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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人情难消

    【辨人量骨歌】

    【女真语】

    【渔猎】

    大门紧闭的路记铺子里,路左一边习惯性轻轻弹着刀子,一边回忆着自己此次的“收获”。

    照例,排除掉凑数的货色,只关注有用的本事。

    【女真语】自不必说,【辨人量骨歌】是路左从许大善人那里夺来的。要说这大善人还挺耐烧,当时过了大半夜,路左都已经架着牛车奔城门了,脑海中才突然多出了这个本事。

    所谓“辨人量骨”——

    世人眼孔浅的多,只看皮相,不看骨相。可人之境遇时运各不相同,富贵人家的细嫩皮肉堆在俗骨上,或者穷人子弟埋没好根骨,都是常有的事。

    【辨人量骨歌】并非算命,而是辨人根骨的法门。

    骨壮筋长的,适合习武;腰柔筋软的,适合唱戏。颧骨太高的,眉骨太低的,鼻梁太塌的,养不出上好的姿貌;面骨匀称的,高鼻隆额的,哪怕面黄肌瘦,遇到识货的,也能卖上好价格……

    路左一时心头痒痒,便对着水缸辨了一下自己。

    结果,除了一副好容貌,什么都瞧不出来……

    辨人难辨己?

    还是另有缘由?

    路左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不过,暂时没头绪的事,他也就不多浪费心思了。

    至于【渔猎】。

    别误会,可不仅仅是打鱼捕猎。

    女真人风俗野蛮,生活落后,气候恶劣的八百里白山黑水,不仅打磨出了他们野兽脾性,还造就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本领。

    这一项本事,包含了打渔结网,捕猎陷阱,硝皮制革,草药的基础常识,各种野兽的习性,望天识天气,尝土认土质……

    换句话说,就算现在把路左扒光了,丢进荒无人烟的医巫闾大山,他也能活得有滋有味。

    “小丰收吧。”

    路左做出总结。

    除此之外……

    几声敲门,打断了路左的思绪。

    “今日打烊,不做买卖。”

    “不谈买卖。”

    “是人情债。”

    门外两个声音一唱一和,如此回应。

    路左笑了,“门板又挡不住两位神仙,直接进来呗。”

    话音刚落,新修好的门锁自动弹开,两团金光钻了进来。

    “主人不请,吾等岂能失礼?”

    说完,张坚固和李定度对望一眼,居然罕见地没有贫嘴,垂首低帽,深深一拜。

    一切尽在不言中。

    “事件【城隍的俗果】已完成!”

    “评价将与主事件一同结算。”

    “请注意!由于你和香火神祇建立了特殊联系,你的【名字】被赋予了某种意义!”

    归墟之音萦绕耳畔。

    路左望着眼前两个城隍,开门见山:

    “买卖好做,人情难消。野茅山法器一事,还要靠两位神仙帮衬一二。”

    响锣山,霜杀百草。

    山路上趴着一头白虎,虎头低垂,盯住一具具凄惨尸体。

    “山爷,这些‘丢了瓢(没了脑袋)’的,什么路数?”

    “猛虎”旁边,一个小伙计开了口。

    雪白虎头仰了仰,下面露出一张人脸。原来这是一个瘦小的男人,整个身形笼罩在一张白底黑斑的威猛虎皮里。

    他瘦削的脸上疤痕纵横,缺了一只耳朵,瞎了一只眼睛,没了半拉嘴唇,塌了整个鼻梁,连脑门都塌了一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五官。

    男人拾起一支梅针重箭,指肚轻抚箭头,残缺的嘴角微微勾起。

    “是建奴。”

    “建奴?这倒稀奇。方圆百里,除了咱们,还有人敢砸建奴的窑(抢劫建奴)?”

    小伙计呲牙咧嘴,

    “刚打算在响锣山立个偏寨,这条新路就叫人开了苞。没抢到头彩,弟兄们心里都憋着火气。山爷,甭管这帮立棍的(抢地盘的)是谁,咱都得教教他们拜山头的规矩啊。不然,外人还不得以为山君爷爷太岁海了(年纪大了)?”

    男人没搭理他,垂着眼皮仔细打量尸体,伸手探了探刀痕。

    半晌,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铃,使劲摇了两下,清脆的铃声在山间荡开好远。

    回应他的,是几声略显尖利的狐狸啼叫。

    男人侧耳倾听片刻,摇摇头。

    “不是一帮人,是一个人。”

    小伙计瞪大眼睛,“砸孤钉(单干的)?!”

    这时候,一阵马蹄声骤然接近,另一个伙计跳下马背,满头是汗。

    “山爷,樵县里的桩子来信了。这批车队是人牙子黄二骡的买卖。昨天晚上,有个血脸儿大闹赊春楼,吵着要找黄二骡,摘了好几个瓢。奇怪的是,那血脸儿大杀一通后便走了,根本没上楼,可黄二骡却没了踪影,估摸着是永远找不着了。”

    “血脸儿?”

    男人饶有兴致,正巧风中又飘来了几声狐狸叫。

    “人牙子的车队?更怪了啊。”小伙计挠着头皮,“这人若是寻仇,宰掉黄二骡和建奴便是,若是救一两人,也没必要带走一整辆车的‘货’。活人又不是死物,转手不好卖,养着费吃喝,光城门税就够喝一壶的。这人何必自找麻烦?难不成良心发作了?”

    说到这里,小伙计咧咧嘴。

    “莫非,他不是打家劫舍的响马,而是行侠仗义的侠客?”

    他这本是句玩笑话,在别的地方,贼寇或许会用“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的旗号强撑脸皮,但山君麾下的响马都是大大方方承认的,山君管这叫“肩膀硬气脖子粗,不怕天高压头颅”。

    樵县容得下刀匪马贼,贪官豪绅,奸商恶棍,却唯独容不下多管闲事的劳什子“侠客”。

    要知道,“良心”二字最害人。

    不料,山君忽然扭头盯住小伙计,一只独眼里爆出莫名的精光。

    “响马瞧得腻了,若果真是个侠士,我倒真想见见。”

    他吩咐策马报信的伙计:

    “告诉所有桩子,留心这个‘血脸儿’,当然,别耽误咱们的正经买卖。不是有几个不常动用的散桩么?就郑屠他们,这次也一并操练起来。”

    “山爷……”

    伙计脸色古怪,

    “您贵人多忘事,郑屠都没了两个月啦。”

    “没了?”

    “那郑屠平日里懒散,只顾自己的两脚羊生意,挂着个散桩的名头,却和咱们生分,弟兄们就没惦记他。接手他铺子的,是个毛头小子。”

    “都一样。”

    男人浑不在意,

    “派人认识一下新掌柜,若是懂事,你好我好,让他去找血脸儿。若不懂事……”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翻身上马,呼哨一声。

    山野树丛簌簌抖动,看似无人的百草之间,蓦地刀马齐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