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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红尘

    碧海蓝天,好似被镶上了一块块无暇的璀璨宝石。那连绵起伏的山峦上,重重叠叠。清风拂过,漫步林间,一棵棵参天松柏,苍劲挺拔,碧绿如海,如潮汐般滚滚而来,好似洁白的素纱,一览无遗。柔和的阳光,照射在斑驳的草地之上,犹如繁星,闪烁出晶莹的露珠。淡淡青草香气,更是弥漫出五彩缤纷的活力。

    一抹红尘,皓齿星眸。万花丛中,群芳争艳。女子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她姗姗而来,一身楚楚黄衫宛若秋月。此时正吮吸着花草的芳香,愈往深处走,清香之气便愈发浓郁。女子抬头望去。前方,蝴蝶们在花丛中翩翩起舞。苍柏之上,一只百灵鸟欢快的站在枝头,奏响起一片美妙的音符。

    黄衫女子一怔,顿时被这动人的美妙奏章所吸引住,竟忘记了前进的脚步。但更多的却是从这蜿蜒曲回的林间小路上,感受到了另一颗炙热的心跳声。她蓦然回首,望着苍穹之上那熟悉的身影,朱唇嫣然一笑。

    此情此景,就好像一副泼墨的江南之色,美不胜收。

    男子徐徐落于林间。他略显偏瘦,却身躯凛凛。长发飘逸,不扎不束。一改那身黑衣长袍,换上了一套白色素装,更褪去了那冰霜傲骨。望着眼前的伊人,他的心难得宁静,难得安逸忘却了一缕忧愁,更是把那琐碎之事,暂时抛到九霄云外。

    眼前,便就只有“她”。这个让他一生中魂牵梦绕之人。

    黄衫女子眸含秋水,彼此默默的深情注视。更有暗香袭来,胜过青草香气。

    “你……回来了。”南宫凌霜宛然一笑,更添楚楚动人。

    慕容易展颜一笑,并未多言。他本不擅长男女情话,唯有痴心一片。挽起她纤细的玉手,一步步向林间走去。二人踱步着,听着远方那小溪的潺潺声。渐渐,余晖落下,送走了依依不舍的夕阳。此时傍晚袭来。轻柔的月光洒满大地,树叶轻动,传来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二人一望,心中难得的安逸。

    此情不想被扰,二人并未回到殿阁。望着那远方的云雾之中,炊烟点点。

    此时……

    小桥,流水,人家……

    次日天刚蒙蒙亮,二人便御剑而行,来到了大漠之地。一眼望去,还是那滚滚黄沙,青烟四起,甚至连一棵树木都没有。这里,早已毫无人烟,就连当年的客栈都被掩埋在洪荒大漠之下。可能这里会使人感到疲倦,似乎永远都走不出去。但是对二人来说,这里却是有他们第一次同生共死,相濡以沫之情。也在这里,牵起了两颗炙热的心。虽然这份情初尝时略有苦涩,但最终却苦尽甘来,有情人终成眷属。

    追忆过去,感怀故人。蓦然想起昔日沙漠之中,那个高傲又有些孤独的老人。阿普诺与凌云桀有故人之交,更对慕容易有一株庾香之恩。面临天劫,他独自抗下,不惧一死。这份情义,二人不敢忘记。纷纷朝着消失的那处客栈地方,膜礼三叩首。

    “霜儿,此一行,大哥只能陪你六日。六日后,便要踏上仙界之路。我曾答应过安孜晴师父,要照料飘渺仙阁的弟子。”慕容易轻叹一声,默默的站起身来。遥望着天边红日,心有愧疚。

    “大哥尽管安心去吧。待大哥离去后,我便将浩华轩的掌门一职,正式传给楚青萧大哥。然后霜儿便在飘渺山下,寻找一处凡人居住的小木屋。我会在那里,等你回来。”

    南宫凌霜嫣然一笑,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开心。此女一片痴心,其实她早已看出慕容易的心事。但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默默的支持,相信他,不离不弃。

    慕容易心中一暖,仰望苍穹。这平凡,正是他心中向往已久的生活。

    深处的沙巅之上,即可静观日出的绚丽,又可目睹夕阳染沙的景色。二人平静的坐在沙丘之上,女子把头深深的埋在男子肩膀上,似在祈祷。一望无际的不毛之地,映照出淬蓝的碧空,好似这天与地流连一般。

    直到这一幕,成为永恒。

    第二日,二人相依而伴,御剑来到了极西之地,再次缅怀着另一位埋葬的故人。这里,有二人间的第一次相濡以沫,终身之许。这个人,豪情万丈。他是二人的结义大哥,虽无缘一起共饮,畅谈心事,但却是和他们一样的重情重义。为了冰棺中的爱妻,他可以守护到死。对抗天命,直到燃尽自己的一生。

    此时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如柳絮般轻舞飘扬,仿佛无数扯碎的蒲公英从九霄翻滚而下。这片神秘的极西之地,就好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他步伐蹒跚,历尽苍桑。厌倦了纷争与杀戮,变得一片安静祥和。街头巷尾,家家灯火通明,偶尔会传来几声犬吠。却早已不见修真者的足迹。

    遥望某地郊外,这里没有肆虐的飞雪与寒风,只有温馨的清风与安静。这里,故人之墓。冥天与他的结发妻子梦莲将长眠于此。愿苍天庇佑,下一世共度轮回,从此不离不弃。慕容易与南宫凌霜心中感伤,拜别而去。

    第三日,慕容易与南宫凌霜御剑,来到了剑亭阁。此地好似重岩迭嶂,隐天蔽日,不见曦月,那天色还是略显昏暗。景虽未变,仍带楚殇。但对于这段情,这段苦痛的心结,终究被慕容易打开。

    走到二人坟前,他望着静寂的天空,陷入沉思之中。身边,南宫凌霜袅娜的身姿更显动人。她静静的陪在慕容易身边,虽与柳若竹只有一面之缘,但心中却能感受到当年眼前这男子心中的痛楚。

    无需多言,只默默的陪伴他便好。南宫凌霜知道,这一次,将是慕容易临行前最后的告别。苍穹之上,那长虹已不在,蝴蝶已不在。留下的,便只是点点追忆。

    有道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轮回路。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蓦然一怔,慕容易遥望远方。那里,是他曾经最温馨的家。那里埋葬着如慈父般的恩师,还有略显稚嫩,却对他关爱有加的师兄。

    他们,正长眠在此。

    第四日,南宫凌霜陪伴着慕容易,来到了归云峰。山脚下,那永不结冻的湍湍溪流不知何时,竟也彻底干锢,终被这无情的飞雪所掩埋。就连那充满生机浓郁森林也早已消失,再也寻找不到。它们好像全部都拥有生命力一般,如今昆仑一灭,却也跟着一同陪葬。

    昆仑山上寒风呼啸。五大峻峰如盘龙而卧,彼此相连。远望昆仑,山顶终年积雪,万年不化,好似被朦胧的雪花遮掩上一层薄纱。影绰间,飘飘渺渺,捉摸不定。忽远忽近,却又若即若离。就像是几笔淡墨,抹在蓝色的天堑之上。昆仑山上一片白茫,透着灰沉沉的死气。放眼群山,就好像被这世间遗弃,充满了凄凉。

    回想当年,记忆中这里曾带给他太多的快乐。陆儿那稚嫩的面庞,总是常常出现在慕容易的脑中。二人彼此嬉戏打闹,不亦乐乎。虽然经常会遭到玉医子的责备,但却丝毫没有影响二人的兴致。

    养生殿内,火红的丹炉中散发出一股股暖流,映在两个孩子的眼中。无论外面多么严寒彻骨,这暖意,总是可以全部化解,暖入心扉。这份情,早已超越了师徒情分,更如一种亲情。

    只可惜如今。归云虽在,却无峰。昆仑虽在,却无情。

    “霜儿……我们走吧……”

    慕容易轻叹着。望着这偌大空旷,毫无人烟的昆仑山,心中酸楚难奈。南宫凌霜感受到了眼前这男子的忧伤,轻轻抚慰着他的肩膀。二人相视一笑,相拥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天地虽无情,可在二人的心中却有一股灼热之情,仿佛可以把这冰雪世界融化。

    祭奠了众人,了却心结。南宫凌霜娇容一怔,蓦然一叹。这一叹,充满了忧伤之情。

    “大哥,可愿陪霜儿祭拜爹爹?”两行晶莹的泪水,顺着南宫凌霜娇美的面颊缓缓而下。此时触景伤情,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南宫绝。

    此人本应是正道豪杰,只怨一念之差,堕入万劫不复之地,与慕容易与南宫凌霜,更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没有他对二人的算计,便也没有了今日这共结连理之情。恍惚间,竟已过数百年光阴。

    他纵有错,可却也深埋黄土,了却了这一世的恩怨。慕容易对他早已无恨,只是叹息感怀,心中感慨。

    “傻丫头,莫哭。大哥陪你同行。”慕容易看着心疼,浅吻她的额头,轻抚去那眼角的泪水。南宫凌霜顿时破涕为笑,彼此的眼神中更是充满温情。

    “大哥,你知道吗?自从那日爹爹被韩大哥打败,禁足梵若寺之后。我常常都会去寺中看望他,慧真大师慈悲为怀,也从不拦我。那时候的爹爹刚刚被禁,虽然一身修为被废,但仍有野心脾气暴躁,始终还在幻想着他的雄霸之梦。那时候我常常会去寺中看望他,爹爹每次见到霜儿,都会恳求我放他出去。我若相劝,他便开始大声谩骂,轰我离去。也有的时候,爹爹会谁也不理。就那样一个人躲在角落,又哭又笑,看上去十分凄楚。

    “就这样,爹爹浑浑噩噩的度过了自己人生的最后几十年。直到他寿元将尽,到了生命大限的最后一年。有一次我去寺中看望他,竟发现爹爹不再被禁,而是可以自由的在寺中活动,全身上下也不再有暴戾之气,而是变得出奇的平和安静。记得那时候,爹爹正一个人拿着扫帚打扫偌大的寺院,心如止水。望着我的身影,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只是那笑容的背后,却是无尽的沧桑。”

    “爹爹对我说,他这一生亏欠我与母亲太多太多。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他一定会放下权利,不去做什么浩华轩的掌门人,只求归隐山林,从此与妻儿为伴。爹爹一直抚摸着我的手,好像生怕会失去我一样。直到现在我仍记得,那双手很苍老,很粗糙,饱受了岁月的摧残。那时我哭了,爹爹也哭了。但给我的感觉,却仿佛又回到了我小的时候。”南宫凌霜若有所思,望向天空,表情沉重。

    “霜儿,这些年,苦了你了。”慕容易轻叹一声,缓缓将南宫凌霜拥入怀中。似乎只有这一个拥抱,才能安慰眼前的红粉佳人。

    南宫凌霜淡然一笑,摇头道:“就这样,我在寺中整整待了一年,一直陪伴爹爹过着平淡的生活。每日打扫寺院,粗茶淡饭。直到寿終,火化后葬入塔院。后来从慧真大师的口中才知道,爹爹是自行忏悔,并无人去刻意教化他,感化他,而这是最难能可贵的。大师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因此才不再对爹爹禁足。而是吩咐他每日为寺庙扫尘,并允许进殿诵经。”

    慕容易一怔,佛界一行使他感悟颇深,顿时明白了慧真大师的良苦用心。这手上的扫帚看似是扫去了世间的尘土,其实更是可以扫去人们心中的恶障,起到净化心灵的作用。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声也悲。”慕容易感慨,南宫绝能够在临死前大彻大悟,也不枉人世间走了一遭。愿他可以顺利堕入轮回,来世再续今生未解之缘。

    二人一路飞遁,第五日便来到了梵若寺。

    梵若寺中,香火鼎盛。众多的男男女女信徒们,在这里虔诚的祈福许愿,使这做千年古刹充满了勃然生机。一入寺门,二人便前往涅槃殿寻找慧真大师。此时这位得道高僧正盘膝而坐,在为信徒们念诵经文,广施佛道。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在大殿之中,慧真大师听着远方传来的脚步声,抬头望去。一见二人的面孔后,不禁轻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没有打扰慧真大师诵经,而是同样和信徒们盘膝坐在蒲团之上,专心入定领悟佛法。一个时辰后,诵经完毕,信徒们陆续散去。慕容易与南宫凌霜起身走到慧真大师身前,纷纷恭敬的施了一礼。

    “阿弥陀佛,见过两位小施主。”

    慧真大师双手合十,表情深感欣慰。先是望了一眼慕容易,轻笑道:“自昆仑山一别,小施主近日可好?”

    “多谢大师关怀,晚辈无恙。此次讨扰贵寺,乃是祭奠亡人。”慕容易敛衽道。

    “哦?二位小施主可是要去塔院祭拜?既如此,请随我来。”

    慧真大师轻叹着,望了一眼满脸愁伤的南宫凌霜,独自走出了涅槃殿,朝着塔院的方向走去。那里有绿林为伴,栽种了许多树木。石塔内均埋葬着诸多得道高僧圆寂,以及少数佛门居士的骨灰。

    几人蹒跚着一路走来,望着周围一座座高耸不一的石塔。南宫凌霜的脚步很沉重,每走上一步,心便痛如刀绞。慕容易察觉到佳人的异样,心中不忍,但却没有多言,只是牢牢握住那柔弱的芊芊玉手,给她最结实的依靠。终于,大约一炷香的工夫,在一座不高的石塔前,众人停下了脚步。

    此处,正埋葬着南宫绝的骨灰。

    “爹,霜儿带着慕容易大哥来看望您了。”说着,南宫凌霜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而就在这时,慕容易却也噗通一声,跪在南宫绝的石塔面前。一只手立掌为誓,一只手拉起南宫凌霜的细指。敛衽道:“苍天在上,请前辈做个见证。慕容易愿在此立誓,此生定不负霜儿。我愿与她共结连理,厮守一生,不离不弃。若违此言,不得善终。”说完,也同样对着石塔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大哥,你……”南宫凌霜花容失色,没有想到慕容易竟会如此。但同时心里却是暖暖的,眼角的泪珠顺着面颊潸然落下。

    这一跪,既是责任,也是一份执着的守候。南宫绝若泉下有知,一定会深感欣慰。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过眼云烟。只叹,南宫绝虽在临死前痛改前非,大彻大悟,但终却撒手人寰。未能等到女儿出嫁,换上新妆的那一天。

    少顷,辞别慧真大师以后。第六日,二人来到了药王谷,找到了韩剑飞的伴侣,陈双燕。当年那稍显青涩害羞的黄毛小丫头,随着修为的不断攀升,无论相貌气质还是心智上都早已蜕变。此时看上去秀丽端庄,身上更添一股成熟女子的韵味。

    小姐妹许久不见,此时正互诉衷肠。慕容易察觉到陈双燕的修为,隐隐有即将飞升的征兆。韩剑飞身在仙界,若日后与他相遇,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他,无疑是给他最好的礼物。

    慕容易心中一笑,不由得想起了这个曾经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南宫凌霜与陈双燕二人,整整畅谈了一夜。而慕容易则是一个人坐在树梢,独自仰望着星空坐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清晨,二人终于不舍的离开了药王谷,朝着浩华轩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此时的浩华轩,小麟那一双幽怨的眼神好像能喷出火来。她望着归来之人,愤怒的握起了粉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