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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十七章 皆有因果(17)

    裴子晗一行人走到静妙堂门口的时候,正听到姜芳和苏一梅之间的争吵。

    “所以呢?所以你就为了李家哥儿躲到了裴府,央着阿静给你想办法?”

    “我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当时当时……”

    “因为你走投无路,所以就去找了还没出月子的阿静苦求?你知道阿静素来磨不开面子拒绝你,所以就想出了让你做奶娘这样的狗屁法子?”

    “是静静提的,我拦了但没拦住……”

    “没拦住?你若是当真想拦当初就不应该去找阿静帮忙!”苏一梅冷哼,“一个刚刚生了孩子的女人,还能想到什么办法,又能帮你什么?”

    “我没想到……”

    “你少来!你明知道阿静身子弱底子差,还要占着茅坑不拉屎,生生让阿静把病气过给晗姐儿!你瞧瞧晗姐儿如今那幅身子骨,你这会儿巴巴的凑到我面前跟我说你没想到?!”

    “我真的没想到,一梅姐……”

    “别叫我一梅姐,我福薄没你这么有主意的妹妹!”

    姜芳在一旁好似哭了起来:“我也是没办法,我当时怀了桥哥儿的骨肉,可……我母亲拿那苦命的孩子要挟我要我嫁给之前的仇家……我没有办法……”

    “这么说还是我错怪你了?”苏一梅冷哼。

    “我没有那样的意思……”姜芳的声音几近凄厉,“我只想……”

    “哼!当初你们家长辈靠着和江家有八丈远的亲戚关系,哭着求着让江家收留你,不让你受苦。老太太当初确实怜惜你,借着幼女的由头也就收留了你……”

    “我知道江家对我恩重如山,静静走的这些年我也挖空心思的对待晗姐儿,连我自己的儿子都没抱上一眼……欠江家的我早就还清了!”

    “还清了?”苏一梅冷冷道,“十五年三条人命你说你还清了?”

    “……”

    “就因为你鸠占鹊巢,让阿静那样的身子骨还要养晗姐儿,母体没了精气,病气又借着奶水过给了晗姐儿,若不是阿静早逝,江叔也不会把晗姐儿接走,也不会发生后面的意外……姜芳!你知不知道你的一个不得已没想到害了三条人命!”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现在知道说对不起了,你付得起责任吗?”

    “我现在还能怎么办?一梅姐,王夫人!我儿子是我的命根子,我真的不能没有他,求求你……”

    苏一梅瞧着跪在地上泣涕如雨的姜芳叹息道:“若是当初老太太执意不肯收留你的话,这后面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了。”

    “……”

    裴子晗抬起来的的脑子翁的一声,脑中有无数的声音响过,仿若炸开一般。

    “她算是你哪门子奶娘?”

    “芳儿,算我求你,别走成吗?你瞧晗姐儿还这么小……”

    “有恩于我的是江家,不是你江静!我报恩也是对着我干娘,与你何干?”

    “晗儿,不要相信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

    “孩子,别怨我把你带到这个世上,却没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

    “晗儿……”

    “丫头……”

    “傻孩子……”

    “姑娘!姑娘!”

    “妹妹!妹妹!”

    裴子晗隐约听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又仿佛远处朦朦胧胧的传来了谁的叫声,他们都在叫谁?裴子晗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她不记得自己是谁的姑娘是谁的妹妹。记忆中好似有人唤她晗儿,有人唤她丫头,但是好似这么叫她的人都不在了……

    在倒下去之前,她听到了有人轻叹:“如今憔悴赋招魂,儒冠多误身。”

    裴子晗记得这首诗,这是辛弃疾的《阮郎归》。

    山前灯火与黄昏,山头来去云。鹧鸪声里数家村,潇湘逢故人。挥羽扇,整纶巾,少年鞍马尘。如今憔悴赋招魂,儒冠多误身。

    裴子晗的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这词本身没多长,那人却偏偏只读最最悲壮的两句诗,是在告诉自己“女子无才便是德”吗?

    身后,是无尽的黑暗……

    ————————————

    王子服与裴子晗一同站在门口处,因为习武的缘故,他比裴子晗多听了两步的对话。相比于裴子晗的悲愤,王子服更多的是错愕。如裴子晗对菁菁所说的一样,从他记事算起,他还从未见过自家母亲如此失态暴怒的时候。

    “听听你这论调!”王子服听到母亲这样吼道,“所以呢?所以你就为了罗家哥儿躲到了裴府,央着阿静给你想办法?”

    王子服是知道“阿静”这个名字的,在他还年少的时候总能听到母亲念叨这个名字。只是那时候祖母尚在,不肯让母亲抛头露面,就这样别着自家母亲原本爱玩爱闹的性子,就这样在这个硕大的王家困了半辈子。

    可即便是这样,祖母去世的时候母亲还是哭了,他记得当年母亲就跪在祖母的灵前扶着他的头安安静静的哭道:“子服,母亲以后再没有母亲了……”

    他那个时候还小,不太能理解母亲说的“母亲的母亲”是谁,只是感觉到了自家母亲的悲伤,想起父亲安抚母亲的样子,有模有样的拍着母亲的背安慰道:“以后有子服在,母亲不必难过。”

    如今再想起来当初那奶声奶气的语气,王子服终于明白为何当年听到这话的母亲悲意丝毫未减,只是把他搂在怀里低声的安慰他:“好,母亲记住了。”

    那是一句根本就不能安慰人的话,那是一句徒填哀伤和重担的压力——你的母亲没了,但是你的儿子还小,你要努力的在他面前,活得有声有色。

    王子服这面听着这面怀念着,若非是菁菁在一旁的喊叫,他兴许还没有注意裴子晗摇摇欲坠的身形。王子服转过头来的时候,裴子晗正好仰面倒在了菁菁的怀里,面色惨白,嘴角却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

    似是怀念,似是感伤,似是惆怅,又好似自嘲……王子服总觉得这自己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笑意,直到他看到母亲闻声走出来的神情恍然,原来就是祖母过世那夜在听到自己奶声奶气的“安慰”后,母亲的面容上也是这样的神情。

    可是那个时候的母亲,比裴子晗如今不知道大了多少。王子服再一次的看向裴子晗惨白的面容,又看到了菁菁几欲哭出来的神情,再看到就要走到自己跟前的母亲和姜芳,恍然一般的低下身去拖住了菁菁摇晃不稳的手臂叫到:“妹妹!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