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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衰神赐衰(二十二)

    弗如和宋可遇都不禁陷入了沉默,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境下才能创造出来的畸形的关系和信仰,没有人知道当时的付老师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踏上一场又一场个人事迹宣讲会的,也许在下面的势壮的掌声中,也许在她不断的宣读心路历程中,那因为给学生答疑而放弃了救治亲生女儿的结果,被一遍遍分拆降解,终于得到了自洽的正义化。

    她的内心是否有一瞬间也为女儿的无辜消逝而感到后悔呢?

    那些宣讲会的观众们又是怎样的想法,难道从付老师的示例中真的得到了什么激励吗?

    那些付老师教导出来的学生们有几分是对付老师的感恩,又有几分是对付老师女儿的惋惜呢?

    学生们的时间紧迫,却也不是全然不能体谅吧,答疑尽管是她的责任使然,可亲生女儿的生命难道不也是只有一次吗?她虽然为人母,可是又何来的权力任意将女儿的生命置于险境之中呢?

    这件事情宛如一根蜡烛的两极,有高尚的一面,就有龌龊的一面,那亮光越是璀璨耀眼,在亮光的映衬下,也凸显出另一端那极致的黑暗。

    可黑暗就是极致了吗?有时候黑暗也许并不是人内心深渊的极致,灵魂深处的黑暗让人说不清、道不明,付老师就这样葬送了亲生女儿,还企图冲破良知最后的负疚感,那最后出的那场事故,是否算是冥冥中的一场因果报应呢?

    可是即便报应不爽,付老师也就罢了,同车的另外19个人难道就不无辜吗?

    宋可遇问孔编辑,“你刚才提到了肇事司机亲口问你小女孩的事,你当时在现场看到什么了吗?”

    “我没有看到,”孔编辑十分肯定,“当时他问我的时候,我也是一愣,我四处看了一遍,当时高速公路上那么空旷,四周实在没有个什么可藏可躲的地方。再说,很快救护队就来了,并没有发现他说的小女孩啊,我后面打听着,交警也说他当时是疲劳驾驶产生了幻觉,这事就更悬了,所以我也再没对别人说过了。”

    独自在家因病痛发烧蜷缩的小女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活活将自己脆弱的幼小生命燃烧在孤寂的家中,她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宋可遇难以体会,可是那小女孩的惨死,紧接着便发生了燕子爸在开车途中看到了小女孩冲他招手,继而导致了后面付老师生死不明的事故,而那辆被燃烧成骨架的中巴车司机,又是怎么样直接冲破了“此路禁行”的牌子,毅然决然的转上了高速公路?

    这一切向散落在暗处的珍珠,被越来越明朗的线条穿成了一根珠串。

    而且在那付老师登记居住的景区外,也出现了一个小女孩。

    这一切如果说完全没有关联,弗如和宋可遇都是不相信的,但这一切又是怎么发生的?仿佛又有着无穷无尽的悬念。

    孔编辑这里已经问不出更多的消息了,宋可遇心情十分压抑,一件事情若能轻易判断出对错黑白,当然再好不过,可往往很多事情,孰是孰非,千人千面,实在难以判别。

    刚才喝的酒有些上劲儿了,孔编辑隐晦的询问了千世集团最近有没有布局文化传播领域的计划,得到了弗如递过的一个红包,略微有些失望的走了,临走前还再三表达希望维持联系的愿望。

    弗如深谙美食配酒、越喝越有的道理,只是过去条件不允许,在家充其量喝点料酒,如今有个名正言顺的机会,索性又不回家了,直接跟着宋可遇去了公司,两人在办公室席地而坐,一人抱着一提啤酒不离手。

    弗如的脸色快赶上赵霉了,一条深深的皱纹从眉头一直滑入鼻梁,“这事儿太让人唏嘘了,越想越不是滋味,如果我是那些学生的家长,我会怎么想,这样的老师纵然是在负责任,可是一个人的社会属性除了是他们的岗位职责之外,难道不应该天然首先是一个人,人之后不应该天然的是一个母亲,其次才是其它的?”

    “我是这么想的,只怕所有的事情还是出在那个小女孩身上。而且付老师如今是生是死还很难下评判,即便我们在她家里面看到了数量庞大的香烛,可这香烛的用处也很难说,首先他们的景区是断电的,晚上若有人在,是一定要燃蜡烛取亮的,再者即便是这里头有那方面的问题,那也很可能是那个小女孩,你知道只有她是确定死了的。”宋可遇梳理着所有信息。

    “是,我知道,可是这里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孔编辑是第一个到肇事现场的,整件事情亲眼目睹,他的记忆一定不会出错,他眼睁睁看着所有的人都被爆炸殒命,怎么可能一转眼就神不知鬼不觉的丢了一个人呢?这事除了冉总,恐怕也只有一个人能够记得住了。”弗如瞧瞧宋可遇。

    宋可遇立马领会到了他的想法,“你说鬼差?”

    “不错,只是16年前的事,不知道是哪位鬼差大叔当值,他们轮岗次序是怎样的?你能不能试着把鬼差请来问问?付老师到底死没死,鬼差那边的纪录是一定要对上数目的。”弗如边说边去推宋可遇的胳膊,

    宋可遇就势起身,从一旁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盒备用的领带,向弗如那边一扔,“别客气,请自助。”

    “什么意思?”弗如喝蒙了,一时没明白。

    “要叫鬼差还能怎么叫啊?”宋可遇指指门框。

    “呵呵。”弗如回他一个冷笑,两人眼神在空中噼里啪啦的对决了一会儿,弗如到底还是自挂了东南枝。

    鬼差来时一见这阵仗,气了个倒仰,手指头中风似的抖着,指着“自杀未遂”的弗如和“帮凶”。

    弗如不过是自己闭了一会儿气,倒是没什么大妨碍,活动活动脖子,从椅子上跳下来,“您得帕金森了?看着您这么年轻,不像啊。”说着笑眯眯的攥住他的手指头。

    快递大叔一甩手,破罐子破摔的说:“什么事半夜叫我来,陪你们喝酒吗?”

    “不是,想和你打听个事儿,”弗如忙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你记得16年前在高速国道上的那起交通事故吗?一辆中巴车和货车相撞,死了20个人。”

    “我知道啊,”快递大叔皱眉想了想,“那件事倒也有点蹊跷,当时我赶着去收生魂,就见那些魂魄正在四散而走,我锁了十几个,当时还有几个人含着最后一口气,我心里着急,便把这几个人先送了回去,想着再回来锁,可再回来时,这生死簿上的名单和现场的生魂就有些对不上了,少了一个叫付瑾的女人,我四处找了找都没有,可过了一会儿,生死簿上那付瑾的名字就淡下去了,我想着是不是有了什么机缘,她被救活了?也就没多想,带着剩下的生魂离开了,当时大概就是这么个经过吧。”他打量一下对面的两人,“问完了吗?问完了我得走了。”

    “别别别,”宋可遇赶忙拦上去,“好不容易来了,人家阿拉丁神灯还问三个问题呢,怎么才问了你一个,就急着要走。”

    快递大叔无语指着自己,“我是神灯吗?你看我像灯吗?”自己说着倒给气笑了,“行吧,问吧,反正来都来了。”他往地上盘腿一坐,和两人交杯换盏起来。

    “当班时间可以喝酒吗?”弗如笑问。

    “说正事!”宋可遇推了他一把,转向鬼差,“你记不记得那个付瑾有一个孩子叫什么?”

    “不知道。”快递大叔想也没想的摇头。

    “大概五六岁的样子,生死簿上查不出来吗?”宋可遇不死心。

    “你就说为什么这么问吧?”快递大叔喝了一口啤酒,嫌他磨叽。

    宋可遇理了理思路,“如果一个小女孩生病死了,那她还有没有可能继续以其它什么方式留在阳间继续蛊惑人心,比如说引着司机去撞人,比如说还能以实体的形象被看见。”

    “那不可能,我这手里就从来没有过关于小女孩生魂还流落在阳间的记录,这近20年都没有。”快递大叔一摆手。

    “你确定?”弗如问。

    “我确定!”

    宋可遇皱起了眉头,“那除了魂魄不在阳间流连,还有没有其它的形式,可能会留在阳间呢?”

    快递大叔刚要习惯性的否决,兀自愣了一下,犹豫道:“你别说,倒还真有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