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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外的是李之贤一脸文质彬彬,绝对不像是我们心里已经固化了的那种煤老板,他和其他煤老板的差距不止是戴了一付代表着文化加身的眼镜,对了,还有气质,周围的人们都称他儒商!我到他办公室时,他正在打电话。看见我站在门口,就挂了电话,起身向我伸出了手。在招呼坐下后,咬文爵字间递烟倒茶。

    我和他要说事吴冲提前都大致跟他说好了,拍摄用的文学剧本他已经找专业的人去做了,连模特也签了合同,我要做的只是去电视台那边联系把拍摄和播放的事再落实而已。确实他说的是落实,有些习惯是改不了的。

    李之贤最后又强调,是的,没错,他就是这么说的:“哦,我再强调一下,本来我也不打算做广告,是你们吴总硬拉我下水,说是你们的广告公司对外还是空白一片,要我鼎力支持一下,朋友加上合作伙伴的关系,两肋插刀,锦上添花这种事还是尽量要做的。好了,这事就这样,现在咱们出去,说好的,晚上王有道请客。”

    王有道我也见过,他是万通商贸公司的经理,和吴冲一样,他的公司也是自己的,只是规模要比大旗小得多。他大约有四十岁,长得五大三粗,和我心目中暴发户的形象完全相符。细想一下,这种形象,大概还是影视剧给我灌输的,我不知道是影视剧准确演绎了他,还是他积极地借鉴了影视剧。

    我不想去,这段当经理的日子里,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和暴发户打交道时,我缺的还不是一点,而是全面的那种。和他们相比,该拿起的我有抵触,该放下的又瞻前顾后。而就在我正找理由离开李之贤时,王有道几乎是踹开了李之贤办公室的门。他一见我就扯开了嗓门,说他昨天算了卦,今天是能遇到贵人。在佩服了两句算卦者的能力后,他夸张地埋怨我不地道。就算是夸张,他显然还是过了头。比如,他当我是如江露那种应当被人捧在手心里的人才,说什么我要不是这会儿在吴冲那里干,他就拽我过去跟他干了,还要分给我若干股份等等。

    后来打交道的多了,我终于知道,这就是他应对这个世界的一种方式,正是这种方式,让人在不大认可他的同时,并不讨厌他,也在任何情况下都少了些对他的戒心,有了合作和信任的可能性。这些可能性在量上和质上一点点增加,他口袋里的钱也就跟着厚起来了。

    就他拿我当贵人这点,这种话也就是王有道这样看上去粗糙至极的暴发户嘴里才能说出来,当然,他这种人嘴里开飞机真还算不了什么,吞个星球什么的都跟喝杯酒似的。

    面对着王有道,我自然而然谦虚起来。可我的谦虚在他认为就是和他划清界限,用大学老师的话来时候,就是文化上的自发隔离。

    他说:“你怎么也学得和吴冲那个王八蛋样的装逼,甭跟他学,像我这样,大男人哇,哈哈,大男人不好做,再辛苦也不说,朋友来了有好久,走,吃饭,唱歌。”

    我还真不好意思和他划清界限了,笑了笑说:“你大男人大度量,甭和我计较。说得也是啊,吴冲是我的同学,我们是同样的庸师一个批次教出来的,有些方面想不一样都不成,不由自主啊。”

    “看看,又来了。我说老弟,甭再欺负我这没文化的人了,给点面子好不好。哈哈。”

    没文化!这是王有道很管用的盾牌,每当他身处不利位置的时候,他就把这面盾牌祭出来,轻松化解纷繁的局面。忽然间,我觉在自己在已经过去的人生里,似乎是吃了有文化的亏了。

    街上有风,有无头苍蝇般的人群,还有风怎么都来不及吹走烟尘,西边空中的太阳看不出个形来,让那一片天昏黄得像一面广告牌。人们总是会受到广告的影响,就算内心真的是排斥的。对了,排斥也是被影响的一种方式吧!我大约是真的开始进入自己的新角色了。

    菜馐酒浓,长歌当啸,舞影迷离,歌舞长千载,骄奢凌五公。

    两天后的早晨,我刚到办公室,吴冲就打电话过来。他正襟危坐,严肃得像是尊大神,看见我进来,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让我坐下,也表明这回他找我纯粹是公事公办,而不会去精准地回忆大学时光。

    他往椅子的靠背上一躺,半闭着眼睛,好像这一天才刚开始,手头纷繁的诸事已经让他感到困乏了。接着,他又慨叹了一声,因为只有这么一声,没有别的参考项,我也判断不出来他是在叹自己还是在叹我。就算是叹我,也不会让我掉肉,所以,我就当是没听见,让自己心中空空的,那么,就算是他在感叹自己吧!

    又过了几秒钟,他才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你该是去电视台一趟了,李之贤的广告不要给拖着,我的意思是你抓紧点,你不要有别的想法,看你好象很不愿意似的。”

    我说:“不,不是,我没什么,在跟进,这两天在和李总他们沟通细节,本来也是打算今天去电视台的。”我说话时态度谦恭,也是一副公事公办吧!我说的实话,很多时候,我认为说假话人才会心虚,忽然发现说实话有时也会。

    吴冲站起身,向前踱了几步,再转过身子,像是在认真思考了一番自己将要说的话,包括说话的语气和关键词的处理。

    他盯着我说:“是啊,这帮土老板做事可没个规矩,都是让这环境给惯坏了的,可是我们不能啊,要把自己该做的事尽力赶到前面去,这样到了任何时候,才可能有进退自如的资本。我想你还是先把电视台方面联系好,这事你还真要抓紧。”他可能察觉出自己说的话有些严肃,又温和地又加了一句,“是不是?你说呢?”

    我机械般地说:“我尽快去就是。”其实,我把他也划到了他所说的那种土老板的圈子。或者,根本不用我来划,在所有人看来,他们本来就应该在一个圈子,只是他刻意把自己划出来了。

    “不要这样,让我觉得你有意见,有什么你就说。你知道,你手里的传媒公司才刚起步,本来想着只为自己公司小打小闹,但既然是你干了,我想对外开拓业务也未尝不可,这是对外的第一笔生意,这次一定做好了,头要开好。一个好的开始对一个公司重要性你不会不知道,要不我怎么让你亲自去呢?说实话,让别人我还不放心。”

    我真的没什么意见,何况他都有些语重心长,像是和我在交心,我在有意见之前,也该是先自我反省。

    我还在想着要说什么话,他已经低头去看文件。

    总觉得他的表情、语气都有些异常。这个想法也只在我脑中那么闪了一下,基本是叶落无声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