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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黄粱梦

    陈生没有试图呼喊,仍旧安静地躺在床上。

    身体虽然不动,他的念头却在飞速转动。

    “身体行动太慢了,等我作出示警早就晚了,还不如尽可能不牵扯到小花。如果真的出事,让小花去求救,我还有获救的可能。”

    安静地等待中,唯有竹叶碰撞的沙沙声与鸟鸣声传来。

    陈生凝神以待,人影果然再次出现,但也再次消失。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变化出现。

    这人影好像就为了露一下踪迹而已。

    “和上次有不同之处,这次的人影手里拿着东西,有点眼熟。”

    陈生心中思索,开始默数心跳。

    十次心跳后,人影第三次出现。

    这一次,陈生看清了,人影手中所持是兵器,是旗枪、刀盾、狼筅、长枪、镋钯。

    “鸳鸯阵?”

    陈生的目光转向《纪效新书》,心中有所猜测,缓缓地让手指离开书册,再次默数。

    十次心跳后,人影没有出现。

    陈生继续默数,十次心跳后,人影仍旧没有出现。

    排除掉部分猜测后,陈生按下手指。

    心跳十次,人影出现。

    “只是人影,没有进一步的变化。可是昨晚用望气术观察时,没看到这套书有异常。所以,很可能不是书的问题。”

    陈生心中思索,手指仍旧按在书上,口中发出长音。

    “小……”

    窗台上的小花猛然回头,从窗台扑向陈生。

    人影再次出现,小花毫不停留地从中穿过,跳上竹席。

    陈生缓缓眨眼,示意小花守在一旁。

    一次次人影显现又消失,陈生发现他们在进行训练,渐渐地又变成作战。

    陈生安静地看着,就像在观看记忆画面,只不过是画面间隔极长且不连贯的无声记忆。

    小花安静的蹲在一边,一瞬不瞬地盯着陈生。

    窗外天色渐明,鸟鸣声依旧。

    陈生仍旧手按书册躺在床上,人影却始终没出现过。

    数过三十次心跳后,陈生手中抓着书册,从床上跳到地上,施展望气术看着手中书册。

    书册仍旧是普通的书册,没有任何异常。

    “小花,有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发现。”

    陈生将书册放到小花眼前,把方才所见描述了一遍。

    “书册没问题,那有问题的就是我了。而且人影出现的时间又这么巧,我怀疑和书妖残魂有关。”

    陈生盘膝坐到床上,对小花说道:“所以我准备进去看看,你帮我护法。”

    见小花点头,陈生平复好心绪,闭目静坐。

    再睁眼已是光亮无暗的房间,陈生看着身前的书架,果然发现了异常。

    书妖残魂所化的书架上,多出了一本书,一本比万象诀厚多了的书。

    陈生打量一番,伸手拿起书册翻开。

    黑影从书中涌,化作一团雾气笼罩陈生的身形。

    一条大汉站在陈生面前,左手按刀,目光一扫,朗声道:

    “从今往后,咱们十二个就是一个队的兄弟了!”

    大汉伸手拍在陈生肩膀上,“阿光,你是藤牌手,也是伍长。将军的名字也有个光字,你可不能丢脸。”

    陈生发现自己不能控制身体活动,有过类似体验的他并不慌张,只是安静的听着看着。

    陈生的身体立刻拍了拍胸膛,道:“成哥,你放心……”

    大汉面色一板,“嗯?”

    陈生立刻正色抱拳,道:“请队长放心!”

    大汉转头看向一个中年男子,道:

    “泽哥,你如今是长牌手,也是伍长……”

    大汉跟队中诸人挨个讲完话,众人便在屋中安坐。

    砰!一声炮响!

    咚咚咚!

    鼓声密集而起。

    “拿好兵器,去校场。”

    陈生拿起藤牌、腰刀、标枪,队长拿起旗枪,众人各自拿好兵器,涌出房门。

    十二人在门外列成鸳鸯阵队形,队长当先居中,十人在他身后成两列,火兵最后居中。

    隆隆的脚步声传来,一队队人马自营房中涌出汇集。

    四队为一哨,四哨为一官,四官为一总。

    旌旗立起,一队队军士直奔校场而去。

    鼓声震天中,各部旌旗于校场中到齐立定,旗下军士肃然而立。

    校场高台上站着一个顶盔掼甲之人,于鼓声止歇后开口讲话。

    高台下站着一队军士,台上人讲一句,他们便重复一句,让校场诸人听得清清楚楚。

    “今日开始习练武艺,军中请来教师教授武艺。

    “学艺之前,我有话说于你们。

    “凡武艺,不是答应官府的公事,是你来当兵,防身立功,杀贼救命,本身上贴骨的勾当尔。

    “武艺高,决杀了贼,贼如何又会杀你?你武艺不如他,也决杀了你。

    “若不学武艺,是不要性命的呆子。

    “况吃着官银两,又有赏赐,又有刑罚,比那费了家私、请着教师学武艺的便宜多少……”

    陈生不由心中一动,“这是《纪效新书》卷四论兵紧要禁令篇的内容。”

    “这是戚帅?刚开始练兵的戚帅?”

    “我得到了一段戚家军军官的记忆!”

    待得讲完话,便见高台前举蓝旗,鼓声起,各队中的的狼筅手离开队伍,直奔蓝旗。

    高台前又举圆黄旗,鼓声再起,陈生和队中的长牌手一起,离队直奔圆黄旗。

    圆黄旗下,藤牌手和长牌手分开,接着又被均分,各有一位教师领走。

    陈生身处前排席地而坐,看着这位教师先是举起手中藤牌,讲此物圆径二尺五寸,重五斤,中心凸向外,周檐高出,可抵御箭矢刀枪,又不会滑泄及人。

    再讲标枪,用细竹制成,前重后轻,前粗后细,铁锋重大。

    又举腰刀,长三尺二寸,重一斤十两。

    讲完手中兵器,教师站到一个草人约三丈外,抽出腰刀夹在左臂与藤牌间,右手持标枪,左手持牌在前。

    只见教师矮身推步向前,藤牌将完全遮住,只露出双眼看向草人。

    如此走了两步,教师右手猛地投出标枪,拔刀在手冲近草人,几步便已近身,将草人扎个通透。

    “藤牌无标枪,能御不能杀。标枪乃是夺人耳目的疑兵……”

    “跳牌需学绞丝步……”

    陈生心中喜悦,仔细看着教师传授。

    等到练习时,他更是认真体悟。便是同袍练错纠正也看得津津有味。

    一幕幕情景展现,陈生渐渐沉入其中,只觉得这就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教师站在陈生身侧,不时出声指点。

    “藏身不见!藤牌先要藏身!谁让你全藏起来的,你还看得到敌人吗……”

    “身形再矮些,藤牌也要护住腿脚……”

    “看到那枚银钱没?不到三十步,不算远。标枪投……”

    陈生站在人群中,看着教师一招一式的演练着。

    “拳法看着似乎于战阵搏杀无用,但拳、棍、刀、枪、钯、剑、弓矢、挨牌之类,莫不先由拳法活动身手,故拳法为武艺之源头……”

    “怯敌还是艺浅,善战必定艺精。故云‘艺高人胆大’……”

    陈生与队友列成鸳鸯阵,对面是一名手持竹竿的军士。

    “藤牌、长牌并列立好,护好自己。牌起!长枪杀!归队……牌落!长枪杀!归队……”

    “左边!狼筅拿住敌枪,长枪杀!镗钯跟上,防止长枪进老……”

    三名手持竹竿的军士站在了陈生队前。

    “长牌低头,只管向前,逼上去!左右狼筅各自防好,左右长枪跟随狼筅出杀,镗钯跟上……”

    “藤牌稳住,狼筅拿住敌枪,藤牌滚出,杀!”

    “太慢了,再来一遍……”

    营房中,陈生坐在床铺上,执笔在书册上留下歪歪扭扭的字迹。

    “练了一天累死了!阿光又写字呢!识字真好,背好军法能免处罚,我们背军法还得阿光你念给我们听。我今天四板子全免,不像阿仁四板子只免了两板子。”

    “你滚一边去!嘿嘿!阿光这是写的啥,写完能再念几遍兵书吗?”

    陈生笑道:“这几天操练的东西,有些小地方在兵书里没提,记下来免得忘了。”

    队友一下都聚了过来。

    “快念给我们听听!”

    “我也想到了一些!”

    “大家一块想,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对,让阿光都记下来!”

    上一刻还是身处营房,下一刻就有刺眼阳光落下,鼓声震天。

    鬼哭狼嚎般的怪叫声从前方传来,陈生从藤牌边向前望去,只见手持刀枪的人群正冲自己奔来。

    陈生缓步向前,听到自己的呼吸越发粗重,口中发干发黏连一口吐沫也没有,双手不停地握紧松开再握紧。

    滴滴滴!

    尖利的天鹅声喇叭响起,两股人潮轰然相撞。

    长牌、藤牌挡住了枪尖,狼筅拿住了枪身。

    杀!

    嘶喊声中,长枪冲出,镗钯紧随其后。

    陈生矮身一滚就到了敌人身前,腰刀刺出,一搅,一拖。

    噗!

    滚烫的鲜血喷洒而出,染红了陈生的藤牌。

    厮杀的战场转眼间被校场列阵取代。

    “阿光,以后你就是队长了,藤牌不能用了,得用旗枪、腰刀、弓箭。教师来了,好好学!”

    手持长棍的教师在众人面前站定,道:

    “学枪之前,咱们先学棍法。盖因用棍如读《四书》,钩、刀、枪、钯如各习一经。《四书》既明,《六经》之理亦明。若能棍,则各利器之法从此得矣。”

    “这棍法乃是出自总戎俞公的《剑经》,且看我演练……”

    “最妙者,只在一得手之后,便一拿一戳,如转圆石与万仞之山,再无住歇。彼虽习艺胜我几倍,一失势便无再复之隙,虽有师家,一败永不可返……”

    教师手持弓矢,向众人说道:

    “怒气开弓,力雄而引满。息气放箭,心定而虑周……量力调弓,量弓制矢,此为至要……”

    一幅幅画面闪过,陈生沉入其中,学棍练枪射箭,与战场上杀敌,在校场上升职受赏。

    一阵天旋地转后,陈生平复心绪回过神来,望向一旁的小花。

    “过去多久了?”

    小花想了想,抬起两支前爪。

    “两刻钟?”

    见小花点头,陈生不由笑道:

    “我却是投身军旅杀敌数年,好似做了一场黄粱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