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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秦择木(十二)

    那老头观察来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什么,只将地上的打火机捡起来,便要旋身向回走。临近树旁,宋可遇沉着脸应了上来,“大爷,您半夜不睡觉,来山头上遛弯儿呢。”

    老头一个激灵,向后退了几步,待看清宋可遇的脸孔,才呼出一口气,“我说是谁,吓我这一跳,果然你们年轻人就是爱折腾。”

    宋可遇也跟着笑一下,“我是听见声响了,爬到山顶上来避险,不然在山底下,就算被活埋了都没人知道。”

    老头哈着腰,脚步却快,很快超过宋可遇半个身位,“我也是听见雷声,跑出来看看。”

    这话实在漏洞百出,他脚程再快,也到不了这个速度。面向老头的冉不秋朝宋可遇提醒道:“你躲开点儿,这老头从腰里掏出刀了。”

    老头并不知道冉不秋的存在,他将匕首顺进袖口里,侧侧头,打算不露痕迹的等着宋可遇走到自己身边,只是久等不到,忍不住转头向后看,却见宋可遇紧抿双唇,神色冷峻的站在几步外正盯着他。

    老头也知道眼下的情形再下手很难了,倒退两步就打算先逃离此处再说,却不想一双脚死死的黏在地上,如何都拔不起来。

    远处的宋可遇缓慢的向他踱过来,身型边走边分裂出更多的宋可遇,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宋可遇将他团团围在原地,老头目露惊恐,“有鬼!鬼啊!”他高声喊着,身体剧烈的颤抖着,手抖如筛糠,两手合力的去拉拔自己的双腿。随着周围无数个宋可遇越来越近,他尖叫一声,猛然抬起了双脚,没头没脑的闭着眼冲了出去。

    几步外的宋可遇惊讶的看着那老头在原地作出各种诡异的行为,最后尖叫着向山崖旁边跑去。宋可遇忙追上去,高声唤了几声,奈何老头奔命一般的速度根本追不上,一切不过瞬息之间,那老头边跌下了山崖。

    宋可遇多少受了些惊吓,在他的意识里,即便老头真想害他,也不该是以这种方式受到惩罚,他爬跪在崖边,眯眼向山下仔细分辨,半晌只见一缕隐约微弱的光亮一闪而过,一切又归于无尽的黑暗。

    冉不秋飘过来,“你不要可惜,也不用难过,这人心存恶念,罪有应得,只怕不是第一次有谋害他人的念头,去了幽冥一样会受到应有的判决。”

    要是平常,宋可遇大概率还有和他辩驳一番,但现在这个时候,别说自己刚从一场灭顶之灾中逃出生天,连对福利院的认知都有了动摇,实在没力气反驳,只觉身心疲累,血槽已空,沉默一会儿,只叹气道:“鬼差来收魂,怎么不上来打个招呼,我们至少也能问问那个人,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

    “嗯......”原本还义正严辞的冉不秋目光闪了闪,“再过几天吧,现在鬼差大概还在生我的气,更别说和我见面了。”

    他不愿开口,宋可遇也没用力气追根究底,两人重新回到车里。

    不知睡了多久,宋可遇被一个声音唤醒,微睁开眼,天已经泛起氤氲的鱼肚白,山区特有的朝露晕染开朝阳的浓烈,使一切平凡的山景都带了写意。

    叫醒他的是冉不秋,“刘秘书来信息了。”

    宋可遇揉一揉还半陷在梦里的睡眼,嗓子微哑的回问:“户政那边有消息了?”

    冉不秋面色有些古怪,他觑着宋可遇,“梁方果然查无此人,小叶山区最近确实发生了几起泥石流事故,只是经过了昨晚的事,我们不能完全确定那几起事故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目前伤亡情况还没有最终确定......还有,”他微微侧了侧头,宋可遇等了良久都没有等到下文,催促道:“你又想捉弄我是吗?还有什么不能直接说的。”

    冉不秋似是极缓慢的叹了一口气,双眼紧盯在宋可遇脸上,“还有,刘秘书说,昨晚念慈福利院发生了火灾,起火原因是电路老化,整个资料室全部付之一炬......”

    宋可遇坐直身体,早已完全清醒,伴随着冉不秋的话,一颗心跳动的犹如擂鼓,他下意识去拉冉不秋的胳膊,可惜手指穿过虚空,什么也没有握到,仍勉力安慰自己道:“资料室烧了就烧了吧,资料是死的,怎么都不及人命值钱,没伤到院里的孩子们就好,没伤到的,对吧?”

    “没伤到孩子,”冉不秋缓慢的说着,看宋可遇面上一松,抬手虚虚的拍了拍宋可遇的肩膀以示安慰,继而接着说:“只烧死了一个人——何姐!”

    何姐死了!

    宋可遇陷入难言的伤痛与错愕,此刻复杂的心情混杂在一起,连自己也难以形容。他一时想起小时候那些温馨的点滴回忆,一时又陷入深深的恐慌,毕竟仅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当初是何姐亲手送走了梁程欢,又是何姐亲手给了他假地址,紧接着他又陷入了一场未遂的谋害。

    可无论世事纷扰,都不及一个令人悲伤的现实,何姐死了,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冉不秋此刻却比他清醒的多,他看一眼宋可遇因痛苦而蜷缩的身体,突然有些怨怪起那些使眼前人如此悲痛的人与事来。何姐的死摆明不是凑巧,那么如此丧心病狂的趁着他们来小叶山区找假地址的时候迫不及待的痛下杀手,也就说明对方的破绽已经暴露出来了,可惜暂时还没有被他们两个识别。

    两人赶回滨城时,何姐的尸体已经送到了医院的太平间,医院辟了块小区域设置成供亲友临时祭拜的小灵堂。

    事发突然,很多人还并不知道这件事,兼之何姐老家在外省,亲人来不及赶来,一时灵堂里十分冷落,只站着宋可遇一个人。

    “你们院里的孩子呢?不来看一下吗?”闻讯赶来的吕妩站在一旁陪伴,面对一室冷清,也忍不住有些心寒。

    宋可遇深吸一口气,语气里不觉带出了微微的恨意,“乔院长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市里领导要到福利院安抚慰问,今天就不能过来了。”

    冉不秋飘进来,冲宋可遇示意一下,宋可遇忙对吕妩说:“我去下洗手间。”

    走至偏僻的安全通道处,宋可遇低声问:“发现了什么?”

    因为不是直系亲属,宋可遇不被允许去太平间瞻仰,冉不秋就没了这些掣肘,此刻笃定道:“何姐口鼻乌黑,但身上并没有明显烧伤,连衣服也只有些污脏——她不是被烧死的,是被熏死的!”

    “你是说她是被熏死之后再被放置进起火的资料室的?”宋可遇只觉遍体生寒。

    “对!”冉不秋将手指点在下颌处,“我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我在她的指甲里发现了这个,”他说着摊开掌心,悬浮出一根黄红色的毛发,“如果她是被烧死的,这毛发该是遇火最先被燃尽的才对,怎么还会好好留存下来。”

    宋可遇凝神去看他的掌心,“这是动物的毛发吗?”

    “大概是吧,但我也不能肯定是什么,不过,我想有一个人一定清楚。”冉不秋挑眉。

    宋可遇恍然说道:“你是说,鬼差!”

    冉不秋点点头,“等晚些时候,我们回公司了,我看看能不能把他唤过来问问情况。”

    事情也只能如此了,宋可遇点点头,回到灵堂,遥遥看见吕妩正在和一个与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年轻男人交谈,吕妩抬头看到他,忙招招手,向宋可遇介绍道:“这位谭林是来祭拜何姐的。”

    宋可遇忙迎上去,礼貌的点头示意,“你好,我是宋可遇,不知道你和何姐的关系是......?”

    谭林笑了笑,“没什么直接的关系,我是正好从医院门口路过,就顺路过来看看的。”这理由也太奇怪了,谭林说完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等宋可遇问,自己就解释道:“几年前我打暑期工的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我们住一个宿舍,那时我见过这位何女士来找过我朋友几次,所以记得她的样子,今早看到火灾新闻,没想到是认识的人,就正好顺路过来看看,没有给你们添什么麻烦吧?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宋可遇忙问,“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叫梁程欢?”

    谭林一愣,“不是啊,我们在店里就只叫他程欢,我开始还以为他姓程,后来有一次何女士来了,我听见她叫了一声何程欢,我们就问他,何女士是不是他的姑姑,不过他也没回答我。”

    宋可遇脑中又乱起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一个困惑未平,一个困惑又起。

    吕妩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起因,但敏感的感受到了宋可遇的困惑,她看着一直眉头深锁的宋可遇,想了想,揣度着问道:“那何女士每次去找你朋友,都是因为什么事?”

    谭林努力的回想,抱歉的摇摇头,“在我印象里,真不记得有什么特别的事,主要程欢他也从来不谈论这些,何女士每次来,不外乎就是带点钱,带点吃的用的,除此之外,真没什么特别的了。”他顿了一下,“你们这么感兴趣啊,说起来我手机里还翻拍了一张我们打工时候的合照,如果你们需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