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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秦择木(十)

    何姐听到宋可遇嘴里说出这个名字起,整个人脸色大变,夹杂着畏惧与惶恐的站起身,不由自主的向后面倒退两步,“梁......你怎么会突然提起他?”

    “哒”的一声,她手腕上的玉镯子挪动间碰上身后的石桌外沿,一声脆响,碎成两段,散在脚边。

    宋可遇刚才不过是试探,没想到何姐居然闻之变色,难道当年小梁的事情当真有什么隐情?

    宋可遇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冉不秋,他是刚回来的,立定在宋可遇身后对他说:“那保育员看见你们离开,就马上给这里的院长打了电话汇报情况,那老女人说她马上赶回来,你要是有什么打算,就要抓紧时间。”

    这边何姐勉强稳住了情绪,却被转身不愿看向宋可遇。

    宋可遇从没见过她仓皇失措至此,心里不忍心,弯腰捡起碎成几段的镯子,小心用纸巾包起来,放进口袋里。

    “何姐姐,”宋可遇尽量放低声音,和缓的游说,“从小除了乔妈妈,你是最维护我们这些孩子的,谁有个磕碰,你比自己受伤了还心疼,你的这份用心,即使是我小的时候,也是明白的。”

    何姐艰难的转过头,脸上似有泪痕,她低着头小声说:“你不知道的,这都是我的罪孽!”

    宋可遇疑惑,“为什么是你的罪孽?我们这些孩子都仰仗着你的照顾......”

    何姐摇头,“不!你不知道,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所以现在我活该经受这些。”

    宋可遇心疼的抬起手来为她擦拭面颊上的眼泪,“你到底在说什么?能不能详细的跟我解释一下......何姐,我长大了,”他拍拍自己的胸膛,“你看,我完全可以为你遮风挡雨,为孤儿院的这些孩子们遮风挡雨,如果你心里把我当家人,也把我当个大人,就让我帮你排忧解难、一起分担好不好?不管多艰难的事,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你难道还不信任我吗?”

    何姐像是做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闭眼良久,终于点点头,“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像我刚才说的,”宋可遇说,“关于梁程欢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我那时候还小,每天只知道疯玩疯闹,不过也就是每天放学回来,才会看他一小会儿,连交谈也并不多的。后面听说他是被一个远房亲戚接回家去了,只是这其中到底是什么样的经过,我想当时你一定很清楚。他是你带来的,又是你带走......”

    “别说了!”何姐原本好一些脸色又惨白几分,她挣扎着挣脱开宋可遇牵着的手臂,大口的呼吸几下,微微闭着眼、皱着眉,勉力的控制着情绪,“你为什么一定要查梁程欢的事?我再说一遍,你既然已经走了,就彻底离开这里不好吗?去过自己的生活,这里的一切让我替你承受。”

    这话越说越让人糊涂,“为什么是你替我承受?梁程欢的事情和你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何姐你就告诉我吧!”

    何姐依然摇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脸色渐渐稳定了起来,显然是暗自铁了心不愿意告诉宋可遇。

    宋可遇无法,微微转头望向身边的冉不秋。

    冉不秋抬头看看天色,“快些吧,只怕那个老女人马上就要回来了,你即使问不出什么来,好歹查查那个梁家远房亲戚的情况也是好的。”

    宋可遇忙去问何姐,何姐推脱不过,只好带着宋可遇进了福利院的办公楼。

    才刚刚走进来没几步,就见刚才那个年轻的小保育员悄然跟了过来。

    宋可遇不察,却瞒不过冉不秋的眼睛,他挑挑眉,立到走廊拐角处,看那保育员一个劲儿的在墙角那里向宋可遇两人的方向张望,还偷偷伸了手机过来,拍摄宋可遇和何姐。

    冉不秋举头四处望了望,下一秒,走廊里的烟感器突然大声鸣叫起来,小保育员头顶的花洒立时喷下水来,淋了她一头一脸。小保育员一惊,刚要张口尖叫,又意识到了此刻的情况,双手捂住嘴,恨恨的跺跺脚,看见自己全身湿透的样子,转回头向宿舍跑去。

    这边宋可遇和何姐径直进了资料室。何姐从厚厚的一沓牛皮纸袋里翻找了一会儿,两指抽出1页纸来递给宋可遇,指着泛黄纸页上面的一行字说:“喏,就是在这个。”说完,她神色十分复杂,“你真的要去吗?到底是谁和你提起里小梁的事?”

    宋和遇拿出手机拍了照,安抚的看着她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态,总觉得她的眼神中有什么难言的未尽之意。

    只是刚要和她说话,又被冉不秋打断,“那个老女人已经进入福利院大门了,如果你不想和她打照面啰嗦,就快走。”

    宋可遇事真心打怵应付小乔院长,闻言忙起身拉着何姐走出了资料室的大门,“何姐,我们以后再详谈,今天的事,你别告诉任何人,行吗?”

    何姐点点头,又在后面期期艾艾的叫了一声“小宋”,宋可遇边疾步向前边回头,隔着几米长的甬道朝她挥了挥手,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何姐,你的镯子我收好了,回头送你个新的!”说完,在冉不秋不住的催促下,两个人从福利院的后门急速的离开了。

    那地址显示在小叶山区,开车也要走上大半天的路程,最近又赶上暴雨,山体好几处都有滑坡,路途就更难走了。

    “你觉得这个何姐有没有什么古怪?”冉不秋手指在车窗上点了两下,问。

    “古怪谈不上吧,”宋可遇摇头,“但是我知道她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她这样惊慌失措,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以前乔妈妈还在的时候,多少是有些严厉的,可何姐无论什么时候总是对我们很好,即使我们犯了错,她也帮着遮掩,不是我夸口,她尤其喜欢我,也许是我从小就这么面相出众吧。”车途劳顿,宋可遇忍不住开了句玩笑。

    冉不秋抖了抖肩膀,“你小时候什么样我不知道,只是现在嘛,”他说一眼宋可遇,“在凡人里也算样子还不错,勉强及得上我一分。”

    两人说笑着,继续向山区深处开去。

    暮色四合,终于抵达地址上的地方。

    宋可遇按照导航找到了地址上那个小村落,可村子里已经几乎荒芜了,显然是大部分的村民都搬离了这个地方。沿路的房屋十分破败,完全不像有人居住的地方。

    两人停下车来,进村搜找。

    破落的房子上都落着锁,一些干脆连锁都没有,房门大敞着,基本看不到人影。

    昏暗的天色让两人很快注意到了一丝光亮,忙朝向光亮处追了过去。

    一个驼着背的老人趿拉着鞋,穿一身看不出颜色的旧衣裤,手里还倒牵着一条大黄狗,正往家里走。宋可遇忙笑着跑上去,“大爷!”

    老人吓了一跳,哈着腰扭过半身来,抬起手里手电去照了照宋可遇的脸,又向下照了照他的腿,像是专门为了确定他脚下有没有影子似的。

    老人深吸一口气,恶狠狠的说:“你是哪儿冒出来的,这大晚上的,胆子倒大,是迷路了?你们这些登山爱好者,还是什么玩探险的,就会给别人找麻烦,我家可没闲钱收留你吃喝。”他碎碎叨叨的一边说着一边满脸嫌弃的大步往前走。

    宋可遇笑着追上去扶他,“大爷,我不是登山的,我是专门来找人的,您就和我说两句呗。你这是要回家吗?”

    奈何大爷就是不理他,宋可遇厚着脸皮继续自顾自问道:“大爷,看你的年纪应该是在这村子里生活很久了,怎么这村子都没人了?”

    大爷脚下一顿,看了看他,临了还剜了一眼,“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这年头谁轻手利脚的还在这山里头待着,又赚不下钱,又寻不下女人,但凡年纪轻的,还不早都出了山去大城市里讨生活去了。只留下我们这老弱病残的,离开了家里也活不下去,既然找不到活路,只能就在这里将就着等死吧。”

    宋可遇看他说话多了有些咳嗽,忙将手里水瓶递过去,大爷拿手肘一推,宋可遇也不恼,笑着跟在后面,一路扶着他到了不远处的家里。

    老人的家也很破败,窗口外沿上立着一根蜡烛,他显然是一个人居住。

    老人给大黄狗拌了一碗麸皮,又扯了半个饼撕碎了放进去,可那大黄狗只是哼哧哼哧的立在老人脚边,也不吃食,眼怀警戒盯着宋可遇身旁的空气。

    小院子散了一地的秸秆,闸刀旁只铡好了一点点。宋可遇瞧见院子上空拉着一根电线,正中间悬着一个光秃的灯泡,便问老人,“这灯能拉亮吗?我帮你把院里的农活儿干了吧。”

    老人并不领情,“那活儿扔着白天再干就是了,现在点灯?我可交不起电费。”

    冉不秋忍不下去了,眯着眼吓唬了一下正时刻处于戒备中的大黄狗,见对方背上炸毛了,才扯扯嘴角,“你别再废话了,你之前的几年就是靠这样没营养的话术讨生活的吗?直接给他些钱不就行了。”

    宋可遇有些迟疑,直觉老人和酒吧保安那些人并不是一样的。但还是听从冉不秋的建议,掏出了一些钱给老人放在桌上,语气诚挚的说:“大爷,无论如何请你帮帮我吧,这山里开不了夜车,让我在你这儿住一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