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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收不义宋江效相如 射虎精花荣赛由基(下)

    话说宋江军马到黑岳山下,早有巡山小喽罗飞报与李忠、周通知道,两个大惊,急上高处来看时,就见山下旌旗招展,兵马雄壮,要害处布下大寨,远近裹起无数杀气,怎见得宋江军马威风:

    绣旗迷日月,飞龙飞虎飞豹八方紧布;鼓角惊鬼神,画角铜鼓飞炮四时动响。点钢枪、芦叶枪、绿沉枪,遍野寒光迸人眼;青龙刀、偃月刀、雁翎刀,满寨凛雪摄人魄。蛮牌当路,后有强弓密密伏,大戟把门,旁有劲弩层层列。虎将守帐,好斗能战万人敌,猛士从军,敢冲善斗无抵挡,正是大军屯云雪,一座兵山间将海。

    李忠周通两个看了,魂飞魄散,就互相埋怨,李忠道:“周通兄弟,便当日随顺他上隐龙山也罢,还全了兄弟情面。却是你主张不去,今日恼了他们,起这等大队军马来,却如何抵挡?”周通道:“哥哥呀,你莫紧只是说我,当日你也不是三心二意,只想着做大王的快乐?今日却只说起我来。”李忠道:“兄弟莫说嘴,且说如何抵挡他军马?”周通道:“哥哥,我只心慌,如何敢下山与他厮杀?哥哥武艺好,就下山与他见一阵也罢。”李忠道:“我腿上老伤寒近来举发,上马不得,遮莫还是兄弟你去。”周通道:“既是我们两个都去不得时,只好坚守,他若来讨骂时,不要理他。若来攻山时,便叫小喽罗只是将炮箭打下去。这山险峻,他也难攻上来。”李忠道:“便是如此也好。”便吩咐下来,只教坚守,不要出战。又教开宴席来,与周通两个在寨中吃酒,却是两个都怀着鬼胎,都吃不多。

    正饮之间,忽听得山下大响,就万千军马齐声叫喝,如山呼海啸一般,两个惊得都跳起来,听小喽罗来报道:“山下来了四个人,已到寨前,说是宋都头领要他们来下书的。”李忠道:“兄弟,你说如何?”周通道:“好歹他们是拜过一场兄弟的,是以先礼后兵,便见见他们也罢!”李忠道:“书里必是来招我们投降,却如何答他?”周通道:“若是好言语来招我们时,只好从他,好歹再坐他个地煞星之位。若是来恐吓我们。没有一点面目,只可和他厮拼,不可受辱。”李忠道:“便是如此也罢,当初伤了面皮,弄到今日,若要再伏他时,却不是‘不好马前作揖,却去马后磕头’?罢罢罢!便随他也罢!”便叫将下书的带进来。小喽罗领命,将那几个带进来,李忠和周通见了,目瞪口呆,作声不得,原来入寨来的几个人是谁?正是梁山泊都头领呼保义宋公明,后面杨雄、解珍、解宝拥簇相从。

    宋江见这两个人呆成这般,微笑道:“两位兄弟别来无恙,却是教俺宋江好生渴想也!今听闻两个兄弟在此暂时歇马,好生喜欢,就赶来见两位兄弟一见。今日相见,却不是我们兄弟三生缘份也!”这两个如梦初醒,急急向前跪下,欲说话时,却是自家心中惶恐惭愧,如何能说得一句言语?只是将头来磕。宋江上前扶起两个来,好言抚慰,这两个心方有一分定了。忙叫撤了残席,火急另摆上一桌齐整酒席来,请宋江坐了首位,杨雄、解珍、解宝两厢坐了,自己两个下首相陪。劝了两三巡酒,宋江道:“两位兄弟在此做得好大事业,足见手段气魄,却是与俺梁山兄弟们增光也!”这两个如何说得出话来,就对视了,齐齐伏到地上,磕头请罪不迭。宋江忙跪下也拜,道:“两位兄弟何必如此?昔日之事,我已知闻,绝无一分责怪两位兄弟处。只是恨我宋江德行凉薄,不能将大义布诚于众兄弟,岂不是心中有愧?此来特请两位兄弟见谅则个!”说着滴下泪来,那两个见宋江如此,心中感愧到十二分,磕头道:“哥哥胸有四海之量,恕我们前日里猪油蒙了心窍,不曾早上隐龙山去追随哥哥,反劳动哥哥亲来。今愿弃了此处,收拾人马随哥哥上隐龙山去,以后誓死出力向前!”宋江大喜,地上扶起两个来,教取大杯来,与两个欢喜饮酒,杨雄几个也喜。宋江叫杨雄下山,取上花荣几个来,都厮见了,兄弟们大会饮酒,当晚诸人大醉方散。

    此日起来,李忠、周通请宋江等赏玩山景,就山南亭子上摆布酒席,请几个兄弟并甘茂两个吃酒。宋江等亭上坐了,见远处那一座大山脉青魃魃的,迷云乱雾中突出来,高接青天,下面两条大河如明带般飘动,夹着山汇成一条,直流到远方那大湖里去,合着那无数田庄人家,密林美竹,景色绝佳,都含笑赏玩。周通指点着道:“那边闻叫做逐天山,多有奇禽怪兽、仙花异木,惟是山势险峻异常,又有那两条大河阻挡,无人可以渡得过去,是以外人不知山中景象。近却听说山上有个高人隐居,医术神妙,有起死者肉白骨之手段,若高兴下山时便与山民疗治绝症,多曾救人性命。因此小喽罗们传说,呼为神医,故小弟知道一二。”宋江大喜,道:“石秀兄弟昏迷多日,是以我每日忧心,却苦无良医可求,今得此消息,岂不是天佑我们兄弟?哪个兄弟肯出力向前,去请了神医来,相救三个兄弟?”杨雄早挺身道:“小弟愿去!”宋江大喜,花荣忽道:“闻周通兄弟说那山上多有奇禽怪兽,此去必然险恶,小弟不才,愿随杨雄兄弟同走一遭,就互相照应,取这位神医来。”宋江大喜,叫取两个大盏子来,斟满美酒,亲敬这两个。花荣、杨雄都饮了,即席辞了众兄弟,从李忠寨中选两个熟悉道路的小喽罗做伴当,带了应用物事,起程上逐天山去。这边李忠、周通两个收拾军马钱粮,放火烧了山上寨栅,随宋江大队上隐龙山不提。

    且说花荣杨雄两个带了伴当,取路往逐天山来,一路上见了些奇花异草、青鹿白兔,却是无心赏玩,放开脚步只是走。山中行过三日,早见得那大河横在面前,将来路拦住,那水面有数百丈远近,更兼迅急无比,如大白龙般从山峡里直奔出来,卷起的漩涡个个有车轮大小,哗哗的水声便数十里外也听得见。两个前后张了,远近并无一条船只,都不禁犯愁,杨雄道:“这等大水,船儿也没一只,却如何过去?想来若是生得双翼,可以飞得过去。”花荣道;“若是有李俊、张顺他们那好水性时,可以游得过去,便是阮家兄弟也能够,你我只好在这里瞪眼,不若向上游走,若是有狭窄处或撞见条船儿,就与他些银两,摆渡我们过去。”杨雄道:“你我水性都不好,若是再撞着截江鬼张旺那样的,不是说处。”花荣道:“我们自当心便了,准备下器械,也不吃他酒食,谅他没奈何咱们处。”杨雄道:“说得也是。”几个起路往上游来。

    却是走过两程,前面山凹里冒起浓烟来,那两个伴当欢喜道:“好也,想是前面有人家,可就那里讨些饭吃。”杨雄道:“我们走得都累了,你们可去一个那里讨饭,一个去江里取些好水来。”这两个伴当分头自去,花荣杨雄拣了大石头,树上倚了朴刀,解了遮阳笠子,坐凉地里歇。过些时候,那取水的伴当回来,却只不见那讨食物的回来,那伴当道:“怪也,他平日也伶俐,今日却如何这般迟钝,我自去催他。”一径里赶着去了,却是过多时,又不回来,这两个都怪。杨雄道:“花将军,你在这里看着包裹,我去寻这两个没腿脚的。”花荣道:“刚才那阵烟起得甚是蹊跷,这两个做事平时伶俐,如何都不曾回来?定有缘故,你我两个都去,手里都要紧着器械。”杨雄道:“正应如此。”两个戴上遮阳笠子,紧了麻鞋,背了包裹,拿了朴刀,往那炊烟起处来。

    却是走过四五里路远近,见一个小小庵子,前面一带都是齐人高的长草,中间一条小路,两个顺小路往庵里来。行不得三五十步,杨雄脚下一绊,却是有东西碍着,草里摸索出来看时,却是一个骷髅头,白渗渗的看着吓人。杨雄叫声晦气,把骷髅丢了,花荣却不做声,只把朴刀紧在手里。又行不多步,却是有东西把杨雄衣服扯住,杨雄回身来挣脱时,又唬一跳,却是只半截的死人手夹在那枯树桩上,早都干枯了。花荣听得声唤,转回来看,杨雄唬得没了胆子,低声叫花荣道:“花家兄弟,你看这东西,多半是有个吃人的妖魔在这里了。若是再走去,撞见他如何是好?”花荣道:“杨家哥哥,你也是做过行刑刽子的,如何这胆气都没了?若是不去寻那两个伴当时,终不成任他们被害了?若是有妖魔时,只好努力向前,与这一方生灵除此大害。”杨雄听得,便咬牙道:“罢罢,若是遇上它,便拼命向前戳翻了它也罢!”两个鼓起胆勇,穿出长草,往庵里来。却见庵门上尘土积满,倒有两个新手印在那里。花荣道:“多半是我们伴当的,推门往庵里去了,可里面去寻他们。”正待去推门时,早听见有人桀桀的笑,两个急转身时,听见振翅之声,却是一只老枭拍着翅膀,从身后大柏树上飞起来,投那边乱林里去了。杨雄急吐口唾沫在地下,叫声吉利,却看花荣已推门入里去了,杨雄随后跟来。

    两个进来,看这小庵时,却吃一惊,却是怎地?两个都以为里面荒凉,必是个虎狼出入的去处,谁知却好生整齐,怎生见得:

    一道石径,两边雨花半是苔;三座佛阁,中有观音并如来。诸天环绕,庄严灵山听法样;金刚威貌,神通俨然能伏怪。尚见香烟长袅袅,更听钟磐按时鸣。

    两个惊疑不定,就进佛堂里来。一个老和尚面黄肌瘦,佛前长明灯前正诵经,见两个入来,忙起立,打个问讯道:“两位檀越何来?”花荣道:“师父住持,我们是过路客人,方才有两个伴当入庵里来,不见回转,因此寻来相问。”那老和尚有气无力道:“老衲在此坐禅,并不见有外人入里来。想是贵檀越的伴当走别处去了,也未可知。”杨雄暴躁,道:“门上现新有手印,眼见得是推门入里来,你这老秃驴如何出口诈谎?却将我们伴当怎么样了?”那老和尚吃惊,道:“檀越何以如此?出家人如何能说谎?却不是亵渎我佛?善哉!善哉!”杨雄暴怒,举朴刀就砍那老和尚,叫道:“大胆妖魔,如何还敢蒙骗老爷?吃老爷一刀!”那老和尚战兢兢倒在地上,跌得头上出血,花荣急向前挡住道:“杨家哥哥,不可莽撞,误伤了好人。”扶起那老和尚道:“既是师父说未见,也许是我们伴当怕打扰,寻别处去了也未可知,惊了师父,深自为歉。”就摸些碎银子做香火钱。那老和尚大喜,见两个待行,道:“小庵僻处,极少过往,两位既来,实是光辉山门,且请入内吃盏香茶再去。”两个要行,这老和尚只是不放,杨雄也觉口渴,就道:“花将军,我们吃他盏茶也好,再去寻那两个伴当,想他们定是投别处去了。”花荣笑一笑,便道也好。两个随老和尚入里面来,见里面佛堂甚是齐整,那老和尚寻些茶叶,将开水烧滚了,沏出茶来,殷勤奉与两个。这两个闻得香,杨雄便待去吃,忽听得前面殿上有人叫道:“师父住持,远方客人寻个投宿,多奉香火钱。”老和尚大喜,和两个说声失陪,便迎出去。花荣早劈手夺下杨雄茶来,泼在僻静地处,杨雄大惊,见花荣指着地下,早一片苍蝇飞起来,一泡血水从泥地里直泛起来。杨雄惊怒,挺朴刀就待去杀那老和尚,花荣扯住,道:“刚才那声音好熟,不知是我们梁山那个兄弟,且等他入里来看,不可莽撞。”杨雄方忍住气,见老和尚引个客商入里来,那客商怎生模样,有诗为证:

    白面明目能神算,长身健足惯远行。

    从来能学范蠡样,取尽江湖有利名。

    背个包袱,夹把雨伞,跨口腰刀入里来。花荣和杨雄便出去,那客商见了吃惊,急扑地就拜,叫道:“两位兄长,你们如何在这里?”正是:

    梁山豪杰百八数,且喜今日古寺逢。

    原来这客商是神算子蒋敬,向来精通书算,积千累万,纤毫不差,阳世征了方腊,不愿为官,自回乡经商,不想隔世竟在这里遇着花荣两个。那两个行过礼,便问起来,蒋敬道:“小弟自回乡经商,数年多得利息。为天时不正,降下瘟疫来,两湖江西不知人死了多少,我贩布走到南康地方,也感着疫症,百般调治不得,绝了阳世气息,一地里走来这阴间。为要谋生,便又做这客商道路,倒也有几分生发。因听说这逐天山上广有珍奇药材,因此过来收买,不想在此遇上两位兄长。”花荣两个方知端地,却见那老和尚听得呆了,不知就里,只是光着眼看三个,花荣便道:“师父住持,我们兄弟走路都饥了,你可将二三升米来做饭,今晚都歇在你这里,柴米明日一发算钱还你,有甚好下饭的都将来,多与你银子。”那老和尚道:“柴米有不多,只是出家人不用荤腥,厨里便有些蔬菜,你若用时自去打伙做饭,油盐自有。”花荣叫声打扰,便使眼色,打抹两个一起来到香积厨里,看有一座不整不齐灶,几根东丢西放柴,又有一个破瓮,却是些蛾子覆在里面,惊了都腾腾飞起来,剩些霉烂完的米在那里。厨里到处结着蜘蛛网,落了一层厚灰。花荣看了,点点头,却不去打伙做饭。只听蒋敬道:“两位兄长,你们不在那精舍香茶坐地,如何来这边?若是你们肚饥时,我有些干粮在这里。”

    花荣却不接话,却前后都张了,方入内来道:“蒋家哥哥,你也是惯走路的人,却觉得这寺里如何?”蒋敬道:“我方才在山下遇见老大一只猛虎,衔着半个人身子在那里啃。幸得我眼快,树密处隐了身子,见那虎啃完了人,摇一摇却变做个粗莽汉子,摇摇荡荡的下山喝水去了。我得了空,一径地走到这里,慌忙进来投宿,心到现在却还是慌的。若说这寺,原不觉得,兄弟一提,倒觉得有十分阴森。”花荣道:“原来却是些虎精!蒋家哥哥眼明,可见那吃人的虎变形后身上穿了什么衣服?”蒋敬道:“便是隔得远,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只见他身上衣服宽大,似件大大的百衲衣模样。”花荣道:“比这和尚身上穿的袈裟如何?”蒋敬惊道:“便正是袈裟了。难道这寺里的和尚都是虎变的?那老和尚看起来却不像。”花荣道:“我们原只有九分疑心,哥哥这一说,倒定住了十二分。哥哥,你可知那虎吃得是谁?便该是和我们一起来的伴当。我们两个伴当因看见炊烟,来这边买米,都不见回转。我们才寻到这里,却见了些异状。”因把入寺所见都说了,又道:“眼看这厨房里这般模样,不知有几十年未打伙做饭了,那老僧却吃什么?眼见得这寺里都是虎精,以吃人为生了,却化了和尚在此骗人入寺里来,不知如何害来吃了。他前面打扫的倒干净,骗得人,这里他从来不用,便露了马脚。”蒋敬心惊道:“似此如何是好?这等深山去处,我们只有三个,谁知他有多少精怪?”花荣笑道:“任他有多少,这回也吃我们先识破了,就先下手为强,对付了这老贼再说。刚才这老贼见我们手里都紧着器械,因此不敢下手,我却见他眼里时透出凶恶气息来。你入里来,他又碍着我们,更不敢下手,必然饥渴的厉害。我们便做个圈套。先对付了这老贼。”蒋敬、杨雄两个都喜,道:“该如何下手?”花荣道:“只须如此如此。”几个便分头去布置。

    却说那老僧在房里坐地,杨雄便撞进去道:“啊也!我们有个同伴去打水,却为捞桶子,掉进里面去了。师父可救一救!”那老僧惊道:“竟有这般?”心里却暗喜,随杨雄一径奔到后园,见蒋敬在井边连声叫苦,叫道:“师父可来打救打救。”那老僧便到井边,双手按住井台向下边看,说时迟,那时快,杨雄和蒋敬早一个抱起老僧腿,一个掀定他胯,发一声喊,把那老僧倒撺入井里去。花荣墙后面闪出来,手里按定弓箭,三个方大喜时,却听井里咆哮起来,声如闷雷。三个来井口看井里时,见水里一只猛虎半沉半浮,半个身子扒着井壁,在那里挣扎。奈那井壁上都是青苔泥,溜溜的滑,只扒不上来,急得只是张着血盆大的口在那里吼。见这三个露头来看,那虎心中忿怒,尽生平力向上一蹿,却是离井口有四尺来远,方掉下去,倒激起水花,溅得这三个一头一脸。三个吃惊,却是蒋敬眼尖,见不远处一条长大阶石在那里,便扯两个一把,指了那石。三个会意,抢过去抬起那石来,总有七百来斤,抬到那井口边,发声喊,把大石丢将下去,只听那虎一声大吼,没了声息。三个再低头看井里时,见那虎被石砸得头破额裂,死在水里,半沉半浮着,血只是冒上来,把井里染得一片血红,倒和阎王殿前的血池相似。

    三个大喜,拿了器械,翻身细细来搜这寺,搜到后边,见地下死着两个人,正是随花荣杨雄的两个伴当,只是一个给啃得手足残缺,一个缺了半边身子。三个心中都惨然,再去搜时,见后面一张大床上放着十三四个包裹,打开看时见里面都是男女衣服,花荣道:“眼见都是被这些虎精害了吃了的,这许多衣服,总该吃了一二百个,直是万死犹轻!”又见一个包裹里都是金银,有千百两在那里,蒋敬打扎起来,背在肩上。花荣和杨雄去灶下扎起十数个火把,将火石火刀来打着了火,前后放起火来,一连放了十余把,怎见得这回好火:

    祝融施威,三千丈明火烧没了灵山境;炎帝弄强,一万条火龙弄白地普陀阁。金刚有力,化泥身如何展神武;韦陀妆金,成焦炭怎生伏毒魔。四海龙神,倾海水不及施救,三界揭谛,移泰山如何扑灭?一片火海摧殿宇,营巢鸟鼠都难躲。

    三个奔出寺来,放开脚步只是走,日头却早落在西山背后。三个走有一个更次,回头看时,见那边红光犹自闪耀,却是火势犹自未灭。花荣便道:“这虎精不知什么时候吃了寺中和尚,却在此来吃人,这把火方除了它们巢穴。只是它们必定还有同党,这等暗夜却须要小心了。”话音未落,早听得后面呼啸之声大作,隐隐杂着虎啸之声。蒋敬惊道:“苦也,是它们追来了,却如何是好?”花荣道:“都不要慌,若只是走,只怕走不脱。且都盘大树上去,这虎便施不得厉害,我们自想法子来对付。”三个寻棵大树,都扳枝攀藤,互相接应攀将上去,眼见得到七八丈高处,方盘定了看那下面。只听歌的唱的,舞的跳的,却不知有几百个过去,三个细看时,见有僧人,有道士,有女子,有老翁,有小童,有壮汉,形相不一。蒋敬唬得身子都软了,见花荣在近前,就附耳道:“兄弟,竟有这许多虎精,如何是好?”花荣低声道:“不要慌!这些只是被虎吃了的,化作伥鬼,在虎前为虎清道,所谓‘为虎作伥’是也,再多也不须怕他。”就听那些伥在下面围着树跳跳舞舞,都叫道:“这些天杀的,害了我家禅师,待我家将军来报仇也!”

    花荣只是冷笑,早把弓箭摘下来,紧在手里。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阵风响,花荣三个都觉透骨的冷,一万个汗毛孔都耸起来。那树叶从身边落下,狂风过去,就林里窜出一只极大的吊睛白额大虫来,吼了一声,震得那半个山冈都动。那虎立定了身子,回头只是瞧着这树上的三个咆哮,杨雄蒋敬两个吓得身子都酥软了,只是死命抱住那树。只听那虎又啸一声,腾起身子扑上来。却幸得三个坐得高,隔了丈来远,这虎身子落将下去,只是够不着。那虎愈怒,只是在下面咆哮。把前爪在地下刨出斗大泥坑来。花荣冷笑,两腿夹定了树枝,把半个身子从枝叶里探出去,伸手去招,逗那猛虎。那虎大吼一声,尽生平力腾在半空里,朝花荣扑到。花荣看得亲切,尽力将那张好弓拉满了,搭上两只箭,叫声“着!”正是弓发霹雳,箭去流星,连珠二箭,从那虎两个眼睛里穿进去,直透入虎脑子里。那虎吼一声,直挺挺跌下去,身子在地下只是滚,将地下旋出无数个土坑来,过得一时,没了气息。杨雄、蒋敬两个看得大喜,待溜下树来时,却被花荣扯住,指着下面教两个看。只见那些伥鬼四下围拢来,在那虎尸旁痛哭,叫道:“害我禅师,又杀我将军,宁有此理哉!”吵吵嚷嚷要上前为这大虫报仇。正是:

    才除恶精暴煞尽,又见虎伥来行凶。

    不知这三个性命遭遇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