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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个女孩子径直向我走来,我在想着是否闪身给她让路时,她已到了我面前,跟我开口了。

    “你好,我可能把手机给丢了,能借你的用一下吗?”

    好像不是搭讪,也好像不是骗子,所以没道理不借给她,况且她的笑容和徐徐而来的春风一样,我把手机给了她,她只是确定一下她的手机是丢在了办公室还是真的丢了,有了满意的结果后,在把手机还给我的时候说:“这是我今天第五次向人借手机,只有你给我借了。”

    我笑了笑。在她等车的时候我们互通了姓名,并简单交流了几句没有手机时的慌乱感。

    她叫牟妮,在公交车到来时,又一次粉面含笑地感谢我,并留给我一只轻摇的小手,一个袅袅婷婷的背影。

    我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多少有一丝的失落。没想到她上车前又转过身,大声对我说:“以后有好玩的叫我哦,你已经有我的手机号了。”

    似乎又像是搭讪。

    牟妮的皮肤很白,和很多成都女孩不同的是她还身材修长,第一眼看上去不觉得惊艳,可仔细看时,会越看越耐看,总是不觉得厌倦,不说话的时候,她浑身都有着北方女子的大气,只要一开口,不管是笑还是说话,就立刻温婉起来,小鸟依人。望着她的背影,我忽然想,这么交流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我像是对她已经非常了解,无论从什么眼光去看,她都满足了我对恋人的一切想法。

    有一个下午,我试探着邀请她参加我们的饭局,她竟然在我一开口就知道是我。当然,她存下我的手机号和名字。她不带任何疑虑的答应并如期而至。

    有那么些日子,我有点被她迷住。她的言语、眼神以及肢体动作偶尔会流露出恰如其分的暧昧暗示,除了能左右我的心神外,还能调整我的呼吸。可当我把她给我的暧昧升级后再送回去,暗示要进一步升华时,她却像一个优秀的游击队员,炉火纯青地运用着敌进我退,敌退我追的伟大思想,把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一直巧妙地限制在普通朋友的界限内,以至于后来再遇见她释放出暧昧时,我会像电视剧里愚蠢的鬼子开始头大,信心也是一大把一大把地往下掉。也许,王明海的头发就是这么被收割掉的。她是一个街道办事处管计划生育的,

    我本来是打算在春尽夏临的时候要回一次厥州,但一个待签的合同被耀华公司给抢了,结果不能成行,于是,陈丽容给我戴上了一顶说话不算话的帽子,对我百般诋毁,还有意表现出如果我再次失言,她准备下次去购物时买一顶帽子,还一定得是绿的。这是在逼近男人容忍的底线,我有些愤怒,不过少一半是因为陈丽容,多一半还是因为耀华公司。

    王明海比我还愤怒,这个待签的合同里融进了他的汗水,但是他更在意的是地盘。他认为耀华公司这是在公然向我们双方都默认的地盘挑战,我们没有被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送上去的那种境界,必须要让他们重视我们的存在,也一定得让他们知道如此挑战的代价,默认的地盘可不是说挑战就能挑战的,挑战之前要先把后果认真想几遍不是?至于是怎样的后果,可以参考港片中的某些情节。

    我们公司和耀华公司都主要生产通用机械,在多种主打产品上也近乎雷同,这是能互相抢夺对方合同的基础。从根子上讲,两家公司是亲兄弟,还在襁褓中时,同属于一机部,不同的是那我们的地盘是北方,他们的是南方,这还是当初一机部给划好的。后来,没有了一机部,双方南突北冲,纵切横割,经过多次明争暗斗,重新划分地盘,达成默契,也持续好几年了。

    在我和王明海第一次畅谈业务时,王明海就告诉过我双方在成都甚至在西南地区地盘。比如石化系统是我们的,耀华公司不会染指,就像我们不去染指冶金系统一样。可是,这一次,他们越界了。他们抢走的正是一个石化项目上的,不但属于我们地盘上,而且还是我们眼里已经熟透了的苹果,只等着我们去伸手。

    先礼后兵,我们决定要和耀华公司的代表先谈一谈。

    在依然弥漫着浓烈残花气息的春末,在细雨能湿透心肺的空气中,王明海约了几次耀华公司的代表,但都被他们以各种理由拒绝。我不知道他们是心虚还是压根就不把我们当回事,这让我们更加愤怒。在我们第五次被拒绝了之后,王明海一掌拍在街边的一棵树上,虽然那棵树几乎纹丝不动,但它绝对能感觉到这一掌中包含着的极其强烈的愤怒,因为这其中也包括了我的,几片树叶很不情愿地落下。

    王明海像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炸弹,轰一下炸裂般说:“就算不是为了公司,为了自个的面子,也要让这帮龟儿子知道我王某人是个不好惹的角。”

    无法坐在一起商谈,就让报复去尽情发挥。

    报复之前,我们也尽力按照兵法上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等规则,在做足了功课之后,制定了一个自认为已是无比周密的计划,核心和目的就是剜下他们的一块肉,要足以让他们感受到心疼。

    我们对准的是他们在冶金系统的一个公司,从量上看,大约是我们失去的一倍。作为报复性的行动,也应该就在这个量上,我们需要的是一场局部战争,一旦超越了这个线,就可能会升级到战役,会重新洗牌,到了那个时候,一切就不再是我们能够把控,结果也就无从得知。选择这个点报复还有一个理由,这个公司的经理和王明海的一个中学同学是大学同学。几年前相识后一见如故,双方很多次在醉意中诉说过人生的悲喜。

    但依我们和这个世界交往的经验,拿酒后直抒胸臆的倾诉当武器,要冲垮那个无比结实的堡垒,根本不够看。

    因此,将要发起的战争使用的弹药还包括了成捆的钞票。根据我们的计算,这种弹药的基数应该在三十万至五十万之间。运销公司对这种事总是保持着相对超然的态度,只给我们算销售提成,销售提成的目的是为了销售,至于用什么方式,他们不管。只规定销售五千万以内,当年回款达到百分之八十的,提销售额的百分之三,五千万以上三亿以下,提百分之二,三个亿以上,提百分之一。提成属于销售费用,由片区自主支配。西南片的任务是一亿二,理想状态下,我们能支配的大约不到三百万,看上去真的不少,可真的用起来,也是捉襟见肘。

    江露表示不认可这种方式,于是我便向她请教更好的。以她的风格,我这般说话,她应该是和我要怼上几个回合,可这一回,她没接我的话,只叹息了一声。我觉得她的叹息声是从她体内最隐秘的地方发出,顺着流淌的血液千回百转,最后从每一寸皮肤中渗出,像一根根蜘蛛丝般慢慢缠扰上我。

    我有些心慌,关上摄像头,傻傻地看着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