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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绿皮火车

    肉包抱着自己的小书包挤在火车逼仄的座位上,车里过道上也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从车厢交界处传来的烟味熏的肉包有些头疼。

    车窗外灰蒙蒙的风景朝后迅速的倒退过去。

    肉包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外面的风景,隐隐约约记起来,她第一次坐火车时,也坐的是这样的一辆绿皮车。

    同样拥挤狭窄的空间,同样污浊难闻的空气。连躺在座椅下面睡着的那个衣着肮脏的中年男人,似乎都跟记忆中重合起来。

    肉包有些烦躁的按亮手里紧握着的手机,页面还停留在李可给自己发的微信上:“到了给姐姐打个电话,看好自己的随身物品,爱你么么哒~”

    手机屏幕照在肉包的脸上,这点光亮勉强让她的脸色好看了一点。

    肉包睡意昏沉的坐在这个有些缺氧的环境里,过道里时不时拥挤过来打水上厕所的人们,还有隔一会儿就路过一次兜售零食的小推车,总是推挤着肉包睡不安稳。

    她抬眼看了看行李架上自己带走的那个硕大的行李箱,两只手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背包,干脆低下脑袋把脸埋在背包上,不动了。

    接到她婶婶杨秀秀电话的时候她其实十分意外。

    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跟以前的“亲戚”联系过了。

    也不知道杨秀秀是从哪打听到她的手机号,眼巴巴的给她打了电话过来。

    肉包原名当然不叫肉包。

    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姚林。

    姚林姚林。取自她爸爸姚建斌和她的妈妈林月。

    肉包自小家庭条件不好,但是爸爸姚建斌老实肯干,人虽然不怎么聪明,他走街窜巷的打一些用力气的零工,隔三差五的总能拿回来几百块钱。

    每到这个时候,姚建斌就会买一些小零食小玩具回来讨肉包欢心。

    林月自从生了肉包之后亏了身体,力气活干不动。只能在家操持家务,通过认识的人,接一些糊袋子的手工活用来赚取微薄的酬劳贴补家用。

    一家人虽然穷,该少的一点都不少,也把日子过得热热闹闹。

    一转眼肉包12岁了。秋天就要升初中的年纪。

    不管在哪个地方,孩子升学都算是个大事。

    姚建斌高兴的很,他看人家的孩子进了新学校,都背着崭新的书包,穿漂漂亮亮的新衣服。他也想给自己的闺女买这些,在外面拼命的揽活。

    他仗着一身的力气,去给人家搬砖抗包打下手,天天忙的不见黑不回家。

    但是屋漏偏逢连阴雨。

    姚建斌忙完一天,骑着他的破自行车走在回家的土路上,被喝了酒的货车司机当场撞死了。

    肉包跟林月在家里做好热乎乎的饭菜,左等右等,怎么也等不回来这个唯一的顶梁柱。

    小小的肉包打着手电筒去找。

    没想到在村外没有路灯的小路上,找到了爸爸血肉模糊的尸体。

    肉包现在还记得,黑黢黢的土路上,她那个高大的、无所不能的爸爸支离破碎的躺在冰冷的土路上,任由她怎么哭怎么喊,也不出一声。

    肉包在姚建斌身边哭了一回儿,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回村子里找林月报信。

    林月当场就晕了过去。

    而姚建斌,浑身是血的躺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手里还捏着当天赚的、有零有整的二百块钱。

    天塌了。

    肇事司机很快抓住了。

    酒驾的货车司机家里也是倾家荡产买了一辆货车,穷的鸡毛都搜不出来几根。

    他跪在林月面前痛哭流涕,林月只是转过头不看他。

    只是他还算有良心,东拼西凑借了两万块钱赔付给了林月。

    免得孤儿寡母的过不去生活的这个大坎。

    四下的邻居帮着收拾好姚建斌的尸体,又帮着抬了棺材进门。

    肉包呆呆的看着林月拖着病体操持家里的一切。

    她小小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妈妈怎么不哭呢?”

    爸爸死了,她一点都不伤心吗?

    小小的肉包那个时候还不懂,大人的世界里,有时候是不能伤心的。

    姚建斌的丧事还没有办完,家里的一群平时都见不着的亲戚就开始陆续上门了。

    村里一直有个说法叫“吃绝户”。

    肉包家里唯一的顶梁柱没了,林月身体又不好。

    一群表面上体面的亲戚们坐在一起,三言两语就决定好了她家财产的分配。

    大到刚拿到手的赔款,家里的地和房子,小到家里的桌椅板凳。

    什么都没留下。

    姚建斌的妻子和孩子像是被这群人面兽心的“亲戚”选择性的忽略了。

    肉包的妈妈林月,被这一帮臭不要脸的亲戚气的一口气没上来,她本来就被悲伤掏空了身体,此刻根本支撑不住,也走了。

    十多岁的肉包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她哭过闹过,抱着父母的棺木嘶吼过。

    可是她太小了,她绝望的哭声淹没在亲戚们的笑谈声中。

    最后只能冷着脸看着这群所谓的“亲戚”把她家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搬空。

    最后,姚建斌的一个远房表哥站出来,把肉包带走了。

    伤心欲绝的肉包并没有察觉到,姚国东上下打量她的眼光代表着什么。

    她懵懵懂懂的成了一个万人嫌弃的孤儿,在众人的安排下,住进了姚国东的家里。

    肉包在座位上团成小小的一团,过道上的一个年轻人手里捧着一碗刚接满热水的碗面,嘴里大喊着“借过啊!借过!”

    拥挤的人群里有个小孩子从座位边上伸出一条腿来,捧着面碗的年轻人冷不防被绊了一下,手里一哆嗦--好在周围都是人挤人,他很快稳住了,没有发生面碗飞出去的惨剧。

    但是这么一来,碗里的热水多少泼出来一点,正好落进抱着头的肉包后脖子里。

    油腻的汤水带着灼人的热度,烫的肉包一激灵。

    同时也将肉包从梦魇中带了出来。

    在这么个艰难困苦的环境里,肉包竟然也不知不觉得睡着了。

    还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净是那些个曾经的蝇营狗苟的破事。

    肉包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又翻着包去找纸巾,擦干净脖子里的汤水。

    而那个干了坏事的年轻人,早就从人群里,挤的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