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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归墟事件

    窗外大雨瓢泼,雷声滚动,仿佛辽水的龙王爷喝醉了酒。

    时间:明崇祯一年,后金天聪二年(公元1628年)

    位置:樵县(龙门千户所)

    本次归墟事件的内容如下:

    1.至少造成以下角色其中一名死亡

    后金国牛录额真——艾新绝罗·赖慕布

    骁骑尉,升授武节将军——黄天行

    前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宝和三殿,东厂钦差督公——魏忠贤

    2.查清王恭厂大爆炸中,失落的神机营武备火器的下落

    3.清理樵县范围内,明军【夜不收】部队的亡魂

    注:弄丢了你两个月,是我的小小疏忽。任何不满,欢迎来算账。前提是,你能活着回来的话……

    ——刘三酉

    路左瞧见最后一句话,撇了撇嘴,目光放回事件内容上。

    “庙小妖风大啊。”

    各路虎豹豺狼,加上自己这个天外来客,樵县这口锅不大,却塞满了猛料,可以预见,接下来必然是烈火烹油的大场面。

    热闹些,是好事……

    路左捏了捏微微发热的拳头,着重瞅了眼“魏忠贤”三个字,道:

    “狡兔尚且三窟,更何况老奸巨猾的九千岁?阜城之事,多半是魏李一干人等,演给天下人看的一出金蝉脱壳。狗子离不开主子,李朝钦来了樵县,魏忠贤也远不了。”

    他看向南北:

    “你有何打算?”

    “我打算……先喝顿酒再说。”

    路左哑然失笑。

    “得,你喝着,我收拾收拾,睡大觉去。”

    今晚波折太多,他也瞧得出来,眼下的南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醉一醉。

    “睡觉哪有喝酒舒坦?”

    南北却拦住了路左,

    “还得劳烦你,听我絮叨几句醉话,再讲一个故事,关于……一条江湖野狗的故事。”

    “……好啊。”

    路左深深看了狸猫一眼,没多说什么,回到柜台洗干净案板刀具,快刀切了盘金黄的腊肉,又搬来两只裹着红布的酒坛。

    剥掉红布,拍开泥封,路左夹了一大筷子腊肉,等着南北开口。

    “故事得从两年前讲。”

    南北枕着葫芦,眼神朦胧。

    “天启六年五月初六,这一日,京城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王恭厂天变。”

    啪嗒!

    路左筷子一抖,晶莹透亮的腊肉掉在桌面上。

    啪嗒啪嗒啪嗒,狂暴的雨滴乱敲着黑漆描金的端庄官匾,空洞的响声又碎又密。

    这里是千户衙门,樵县第二大的建筑。

    青方砖糯米浆浇筑的高墙,爬满藤蔓,绿意盎然的冤鼓,门口牌匾下,一对石狮子官威凛凛,似乎单凭四只没点睛的威风狮眼,便镇住了方圆二十里的刁民贼徒。

    偏厢房内,五六个人或站或坐。

    太师椅上,面白无须的何大档头拈着甜白釉的玲珑茶盏,正在低头读信。

    “吱呦~”

    屋门开合,进来了两个小番役,褐衣尖帽,靴子沾满污泥,手掌拧着衣摆上的雨水。

    何大档头放下信纸。

    “人处置了?”

    “处置妥当,埋在院子里。依您的善心善言,都是自家人,没见血,用的是麻绳。”

    “唉~”

    何大档头用指头蘸着茶水揉了揉眼角,漫不经心地问:

    “那孩子可有遗言?”

    “他只一个劲儿求咱们,别害他干爹。”

    “……傻孩子。”

    烛台上灯舌蹦跳,舔过信纸一角。

    最后一行,“杀信使,断手尾”的字迹,被火光吞噬殆尽。

    椅子后头,一个胡茬细碎的番役察言观色,奉上热气腾腾的新茶盏。

    值得一提的是,东厂虽然是太监管辖的衙门,但九成以上的人员,动刀动枪的主力,其实是不缺零件的完整男人,称作“番子”,整日做着捕风捉影的勾当。

    “这封信,是二……是李朝钦写的。”

    何档头杯盖轻轻磨着盏沿,

    “李朝钦打算卖了魏逆的底细,给他自己换条活路。时辰定在明晚,地方定在一家寻常肉铺,叫什么,路记……”

    他语气严肃,

    “郑掌班过几日才赶到,这临时的差事落在咱们头上,必须弄干净了,弄漂亮了,不要丢了郑掌班的脸,不要惊动地方,更不要给外人留下舌根。”

    “外人”两个字,他咬得很重。

    “东厂办事,哪个不长眼的敢嚼舌头?”有番役奉承出言。

    何档头瞥了这人一眼,笑眯眯的。

    “咱记性不好,你是姓朱?”

    “小人姓郑。”

    “嚯,还以为你跟皇上一个姓呢。”

    何档头勃然变色,猛地将茶杯摔了过去!

    小番役被砸得头破血流,却一动也不敢动,众人噤若寒蝉。

    “你们跋扈惯了,咱今日便教教尔等规矩。”

    何档头环顾了一圈屋内的高矮胖瘦。

    “李朝钦是何人?御马监掌印太监,五军营提督内臣,穿的可是御赐的红袍子。

    “放在天启年,这般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别说是咱,郑掌班都只能跪着拜见他。可现如今,风水轮流转,他被咱们撵着逃窜。这是为嘛?

    “只因新皇上厌弃了他这个老奴才!

    “东厂是天子家奴,不奉朝廷的官法,只尊大内的宫规,生死荣辱,全捏在主子手里。魏逆一案,已经惹得新皇上瞧东厂极不顺眼,不知多少小人等着落井下石,要用咱们这些东厂旧人的脑袋当投名状,尤其那些锦衣卫……”

    何档头顿了顿,闭眼往椅背上一靠。

    “总之,这次搏命的差事,办砸了,莫说荣华富贵,便是身家性命也堪忧。到了那时候,大家伙便自求多福吧。”

    “小人明白,明白。”

    众番子七嘴八舌,胸脯拍得一个比一个响。

    何档头还想多说上几句,细长眉毛突然一拧。

    “嘶……”

    他拉起袍袖,左臂上几大片坑坑洼洼的旧疤,被雨意潮气一浸,疼痛如针扎。

    见状,有人急忙张罗着去找郎中。

    “不必了,火炉旺些便是。”

    满头冷汗的何档头叫住了番役。

    大股雨流挂满屋檐,炉腔内一块块木炭烧红、开裂。

    过了好一阵子,何档头的脸色才好了些,哧溜哧溜啜着热茶水。

    “大档头这伤……”一个新来的番役欲言又止。

    “当年倒霉,撞了横灾。”

    何档头合上盏盖。

    “王恭厂天变,听过没?”

    “那可是惊天的大灾,天雷一响,糜烂十里,伤人毁屋无数,更是吓杀了先皇唯一的龙子,小人自然是听说过的。”

    何档头眼神闪烁。

    “可不止死了个龙子,据说,还丢了不少好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