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许愿
路永年坚定地认为自己是被青春所忽略的人，至少在这个只有夏天和冬天的小县城。
炎热的夏天已经笼罩了汴县和路永年所在的二十三中长达多月。但按照他的经验，不过多久，便是寒风凛冽，冬天不请自来。
清爽的、暖色调的、落叶中藏着收获与浪漫的秋天好像被删除掉了，自从路永年离开帝都来到这里便一直是如此。
路永年站在二十三中的足球场上，对此感到费解又难过，时间一久，甚至快要忘记秋天的样子，只记得帝都的秋天满是红色。
而说到汴县的二十三中，这一定是让路永年最为痛恨的地方。
对于他来说，与绝大多数二十三中的学生一样，这个地方就像是下雨后路上的水坑，又或是饭碗上怎么洗也洗不掉的黑点，让他避之不及又无可奈何。
来这个地方的第一年可谓是彻底打碎了路永年对“汴县第一高中”的幻想，让他更为清晰的认识到这个小县城乃至整个省的土地上不会有和帝都一样能“快乐学习”的空间。而电影中和小说中那种充满浪漫与欢乐的青春究竟有没有一丝机会眷顾在自己身上，路永年对此感到绝望，毕竟是在这个地方。
“好球！Nice！”
队友的叫声伴着清凉的风把路永年从每日一次的神游中拍出来，让他的思绪重新回到被阳光所钟爱的球场上。目睹了一脚精准射门的他这才跟上庆祝的节奏，凑过去拍了拍进球功臣陈延的肩膀，笑着夸了一句“帅啊老陈”。
“你这别发呆了，庆祝都比别人慢一拍，现在平了咱们加把劲逆转……”
陈延正笑着说着，下课的铃声却不留情面地打破了球场上燥热的氛围。
“靠，又是平局，下次再来。吃饭去了。”
没办法，队友们只能骂骂咧咧地走到场边开始换鞋。
短暂的体育课是压抑的生活中难得的解药。不光对于路永年，大家似乎都能在这一小段时间找回一点自己，以免被蒸笼一样的天气和蒸笼一样的学习变成真正的肉包子，狗都不理的那种。
“真热呀我去，啥时候才能到秋天，热了俩月了还没完。”陈延在旁边边转球边抱怨。
没有秋天的。路永年默默在心里回应。
忽然他回头，看向四楼的天台。
如果有个女孩子会在这时候偷偷看自己，那我也能有点青春的感觉吧。
当然如果是喜欢自己的漂亮女孩就更好了。路永年在心中逐渐得寸进尺。
“走，搬饭去。”
当声音在耳边响起，路永年扭了扭头，听到骨骼的摩擦声后，总算是从一个接一个的幻想中逃离出去。
“走吧，搬饭去。”路永年还是叹了口气。
…
“唉。”叹气声又响起。
又是难吃的一餐。路永年一脸已经麻木的表情，把空盘放进箱子。
二十三中不同于很多中学，因为面积实在有限，食堂只够老师们打饭用，所以采用的是配餐制度：每到饭点，背着集装箱的货车就会开到学校里，从上面搬下来学生们的饭菜。
当然，这饭菜的质量真的不能恭维。
而就在这烦躁的瞬间，令他会更加烦躁的一位能出校吃饭的走读生出现在眼前。
“今天吃的啥，不会又是鱼香胡萝卜丝吧，还是那个巨油的茄子？”某人的声音响起。
路永年头也不回地回答道：“都不是。是一点味儿也没有的豆干炒芹菜。”
端木晔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反正配餐没有好吃的，都是一坨没区别。”
“所以你这个可以出去吃的可以别装了吗，”路永年愁眉苦脸地走到走廊边，靠着边望着楼下的花草树木，“我感觉我快吃出胃病了真的。”
“诶嘿，”端木晔开始嬉皮笑脸，“配餐是这样的。不过你不也走读了吗，至少晚上可以吃夜宵。”
“那也无法磨平配餐对我的伤害。”
极短的吃饭时间和极低的饭菜质量简直已经成为二十三中的一大特色。路永年对此苦不堪言，哪怕已经经历了一年多，还是总忍不住吐槽两句。
而且最无语的是，他好像真的得了胃病。
不再跟端木和陈延在走廊上逗留，参与今天游戏比赛的讨论，路永年选择回座位准备吃药。
“一会先把数学作业写了，还要写地理卷子，啊不想写地理……热死了怎么还不开空调。”心里默默盘算着的路永年再次叹了口气。
六月，正是开始热的时候。
对路永年作为习惯性穿外套的人来说，也正是开始折磨的时候。
回到座位，直到坐下，他才发觉到一件事：
好像自己的后桌回来了。
下意识回头，撞上的是同时抬起的一双眼。
…
张潇潇最近也很郁闷。
作为艺术生，不仅有学校功课的压力，更紧迫的是早上一段时间的艺考。平常不得不上完课就走，跑去专业课训练，甚至有时一整天都不在，去进行高强度折磨的集训。因此，不同于别人眼中可能会有的偏见，艺术生这条路甚至会比正常上学更加难走。
而她正是为前段时间集训而落下的学校功课而发愁。
“今天晚点再走吧，先把这张卷子写完…”如此想着的张潇潇稍微皱着眉头，手指绕了绕自己的长发。虽然周围环境嘈杂，大家都在吃着饭、聊着天，为枯燥生活中难得挤出来的一点乐子而讨论并发笑。但把事情做好再想别的是她一向的风格，哪怕是无论谁来都会感到枯燥的数学题。
感受到自己前面的动作，脑子里的思路突然也随之停顿，于是便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对于自己的前桌，张潇潇对他的印象算不上深。
由于在学校的时间实在算不上长，其实她对班里绝大多数人都不熟悉，除了有几个能聊上天的同性朋友以外，跟班中的同学实在没有什么联系。
而对自己前桌的印象，也只有是个算得上干净和友善的印象在。对了，他还是数学课代表——应该是叫路永年吧？
如此想着，她看到了一双眼。
好像能从眼中看到自己的眼睛。
…
对视。发呆。
然后路永年用自己多年参与电子竞技的反应力意识到已经对视一秒钟之长，于是迅速转回了头。
张潇潇也随之反应过来，再次低下头，沉浸于手中的数学卷子里。
两人身边似乎开辟出一片空地，空气开始一点点凝固，眼中突然能看见空中的尘埃，那空白的区域也随之拉长、变宽，周围的说笑声也渐渐变远直至消失。
不是没有，而是感受不到。路永年清晰地认识到。
所以这个题该怎么往下写呢。张潇潇突然没有了思路，用力捏着手中的笔。
奇怪的情境弥漫着。
直至不知道哪个人说了一声：“去天台！现在有晚霞，粉色的诶！”
路永年立刻从凝固的空气中逃离，空白的区域迅速收回，神魂好似游离去了天宫一趟，如今终于返回。
他立即起身，走向天台。向着早已经在天台找到合适观赏位置的端木晔和陈延走过去。
“谁带手机了快拍一张呀！”
“快点快点！谁来用手机拍一下展示实力！”
两人一人一句起着哄，一群人笑着，看着远处的天空，看着被居民楼夹起来的粉色晚霞。
路永年走到人群后面，抬头看着。
大概只有学生时代的晚霞，才最好看吧。
他望着晚霞，不禁感慨。
而且如果真的有人拍下来肯定是张超级好看又值得纪念的照片。他心里又补充一句。
而路永年背后空空的教室里，张潇潇也不再头痛于数学题、不再纠结于刚才的奇怪氛围，终于放下笔往外看去，看到了折射出的粉色霞光。
粉色的晚霞映进心灵，和许多微小的美好一同，在一群苦累却不愿停止苦累的高中生们心中，缝成一片明亮的天空，治愈着他们疲惫而坚定的心。
路永年觉得，如果这么漂亮的晚霞能像贾宝玉见到林黛玉的第一眼、像《浪漫满屋》的男女主在飞机上的第一面一样，能成为改变他一生的瞬间该有多好。
至少，也要为这个漫长的夏天带来终结，能看到那清爽的、暖色调的、落叶中藏着收获与浪漫的秋天，而不是没有预兆就变得刺骨的寒风。
都已经这么久了，真想看看这里秋天会是什么颜色的呢。
他认真地许愿。
炎热的夏天已经笼罩了汴县和路永年所在的二十三中长达多月。但按照他的经验，不过多久，便是寒风凛冽，冬天不请自来。
清爽的、暖色调的、落叶中藏着收获与浪漫的秋天好像被删除掉了，自从路永年离开帝都来到这里便一直是如此。
路永年站在二十三中的足球场上，对此感到费解又难过，时间一久，甚至快要忘记秋天的样子，只记得帝都的秋天满是红色。
而说到汴县的二十三中，这一定是让路永年最为痛恨的地方。
对于他来说，与绝大多数二十三中的学生一样，这个地方就像是下雨后路上的水坑，又或是饭碗上怎么洗也洗不掉的黑点，让他避之不及又无可奈何。
来这个地方的第一年可谓是彻底打碎了路永年对“汴县第一高中”的幻想，让他更为清晰的认识到这个小县城乃至整个省的土地上不会有和帝都一样能“快乐学习”的空间。而电影中和小说中那种充满浪漫与欢乐的青春究竟有没有一丝机会眷顾在自己身上，路永年对此感到绝望，毕竟是在这个地方。
“好球！Nice！”
队友的叫声伴着清凉的风把路永年从每日一次的神游中拍出来，让他的思绪重新回到被阳光所钟爱的球场上。目睹了一脚精准射门的他这才跟上庆祝的节奏，凑过去拍了拍进球功臣陈延的肩膀，笑着夸了一句“帅啊老陈”。
“你这别发呆了，庆祝都比别人慢一拍，现在平了咱们加把劲逆转……”
陈延正笑着说着，下课的铃声却不留情面地打破了球场上燥热的氛围。
“靠，又是平局，下次再来。吃饭去了。”
没办法，队友们只能骂骂咧咧地走到场边开始换鞋。
短暂的体育课是压抑的生活中难得的解药。不光对于路永年，大家似乎都能在这一小段时间找回一点自己，以免被蒸笼一样的天气和蒸笼一样的学习变成真正的肉包子，狗都不理的那种。
“真热呀我去，啥时候才能到秋天，热了俩月了还没完。”陈延在旁边边转球边抱怨。
没有秋天的。路永年默默在心里回应。
忽然他回头，看向四楼的天台。
如果有个女孩子会在这时候偷偷看自己，那我也能有点青春的感觉吧。
当然如果是喜欢自己的漂亮女孩就更好了。路永年在心中逐渐得寸进尺。
“走，搬饭去。”
当声音在耳边响起，路永年扭了扭头，听到骨骼的摩擦声后，总算是从一个接一个的幻想中逃离出去。
“走吧，搬饭去。”路永年还是叹了口气。
…
“唉。”叹气声又响起。
又是难吃的一餐。路永年一脸已经麻木的表情，把空盘放进箱子。
二十三中不同于很多中学，因为面积实在有限，食堂只够老师们打饭用，所以采用的是配餐制度：每到饭点，背着集装箱的货车就会开到学校里，从上面搬下来学生们的饭菜。
当然，这饭菜的质量真的不能恭维。
而就在这烦躁的瞬间，令他会更加烦躁的一位能出校吃饭的走读生出现在眼前。
“今天吃的啥，不会又是鱼香胡萝卜丝吧，还是那个巨油的茄子？”某人的声音响起。
路永年头也不回地回答道：“都不是。是一点味儿也没有的豆干炒芹菜。”
端木晔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反正配餐没有好吃的，都是一坨没区别。”
“所以你这个可以出去吃的可以别装了吗，”路永年愁眉苦脸地走到走廊边，靠着边望着楼下的花草树木，“我感觉我快吃出胃病了真的。”
“诶嘿，”端木晔开始嬉皮笑脸，“配餐是这样的。不过你不也走读了吗，至少晚上可以吃夜宵。”
“那也无法磨平配餐对我的伤害。”
极短的吃饭时间和极低的饭菜质量简直已经成为二十三中的一大特色。路永年对此苦不堪言，哪怕已经经历了一年多，还是总忍不住吐槽两句。
而且最无语的是，他好像真的得了胃病。
不再跟端木和陈延在走廊上逗留，参与今天游戏比赛的讨论，路永年选择回座位准备吃药。
“一会先把数学作业写了，还要写地理卷子，啊不想写地理……热死了怎么还不开空调。”心里默默盘算着的路永年再次叹了口气。
六月，正是开始热的时候。
对路永年作为习惯性穿外套的人来说，也正是开始折磨的时候。
回到座位，直到坐下，他才发觉到一件事：
好像自己的后桌回来了。
下意识回头，撞上的是同时抬起的一双眼。
…
张潇潇最近也很郁闷。
作为艺术生，不仅有学校功课的压力，更紧迫的是早上一段时间的艺考。平常不得不上完课就走，跑去专业课训练，甚至有时一整天都不在，去进行高强度折磨的集训。因此，不同于别人眼中可能会有的偏见，艺术生这条路甚至会比正常上学更加难走。
而她正是为前段时间集训而落下的学校功课而发愁。
“今天晚点再走吧，先把这张卷子写完…”如此想着的张潇潇稍微皱着眉头，手指绕了绕自己的长发。虽然周围环境嘈杂，大家都在吃着饭、聊着天，为枯燥生活中难得挤出来的一点乐子而讨论并发笑。但把事情做好再想别的是她一向的风格，哪怕是无论谁来都会感到枯燥的数学题。
感受到自己前面的动作，脑子里的思路突然也随之停顿，于是便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对于自己的前桌，张潇潇对他的印象算不上深。
由于在学校的时间实在算不上长，其实她对班里绝大多数人都不熟悉，除了有几个能聊上天的同性朋友以外，跟班中的同学实在没有什么联系。
而对自己前桌的印象，也只有是个算得上干净和友善的印象在。对了，他还是数学课代表——应该是叫路永年吧？
如此想着，她看到了一双眼。
好像能从眼中看到自己的眼睛。
…
对视。发呆。
然后路永年用自己多年参与电子竞技的反应力意识到已经对视一秒钟之长，于是迅速转回了头。
张潇潇也随之反应过来，再次低下头，沉浸于手中的数学卷子里。
两人身边似乎开辟出一片空地，空气开始一点点凝固，眼中突然能看见空中的尘埃，那空白的区域也随之拉长、变宽，周围的说笑声也渐渐变远直至消失。
不是没有，而是感受不到。路永年清晰地认识到。
所以这个题该怎么往下写呢。张潇潇突然没有了思路，用力捏着手中的笔。
奇怪的情境弥漫着。
直至不知道哪个人说了一声：“去天台！现在有晚霞，粉色的诶！”
路永年立刻从凝固的空气中逃离，空白的区域迅速收回，神魂好似游离去了天宫一趟，如今终于返回。
他立即起身，走向天台。向着早已经在天台找到合适观赏位置的端木晔和陈延走过去。
“谁带手机了快拍一张呀！”
“快点快点！谁来用手机拍一下展示实力！”
两人一人一句起着哄，一群人笑着，看着远处的天空，看着被居民楼夹起来的粉色晚霞。
路永年走到人群后面，抬头看着。
大概只有学生时代的晚霞，才最好看吧。
他望着晚霞，不禁感慨。
而且如果真的有人拍下来肯定是张超级好看又值得纪念的照片。他心里又补充一句。
而路永年背后空空的教室里，张潇潇也不再头痛于数学题、不再纠结于刚才的奇怪氛围，终于放下笔往外看去，看到了折射出的粉色霞光。
粉色的晚霞映进心灵，和许多微小的美好一同，在一群苦累却不愿停止苦累的高中生们心中，缝成一片明亮的天空，治愈着他们疲惫而坚定的心。
路永年觉得，如果这么漂亮的晚霞能像贾宝玉见到林黛玉的第一眼、像《浪漫满屋》的男女主在飞机上的第一面一样，能成为改变他一生的瞬间该有多好。
至少，也要为这个漫长的夏天带来终结，能看到那清爽的、暖色调的、落叶中藏着收获与浪漫的秋天，而不是没有预兆就变得刺骨的寒风。
都已经这么久了，真想看看这里秋天会是什么颜色的呢。
他认真地许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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