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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庄生晓梦

    吃完饭,洪兰收拾了碗筷去了厨房,田冰满脸的严肃地将中信拉到一边,似乎还带着火气。

    “我们家的事情,你以后少掺和,跟着起什么哄啊?我妈过去了,还不是得伺候那一大家子人啊,她真的是只烧菜给二妹一个人吃吗?到底不是你亲妈呀,你是一点儿也不心疼。”

    “我就奇怪了,怎么只要涉及到你妈,你就完全不会思考了似的,你不舍得她遭罪,你是真的心疼她,可是她会领情吗?她只会觉得你不关心你妹,再说了,你妈不走,我们下面的事情怎么办呢?她一旦插手,你肯定又没了主意。”

    中信强压着脾气,耐心地跟田冰解释着缘由,对于田冰,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并不愚笨的她,或许与成长经历有关,对家有着强烈的渴望,却偏偏没有小家的概念,在她的观念里,似乎原生家庭高于一切,又似乎儿子才是她的一切,对待她的男人,却始终游离于亲人和外人之间。

    念及此处,中信心中升腾起浓浓的悲哀,既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她。

    若说不爱,情感上她对自己是宽容与依赖的;生活上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工作上放纵着自己的任性妄为;她已然做到了一个妻子应该做的所有!

    若说爱,她几乎从不吃醋,很少过问自己的私事,无论花钱还是交友,她最多轻描淡写地问问;涉及到洪兰和她妹妹的时候,她都是优先考虑她们,全然忘记了她和自己的存在,哪怕因此令两人争吵或伤心!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大爱吗?

    那么可微呢?可微的爱又算什么呢?

    中信凌乱了,他自诩才情过人,才思敏捷,面对田冰,这个他誓言一辈子相守的女人,他的心,真的有些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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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居,书房。

    他坐在窗台上,看着河面上的画舫划过,隐隐有弹唱传来:

    琵琶锵锵,

    春娘舞衣裳,

    醉眼朦朦,

    只把结发藏……

    恍惚间,他突感索然无趣,身子一软,侧躺了下来,他蜷起了双腿,弯曲了腰板,枕着了手臂,缓缓垂下了眼眉,像只熟透的大虾……

    桨声灯影夜阑珊,

    似渔似欲似轻酣,

    江上孤帆风掠过,

    是泪是累是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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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柔的声声呼唤,仿佛就在耳边,又像在远山的那一边,中信四处寻找,努力收拢着四散的心神,他终于感知到声音的来源,因为那团暖暖的气息,一直在耳边萦绕,痒痒的……

    他用力眨巴了几次眼睛,才缓缓睁开,屋顶有灯,身边有人,手中有温,眼里有疼……

    他伸手揽住她的脖子,耳鬓厮磨于秀发间,深沉呼吸于鹅颈处……

    她以深拥回应,轻抚他的头发,高高仰起螓首,露出白嫩的脖子……

    “发短信也不回,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你怎么了?”她柔声询问着。

    “我~”

    “我不回来,你是不是打算一个人待着了?”

    “不小心睡着了。”他的声音很低。

    “有心事?”她轻轻拍着他。

    “我,想你了!”

    隐隐的一丝颤音,她却清晰地听见了,她顿觉心中揪疼,她想看看他的眼睛,他却紧紧抱住了她……

    他不欲说,她不再问,沉入黑暗的只有渐渐平缓的忧烦,还有流逝的时间!

    “出去吃饭吧?”

    “不想出去,我带了水果和方便面。”

    “嗯,我去烧水。”

    她再次拍了拍他,他松开了环抱;

    她的衣服上多了若隐若现的湿痕,他转头看向了暗夜;

    她转身出门,看似不经意地,又瞥了一眼书案,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宣纸上,墨迹已干,写着几个字:

    月隐,雾迭,鞋有沙,灯无芯,何以……

    浓墨走笔似乎未完,最后的留白是一滴溅落,颇有些刻意而为的写意,也像是踌躇不决的颓意,书法书画,一点绽开的墨迹,把字句的幽怨带入了悠远的意境……

    那破宣欲出的墨点,确如凌风当空的风筝;

    那隐现溅出的墨线,便是牵掣守望的线;

    只是这线,不是一根……

    当两碗异香扑鼻的方便面摆上了桌子,两人并排而作,相视一笑,同时拿起了叉子。或许真得只是商家的刻意而为吧,一碗勉强垫吧下肚子,所以记住了那份意犹未尽。

    很方便地吃完饭,又很方便地处理了厨余,她端来了果盘,窝进了书房的沙发,他的肚皮也便是最佳的炕桌。

    他稍微调整一下坐姿,让果盘摆得更加稳当些,他的眼中有迷雾缭绕,她扎起一块果肉,送到了他的嘴边。

    “想什么呢?来,张嘴。”

    他摇了摇头,没有吃水果,而是认真地回答:“庄生晓梦。”

    “那你是庄周呢,还是蝴蝶呢?”

    “庄周可以醒来,蝴蝶不能醒来。”他没有回答,又好像回答了。

    “为什么?”

    “庄周醒来,一切都在,只是没了蝴蝶;蝴蝶醒来,一切寂灭,只余渐逝的残躯。”他淡淡地说着,语气却满是浓浓的忧伤。

    “蝴蝶本是梦中之物,怎么会有残躯呢?”

    “梦是真的梦,蝴蝶是真的蝴蝶,梦又不是梦,蝴蝶又不是蝴蝶。”

    他绕口着烧脑的话,她疑惑着更加的疑惑,她拿起果盘摆到了书橱上,偎进了他的怀里,娇声道:“懒得想,你讲我听。”

    “其实我自己还糊涂着呢,这玩意儿太上头,就像四维的克莱因瓶,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绕来绕去就是一个循环;更像平行宇宙,存在的只是眼前的虚幻,谁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你也别想得太深了,否则,很容易就出不来了。”

    “我才不信呢,你就跟我说说嘛。”

    说着,她迅速亲了一下他的脸颊,他摸了摸那或许真实的印痕,露出少年的害羞与窃喜。

    “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他环着她的肩,抚摸着她的秀发,略微构思一会儿,便开始了讲述。

    “这是一段不见于野史正典的轶事,就当我梦中的蝴蝶告诉我的吧。话说庄周当年,其哲学思想已然魂气化魄,生而自由,行而逍遥,在他游历与宣道的过程中,路遇花谷,有万千蝴蝶起舞,谷主名曰玉腰奴,是一位饮露食花的俏佳人,她与庄周欢谈两日,双方互生情愫,玉腰奴以花谷邀庄周,庄周以糟糠谢玉腰,无奈洒泪,别后不见。”

    “庄周游历归来后,经常昏睡不醒,弟子等人奇怪,就问道于师,师曰,我梦有蝶,蝶梦有我,究竟是我在梦中呢,还是梦中才有我呢?虚实之间,何为真实呢?弟子闻言,皆大呼深奥,不愧吾师也,梦到极致又何敢言虚呢,现实太残酷,也许本就是一场梦呢!”

    故事讲完,她如入迷梦,久久不语,他知道,故事虽短,寓意却多,慢慢领悟吧。

    “中信,答应我,如果眼前是梦,我不许你醒来,蝴蝶因你而欢舞;如果眼前不是梦,也不许你梦蝶,你的玉腰奴就在眼前。”她喃喃自语着。

    “想那庄周亦是道祖,终是没能真正的逍遥,也只能寄情于梦,何况我这般凡夫俗子呢!”

    “我不管,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不凡,而你,就是我心中的不凡。”

    她仰面看他,眼神坚定,他心中一荡,眼神复杂,轻叹低吟。

    “唉~花叶不见开彼岸,孤芳夜舞是幽昙。”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昙花一现又如何?最长情的陪伴是心有所念,养花不为观花,枝叶才是永恒。”

    他反复念叨着,忧郁沉重的神情渐渐轻快了起来,淡然的笑意依稀隐见:“心有所念?心有所念!可微,谢谢你!”

    他的情绪从低迷中苏醒过来,人也变得清醒了“对了,你今天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找我有事儿呀?”

    “才想起来啊,你还知道关心我呢!”她轻轻拍了他一巴掌,语带不满。

    “对不住了,我刚才一直在梦游呢!”他憨笑着。

    “现在不梦游了吧?”

    “嗯,我保证,你说吧。”

    她蛾眉微蹙,愁绪浮现:“我这两天都是在这儿住的,不想回去,烦。”

    他乐此不疲地捋着她的秀发:“怎么了?不着急,慢慢说。”

    她抓过他的手,快速地摩擦着,纾解着郁闷:“说起来,这事儿也有你的功劳,我跟我爸爸聊过烟雨渡与烟雨河的关系,没过两天,我爸爸就找我了,说他还有两年就要退了,他让我好好考虑一下公司以后的路,要我给他一份详细的书面报告,你说,我能不烦吗?”

    他淡淡一笑,大包大揽道:“就这事儿呀,不用烦,我陪你一起弄,不就是写计划做方案嘛,简单。”

    “你肯帮我了?”

    “多新鲜啊,怎么能叫帮呢?这叫应当应份。”他笑了起来。

    “我家先生真好!”她对着他的手背就是一通猛亲。

    “好了,不闹,你先跟我说说,公司的业务、产品、渠道、资金、利润率等信息,越详细越好,还有你自己的打算,然后我再说说我的意见,我们讨论后,再确定最后的计划,书面材料我来执笔。”

    “嗯,可微国际现在是纯贸易型公司,主要业务范围是……”

    窝在沙发里面的两人,像热恋的情侣一样,懒散地黏在一起,却在讨论着严肃的话题,她时不时坐起比划一下,然后又斜靠在他的身上,他一直都是眼中含笑,认真地听着,宠溺地抚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