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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经义之争

    四月的最后一天,时人也称之为晦日。

    赵明诚准备换上新衣裳,这是赵母在潘楼街衣料铺子特意为他定制的,为了给未来的老丈人一个好印象,赵明诚当然要认真捯饬捯饬。

    妹妹采薇在一旁帮忙,赵明诚畅想了下自己出门的景象,那是何等的英姿伟貌。

    回过神的赵明诚看到采薇脸蛋通红,一副不敢看自己的样子,于是他一脸臭美的调侃着自家亲妹妹,“怎么,四哥这副臭皮囊是否可堪入目啊?”

    “四哥,你胡说些什么!”采薇即使气急也不会口吐芬芳,扭捏着说道,“明明是四哥你变胖了,这腰带根本系不上,娘是按你之前尺寸买的,哎,还是不行,我去拿爹的给你试试吧。”

    “........”赵明诚心都碎了,这几天无非就改善了下伙食,咋就胖了呢?一定是这世道变化太快,连采薇都开始嫉妒自己的好身材了。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古人诚不欺我,赵明诚穿上新衣之后,整个人气场就变了,远看丰神俊朗、魁梧轩昂,近看仪表堂堂,英姿勃发,妥妥一个外表翩翩浊世之佳公子。

    赵明诚走在街上那叫一个自信,袖口一甩,美人出浴扇一打,龙骧虎步,英姿勃发,愣是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只可惜,帅不过三秒,刚才走的快,动作又过于浮夸,腰部以下整个松垮下去,他不得不提了下腰带,重新绑缚好。

    可是这是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着实有点不雅,甚至略显猥琐,实在有负赵明诚一身骚包的造型。

    迎着附近摊贩与行人投来的异样眼光,赵明诚低着头,再也不敢耍酷,快步来到汴京东外城的务本坊。

    坊内有一条主干道,左右两侧庭院的主人大都是在太学、武学等处任学官,故其街名为“学官街”。

    早年间,李格非任职太学,一路从太学录、太学正做到了太学博士,也就在学官街租了个庭院。

    现在升任礼部员外郎的李格非,依然是住在这里,没别的原因,就是汴京的房价太贵了。

    ......

    李府书房内,李格非父子都在悠闲的看报,只不过一个是眉头越看越紧锁;另一个却是乐在其中,看到女儿的好词更是乐的

    李迒看的正是汴京日报,其辩论板块主题“未发、已发”已持续好几期没变了,每一期都足足占据了两个版面,足见投稿热情之旺盛,编辑部也就一直没换主题。

    左边版面是以胡安国博士为首的洛学派观点,右边则是陈师道博士为代表的蜀学派观点。

    两派都是太学博士打头,众太学生及一干生员附和,这场经义之争在汴京学圈里闹的是沸沸扬扬。

    双方是将对将,王对王,互相唇枪舌剑、不甘示弱,已经僵持了好几天,却丝毫没有和解的意向,反而愈演愈烈,字里行间都充满了火药味。

    至于同属北宋三大经学之一的王安石新学,因为现在新党执政,连太学经义讲解都以新学为主,更遑论科举考试了,属于一家独大。

    新学自然是看不上已经日渐式微、门徒屡屡被打压贬黜的洛蜀两派。未派代表下场辩论也实属正常。

    不过新学也会有一些微末小辈会来凑热闹,但多半因稿件水平不足以刊载被打回或者仅仅附于两派观点之下未作他论。

    而周敦颐的濓学、张载的关学在北宋本来就不算主流学派,影响力更是远不如此三派,人微言轻,辩论板块自开通以来,就基本没收到过此二派的观点。

    “爹,这辩论的‘未发’、‘已发’有那么重要吗?这都连着讨论了四期。”书房内,李迒指着报纸的辩论板块,疑惑的问着看罢报纸正手痒开始提笔练字的李格非。

    “这‘未发’、‘已发’是源自《礼记》中的一篇,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其义理不同学派之间自是观点不同。”

    李格非嘴上回答,手下却不停,依然认认真真的临着字,临摹的正是书法板块中端王推荐的薛曜法帖,字体瘦劲奇伟,别具一格。

    “那为什么不能求同存异呢?他们不是古人,又怎知古人此说确为何意,不过是一家之言耳,大家一起坐下来讨论,共同商议最恰当的解释不好吗?”

    自家儿子好学善问,李格非是乐于为其指点迷津,充当人生导师的,于是接着解释道。

    “因为他们争的不止是经义,更是儒学的正统地位,明白吗?谁能抢到儒家经典的解释权,谁就能摇身一变成为往后的官学,从此文脉昌隆、人才永继。”

    因为第一次来这边,拜帖也是托熟知坊内的快递员投递的,赵明诚只知道李府在学官街,可等他转了一圈就放弃了,这该死的学官街有好几家大门上挂的都是李府的匾额。

    无奈的赵明诚只能来到街口的脚店,向店家进行询问,此时脚店内生意还不错,大堂里俱是酒客,店家站在靠门处的台子内,两个小娘子提了两壶酒,刚结完账。

    “店家,能否打听个事,这学官街哪座李府主人是李格非?”

    刚准备走出去的黄衣小娘子忽然顿住了,回头上下打量着赵明诚。

    “可是礼部员外郎李格非李官人?”店家反问道。

    “正是此人。”

    赵明诚刚回答完,店家就笑了,指着赵明诚身后的两位小娘子,说道。

    “你身后那两位就是李府的小娘子和她的侍女,客官跟着她们自可寻得。”

    青衣侍女刚在李府小娘子耳旁悄悄说了些什么,听见店家的话,冲回头来看的赵明诚挥舞了下可爱的小拳头,似是在警告他别有非分之想。

    可怜赵明诚回头后,只来得及和小娘子对视了一眼,连具体长相都没看清,青衣侍女就拉着小娘子迅速离开了。

    倒是小娘子那对剪水双瞳让他印象深刻,清亮透彻,不含杂质,如水般的纯净。

    两个小娘子都跑了,赵明诚只能又继续问店家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之事而心虚,这回店家老老实实的把方位告知了赵明诚。

    赵明诚也确实按店家所述,找到了李府,只不过还不是很确信店家是不是忽悠他,迎面正好走来一群士子打扮的书生,赵明诚索性靠了过去。

    ps:说起这蜀学与洛学也是好玩,元祐年间,本是旧党重新执政,新党尽遭贬谪。但旧党自身却因为政治理念与学术观点不同,分为了三派。

    洛学以二程为首,主要成员有朱光庭、贾易等;蜀学以苏轼为首,另有吕陶、上官均等;朔学以刘挚、王岩叟、刘安世为领袖,羽翼甚众。三党名称,由其领袖籍贯而来。

    洛党联合朔党以文字罗织两次策题之谤,利用台谏势力攻击蜀党领袖苏轼,最后以苏轼出守杭州而告终。这种文字狱的把戏自乌台诗案、车盖亭诗案之后,各党都炉火纯青,唯独蜀党惨,其门生包括苏轼两兄弟都是以文章诗词见长,要被人抓小九九简直不要太容易,这就是吃了太有文化的亏啊。

    而蜀学与洛学这两派都不太遭哲宗待见,全因哲宗儿时受两派严厉的教育管束所致。哲宗刚继位的时候,年纪小,司马光就让程颐这厮和苏轼去教小皇帝,想为守旧派培养一位自己的皇帝,可惜的是司马光不懂小孩,不知道什么叫逆反心理,自然是失败了。

    其中苏轼性格豁达,生活上不拘小节,与年轻的哲宗还算比较投缘,而程颐一贯比较严厉、刻板,苏轼多次批评程颐对皇帝过于苛刻,有些不近人情,造成两边矛盾加深。哲宗对程颐非常反感,后来斥责程颐“妄自尊大,在经筵多不逊。”连司马光都曾在书信里表示遗憾:“使人主不欲亲近儒生,正为此等人也。”(见《寓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