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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风尽 碑碣离歌

    身后公主陵墓一片肃穆,厚重的碑碣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人高的草叶被风吹折扫过地面,藏在草叶下的绿意冒头,又是一年春天。

    梁裘看向那群短兵相接的人们,如同蝼蚁一般争先恐后地争夺着地盘,不由得嗤笑出声:“果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后世的山河新颜都要从一场血战开始。”张案木着脸俯瞰山下灯火明明灭灭,眼里闪着细碎的光,“希望今日一战能换明朝事事安宁,百姓安居乐业。”

    山风凌冽,二人远远窥视了许久,直到山下城中歇下吵闹声,天际也泛起了鱼肚白。

    “赊月赢了。”张案眯着困乏的眼,看着天际破晓,朝霞飘了半边天。

    梁裘枕着手臂叹谓:“虽说如今的赊月不比当年骁勇,但毕竟学的还是太祖亲设的烬威堂留下的本事,不容小觑啊!”

    “此战之后,赊月可会出关扶持新帝?”

    “不好说。”梁裘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赊月没入黑暗,虽不在明面上行监理之责,但暗地里还是做了不少事,譬如济州大水,当年你祖父落江,赈灾粮被吞,朝中无人请命治理济州大水,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想要请旨前往济州却被先皇按下,济州百姓孤立无援,最后是赊月化成山匪,效仿前人劫富济贫,将那些富得流油的官员商贾收刮了一遍,这才给济州百姓解了燃眉之急,此事在大理寺至今还有卷宗可查,成了悬案,无人能破,无人敢破。”

    张案闻言笑出了声:“是我狭隘,错看了他们。”

    “天亮了。”日出拂晓,熹光洒在两人身上,朦胧得模糊了视线,“你猜,太子殿下往哪个方向逃了呢?”

    张案轻蹙眉头:“太子?”

    凌乱的脚步声靠近,窸窸窣窣的草叶声渐响:“嘘,他来了。”

    张案扭头瞥向碑碣另一边,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步履匆忙地奔向二人藏身之地,手里的剑握得有些吃力,整个人都摇摇欲坠,果然,没走几步就脱力昏死过去。

    梁裘眼见着他昏倒,立马上前,张案亦步亦雏地跟在梁裘身后。

    “刺啦——”利刃没入血肉,鲜血横流,梁裘费劲地拔出插在宋羌胸口的剑,剑刃血珠滴答滴答地落了一地,绽出一朵朵艳丽的血花,剑被哐当一声丢在一边,梁裘仔细检查鼻息和心跳之后才吐出闷在胸口郁结的气:“死透了。”

    张案伫立在他身侧,睬了眼地上横尸,就眉头紧锁地望向宋羌逃来的方向,人声渐沸:“有人过来了。”

    梁裘闻言赶忙搀扶着张案顺着山势往下走,直到没入密林,再听不见背后追兵的声音。

    张案有些担心:“你太莽撞了,追兵咬得紧,他好歹是皇室血脉,你杀他若是被看见多少对你的前程有些影响。”

    梁裘无所谓道:“宋羌该死,我杀他就没错,我们还是不要去赌帝王心思才好,若是圣上突然起了怜悯之心,想起父子之情,留下这个祸患,那你所遭受的一切都是白受罪。”

    “还是太冒险了。”张案沉下脸色。

    “好了,以后不会了。”梁裘卸下包袱,拿在手里,“一定要回江州吗?”

    张案点头。

    “朝廷势变,江州却是照旧,无人能够保证圣上能将江州势力一网打尽,何时派人前去纠察,你若此时回乡必定危险重重。”

    “祖父一事是圣上心里的一根刺,他日前答应过我要给那些百姓一个公道,只要前去缉查的人马快过我的脚程,回江州反倒比待在京城要安全得多。”

    梁裘沉默着将包袱递给张案:“换了衣服,辰时三刻会有一支往汀州去的商队,我已经打好照面,你只管跟着去,只是到了汀州以后你得自己想办法。日后若是有急事就去荔园找梁以御,不急的话就写信给我,要是成亲的话记得寄张请帖给我。”

    “知道了。”张案掂量着手中包袱,他的细软、买给家人的衣裳还有些书本都在,他屈指从包袱中取出那本小册子,“这个已经看过了吧?”

    “我没翻。”梁裘不自然地咽了口水,“是温琰翻的,他翻了我才看的。”

    张案见他反应就知道是他怂恿的,低笑两声说道:“温琰性真,待人也真诚,不失为良友。”说着将小册子递给梁裘。

    “就他还良友?”梁裘不明所以地接过册子,嘴上还不忘踩温琰两句,“要说我是贪图名利,那他就是故作清高实则势利,为了功名利禄抛下朋友说走就走了。”

    张案解开满是血污的外衫,披上一件莲子白水纹云绫锦深衣,温声道:“温家清名在外,对他也是颇为严苛,他身不由己,你不要与他计较。”

    “我自是不会与他计较。”梁裘深深看了眼换好衣服的张案,“衣服很适合你。”

    “那天晚上你不在,是去买衣裳了?”

    “你请我喝酒,我给你添衣,都是要当官的人了,这些人情世故还是要懂得。”

    张案满眼笑意,遥遥看见一队马车走近,明白自己要走了:“这个册子留给你了。”

    梁裘举着册子欲言又止。

    张案拍了拍他的肩头,说:“若是我能活着回来,再来找你拿。”随后就跟上商队离开。

    梁裘望着张案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路的尽头,再也看不见,只徒留下一地残风卷落叶,擦过梁裘衣角。

    梁裘心里很不是滋味,回首间将视线投向巍峨的京城,这偌大的京城人来人往,最后还是只剩他一个人了。

    张案接着商队的马车一路向南行去,沿途的风景早与来时大相径庭,枯槁的田地山林换了新衣,苍翠的绿渡成芽尖的嫩黄,就连风也捎上了春的味道。

    三月过了清明,已是到了农忙之时,田间的稻苗长势正好,张案盘算着时间,商队行进快,不出两个月他就能赶回家中,应该能赶上收割早稻,能赶上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