前,因为他梅耶尔家从来就严令禁止他来到螺旋塔,而他现在已经是二十四岁的高龄了。

    穿着没有的西装的年幼希轮斯牵着成年希轮斯的手,他的手是那么的粗糙,他的衣服是那么的简陋,就像是一位从乡下不小心闯入大城市的乡巴佬一样滑稽。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见到希轮斯的他们觉得很不可思议,见着那个牵着希轮斯在路上跑的人更是大惊失色,以至于忘记了下跪。

    希轮斯看着那双牵着他的又嫩又小的手,他的手上似乎有些刮痕,也许是因为小时候一直有人监管他,不让他踏出梅耶尔家的院子一步。于是他就在数次跌倒后学会了爬墙,然后不断的被监管他的仆人给抓回来。

    两个长相相同的人奔跑在人群当中,前面的人忧心仲仲,后面的人以疑决疑,两人就像一条鱼一样穿梭在人群中,每冲向一个人堆,双方都像装了正极的磁铁一样被他们排挤开来。

    螺旋塔底下的高墙摆放杂乱,就像是一个经由火焰融烧后的迷宫一般,若是上前仔细一看,方才发现那些高墙全是由石头雕塑成树木的形状,树木上缠绕着各式各样的花朵——没有任何色彩,没有任何味道的花朵。

    希轮斯穿得有些破旧的拖鞋拍打着螺旋塔下平整光滑的地面,由于地面的光滑经历了几次差点摔倒,但他每次都能够及时保持住平衡避免了尴尬情景的出现。

    拖鞋拍打地面的音色很快就发生了变化,变得清脆,变得更加悦耳,并且夹杂着贫贱。

    据科思的人说:那些玻璃下是世界上最纯净的土地,不容亵渎。而如今,希轮斯所看到的是碎掉的玻璃,以及渗入那些铺展开来的玻璃缝里夹杂着血丝,这让他想起以前当惨无人道的“医生”时为病人截肢而出现的血与肉的横截面,而如今再次让他回想起那段血腥记忆的却是这片号称全伊鲁最为神圣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