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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咫尺情怯

    凡事就怕习惯,不论是享受亦或遭罪,一旦习惯,就会变得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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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考结束后,中信住回了老房子;小学放暑假,姐姐知昔也回来了;高考结束,三哥中智也回来了;昔日的热闹好像全都回来了。

    白天,中信便会到铁铺帮忙,老顾态度暧昧,既不要求也不夸赞,去或不去全凭中信自觉自愿。

    中信的身高窜得很快,此时的他已然像个大人了,可消瘦依旧,孱弱的双臂又能输出多少功率呢?对于母亲月英的心疼与规劝,中信却是置若罔闻,每日里虽然很累,但他的心里一直在暗暗咬牙坚持着!

    晚饭后的闲聊,话题多是生活不易与工作学习之类的务实,再也没有了过往春秋与家国修身之类的务虚,或许是累了不再激情澎湃,或许是长大了不再轻狂年少,又或许是道谋不同无人应和,中信总是沉默寡言,神情倦怠。

    知昔和中智时常忙于各自的会客交友,中信并不会介入到他们的圈子,他多半会犹抱书卷半遮面,思绪飘飞无处安,偶尔也会独自去看一看,与他生死契阔的白鹭河与青石桥,思念一下心中的她,不知何时才能,执子之手,桑田共游!

    这天上午,中信照例来到铁铺,老顾和月道已经在忙活着了,中信赶忙接过小三舅月道手上的风箱拉杆,推拉之间给熔炉送上绵长的新鲜空气。

    老顾还是习惯性地提醒着:“推拉转换的时候要快而绵,中间要慢而稳,这样炉火才能平缓,火力才能旺,才不会浪费煤炭。”

    曾听老顾说过,有人花一年时间都学不会拉风箱,挨骂是不可避免的事。幸而,中信学得还不错,老顾虽未语言称赞,但默许他接下拉杆也是一种认同。

    中信也在心里推敲过,若是鼓风忽大忽小,可能会造成回火,或吹走碳粒,或吹冷正在加热的工件,拉风箱看似简单,其实需要相当的技巧和悟性,就像吐纳练气,讲究的就是绵、缓、稳,气息悠长且生生不息,生命大抵也是如此吧。

    打铁打铁当然少不了铁锤,1磅重的主锤,8磅重的大锤,6磅重的扁锤,用途各有不同。

    两个人面对面隔着铁砧,主锤师傅单手挥动着小锤,学徒则要双手握持扁锤,跟从主锤的点位、力度和频率,不断敲打着工件。

    粗坯时,大锤从侧边加入,三把锤叮叮当当配合默契,收放自如,听惯了和谐,会觉得像打爵士鼓一般,鼓点流畅如奏乐。

    打铁前需要穿戴护具保护,护具长短各异,下身与脚是重点保护部位,因碍于动作,一般都没有手臂的护具。护具用材特殊,厚帆布浸桐油后晒干,再细细揉搓,如此反复多次,方能成就阻挡火星铁屑之功效。

    中信始终都记得老顾说过的话,打铁时,火星四溅,万一溅到衣服,便会迅速熔化布料而形成烫伤,一旦扯动衣服很可能会撕下皮肉,造成更大的创伤,所以,没有护具时,宁愿让裸露的皮肤去直面凶残的火星,让密布的汗珠去冷却灼热的温度,以求最大限度地降低烫伤程度。

    看着老顾那烫伤斑斑的双臂,中信除了心里难受,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更希望能早点学会手艺,减轻一些父亲的压力。

    中信脱去上衣,露出排骨精瘦,系上围裙样的短护具,上前帮锤,随着中信的加入,叮当叮当的二重奏,变成了叮叮当叮叮当的三重奏。

    不可避免地,不时有火星溅到中信的身上或手臂上,瞬间的疼痛让他发出倒吸气的声音,手上的动作却不曾停下,偶有火星溅到脚上,他也只是跺跺脚而已。

    凡事就怕习惯,不论是享受还是遭罪,一旦习惯,就会变得无所谓了。

    铁砧上的工件,几明几暗下来,中信已是浑身大汗淋漓,倒也十分爽快,只是孱弱的双臂有些支持不住了,勉力而为的他仍在竭力坚持着,他不想让老顾看到他乏力的不堪。

    叮叮~~

    咣~

    不和谐的音调出现了,中信收锤的速度慢了一丝,主锤已然落下,在相向的加持下,两锤在空中猛然撞击,瞬息之间,一块铁屑从小锤边缘爆裂飞出,奔着中信的胸口扎了下去……

    大锤轰然落下,贴着中信的脚指,斜斜地砸在了地上,挖起一小块干硬的泥土暴射而出,撞到了后面的的墙壁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土包……

    大锤脱手的中信,赶忙低头查看胸口的伤势,强烈的刺痛传来,他知道,这一次怕是伤得有些重了。

    但见左胸偏中间的位置上,扎着一个尾部尖尖的铁片,露在外面的部分长不过半公分,鲜血正从伤口处溢出。

    此时的中信反倒并不觉得疼了,他伸手捏住铁片的尾巴,浑不在意地用力拉扯,皮肤被拽了起来,铁片却像嵌在了肉里一般,伤口处迅速涌出更多的鲜血,顺着他的胸膛流了下来……

    老顾赶忙丢下锤,拿了毛巾帮中信捂住伤口:“别拽,快捂着。”

    听到声音不对的月英也从后院跑了过来,一看捂着胸口的中信,还有身上的血迹,她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儿子,怎么了?”

    “没事儿,扎了一下而已。”中信满不在乎地答道,在他看来,本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月英冲着老顾就是一通埋怨:“你怎么能让他伤到呢?他才多大呀,你还让他打大锤。”

    老顾并没言语,毕竟这么多年下来,他经历过太多的意外与受伤了。

    “走,去诊所。”

    月英也不再追问什么状况了,只有快点儿医治,她才会心安。说着,她就忙乱地帮中信摘下护具,拿过中信的上衣,拉着他向街中心的私人诊所走去。

    深居内陆的白鹭镇,经济与发展都比较落后,但在改开大潮的推动下,任何一片热土都不会原地踏步。

    白鹭也较儿时繁荣了许多,老街上多了私人的店铺,饭馆儿,还有小诊所,街中心有间气派的大商店,坐北向南正对着新街,商品从农副土产到生活百货都有销售,中信也偶尔去买过东西。

    右手捂胸的中信被月英牵着,倒像是儿时的逛街,他的眼神四处游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忽然,他游弋的眼神变成了专注地凝望,脚步也随之缓了下来,出现在视野中的那道身影在不断放大……

    她似有所感,猛然转过身来,却见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她四下寻觅,迅速在人群之中定位了那个狼狈的小子,那个夜夜搅扰她梦境的小子。

    她下意识地上前两步,却还是停了下来;她想开口呼唤,却又不得不忍住了。五味翻腾搅得她欲哭不能,唯有眉头紧蹙;她的眼神在迅速变换着,似欢快,更似苦楚!

    惊讶……真的是你!

    欣喜……见到你了,真好!

    关切……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酸楚……你一定很疼,而我却不能守在你的身边!

    黯然……我不能,你也不能,日夜思君终见君,奈何有桥却难寻!

    一个眼神传情,一个心念解读,可以越过那熙攘的人群,却越不过心中的那道隐形的墙!

    中信单手捂住胸口,微微颔首,像是在完成一个仪式,他的眼神是坚定的……

    “心霞,放心吧,我没事,等着我,我郑重向你承诺,我们一定可以找到那座桥的!”

    心霞也同样轻轻点了点头,她读懂了!

    诊所里,赤脚医生较为熟练地做着清创工作,消毒的酒精碰着伤口,本应很疼,中信却是神游物外,没有表情,面对月英略显诧异的神情,医生一边处理着伤口,一边很认真地做着专业的解读:

    “嗯,别担心,可能是伤到了周围的痛觉神经了,所以,他感觉不到疼。”

    其实,中信还沉湎于他和她的小世界里,一切的体感全然沉寂了,怎么来到这个诊所的,他都是茫然不知的。

    铁片被医生用镊子拔出,丢在了搪瓷方盘里,居然发出了一声轻响,看着很像一把7字形的飞去来器。

    伤口清创后,现出一个米粒大小的坑洞,看得月英肉疼不已。

    医生包扎完伤口,还不忘继续展示他的专业性,却有些危言耸听了:“创口下面就是心脏了,速度再快一点,可不就是子弹吗?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医生,真皮层很厚的哦!”

    中信的神魂适时归位,他玩笑了一句后,被月英拖出了诊所,回铁铺的请求也被驳回,只得回了老街的老屋。

    知昔拎着大竹筐,正准备去河里洗衣服,刚好遇上,听月英说了状况,免不了好一阵儿唏嘘。

    中信赶忙岔开了话题:“姐,我陪你洗衣服去呀?”

    “行啊!不过你不能下水。”知昔太清楚这个弟弟了,天生与水不合。

    “放心,我就在岸边坐着,看你洗衣服。”

    约定愉快地达成,姐弟俩人合力抬着衣服筐,向着白鹭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