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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斜醉坊(48)——阿娘

    这房间里没有太多装饰,有点类似于梅兰房间的装饰风格,只是简单的布置了几盆假花,一张小木桌,桌上放着一把玉如意。

    他跪坐在蒲团上,满心满眼都是那玉如意。玉如意前摆着早已干瘪的贡品,而玉如意上刻着两个字,字体笔画生硬,不像出自一个会玉刻的匠人,反而像是个刚学会写字的孩子写的。

    阿娘。

    庆藏是在成为楼主后才慢慢学习写字的,而他喊了一辈子阿娘。阿娘没有闺名,庆藏并不喜欢她的花魁名字,因此自己设了这样的一个小小的牌位,在她最喜欢的玉如意上一笔一画刻了字。

    他当上楼主后立了这片土地上生存的法规,大大小小的倒也详细,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任何人不得强迫别人做任何事,交易要成,必须双方心甘情愿。

    这条法规的适用方向就广了。小到邻里街边商贩的那点小小争执,大到强取豪夺卖孩子卖房子都被算在内。甚至在路边看到貌美如花的女子,也不能像过去那样直接掳走,必须要礼貌地询问姑娘是否愿意。这法规的最初版本,其实只有一条不许强迫,这是为了他娘。

    庆藏楼主的娘曾经也不是自愿做花魁后卖艺又卖身的,坊间传闻说那位老楼主有些手段,威逼利诱下半强迫地让这位花魁接受了这段关系。

    虽然表面风光,但一位貌美的年轻女子去伺候一位老人,背地里想必苦头不小。

    但实际上,阿娘虽然半被强迫,但也没有想不开,反而她因此而开心,并且争了一辈子,最喜欢金闪闪的东西,但她后来快要去世时已经年老色衰,早就不是花魁了,老楼主也早就不再喜欢她的陪伴。

    虽然因为她还养育着仙人的孩子明面上每人敢说什么,但私下里所有人都知道她已失宠。因此她屋内金灿灿的摆设都被人拿空了,只剩下随处可见的玉如意被放在这里。

    她死后,庆藏知道羊正吉对他娘没什么感情,不能公然供奉,只能在这里立一个牌位。

    而他也越来越少来看她了。

    如今,他跪在这里,看着她娘冰凉的灵牌,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继续,似乎自己从出生以来就想要等到的不过是一份爱意,但是他娘忙着争夺权势,顾不上他;梅兰梅株同他一起长大,却因为一个书生可以轻易背叛他甚至想要抛下他;他唯一敬仰的仙人,从头到尾原来根本没有看得起他,在他眼里,或许自己只是一个为了他收集信仰之力的工具。

    一个无论如何都不允许提出质疑,只能安安静静恭顺地替他做事的工具。

    庆藏的信念曾经是自己的阿父,但是他似乎从未在意过自己,他的信念几乎崩塌,看着四周自己一手发展到如今的斜醉坊,只觉得层层叠叠的金色装饰压得他喘不过气。

    那是仙人最喜欢的颜色,也是他娘最喜欢的颜色。

    但私下里,他只喜欢这样清淡的装饰,因为那时他娘落魄了,却也花了更多时间在他身上,同他说说话,那是他记忆里最苦、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娘,我该怎么办?

    他痛苦地捂住了脸,知道他娘如果还在,定然不会对他这种行为有任何安抚,反而会生气,会催促他立刻按照仙人的话继续做下去。

    但是他累了。

    门瞬间被人推开,他条件反射似的松开了手,立即站起身来,但是他的样子一定被看到了,因为佩儿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脸上是藏不住得诧异和惊慌。

    “楼主!不好了,那个画师疯了!他在放火烧斜醉,还点名要见您!”

    庆藏眸子一紧,眼里的那些脆弱立刻消失不见,又恢复了如往常一致的威严,急切开口问到:“什么?他人在哪儿?”

    “侧殿!”佩儿又补充道:“我去找仙人,没有找到,那些道士已经醉得东倒西歪,根本不听我说话,只说要是打到正殿了他们自然会出手....”

    庆藏震怒了,他握紧了拳头。这群人渣,只贪图享乐,凭什么担当得起修行者的身份?凭什么上天给了他们此等天赋,却对自己如此吝啬?

    他迅速赶到偏殿,还没走近,就闻到了一股羽毛烧焦的味道,连忙推门而入,只看到中间有个少年正原地打坐喘息,而他身边倒着两名治安小队的成员,不知生死,火苗已经点燃了壁毯,正危险地延伸着。

    此时的佩儿跟着走近,发现那两名治安官已经死了,梅株也不见了,大惊失色,在一旁叫了起来:“梅株,梅株她先前还在这里,这小子是和她一起的,他们想要篡位!”

    庆藏眉头拧紧了:“你去把梅株给我带来!”他又补充了一下,“带着些人去,防止她反抗,但把她活着带来!”

    佩儿得意地瞟了原地打坐的十五一眼,立即领命:“是!”她转身就跑下楼,一路上遇见了很多惊慌失措的小厮,立刻板起脸:“慌什么慌!楼主已经控制住了那个疯子,还不跟我去把剩下的贼人一同抓了!”

    那些小厮听闻楼主已经控制住了,也看到佩儿丝毫不慌的表情,算是找到了主心骨,听说要去抓贼人,知道这是自己表现的时刻,于是十几个小厮没有犹豫地跟着她一路小跑,他们并不知道那所谓的贼人是谁,只是越走越觉得奇怪,眼看着就到偏殿尽头了,那不是梅株姑娘的房间吗?

    终于他们在那房间门前停下,有个小厮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佩儿姑姑,那贼人躲在了梅株姑娘的房间里?”

    佩儿白了他一眼:“梅株就是贼人中的一个!还领了一群半大孩子,统统抓起来!”说着她推开门,发现房间里已经空了,立即骂到:“糟了,追!”小厮们比刚才火烧了房子还震惊,梅株怎么会是反贼?

    来不及思索更多,他们开始迅速跑向后门。

    斜醉坊背靠大山,因为后门通向大山,平日里没人从这里进,哪怕是庆典也没人会来这边,这是斜醉坊内部人员才知道的通路,平日里这门都是锁着的。

    佩儿十分担心他们已经跑了,那就无法交差了,但是还好,她在后门门口看到了一辆马车,一个身穿窄袖浅灰色便袍的女子正在放下车帘,还有一辆已经跑远了。

    车上的人似乎也看到了他们,一阵慌乱和窃窃私语,佩儿得意地笑:“梅株!楼主已经知道了,我劝你不要反抗了,还能少受点苦头!”

    说罢身后小厮一拥而上,其中一个惴惴不安地喊了一声:“梅姑娘,你还是别动,小心伤了身子!”平日里梅株对他不错,因此他也不愿意出手伤人。

    那影子停了,没有上车,却是对着马屁股狠狠抽了一鞭子,马儿受惊向前飞窜,一车人就那样跑了。

    佩儿气急:“你疯了吗!他们都走了,你一个人就能担得起这责任?还不赶紧让他们回来!”

    那女子转头,白梅在月光和火光的照耀下似乎也发着浅浅银光。

    “佩儿,我等你很久了。”她声音柔和,那些小厮却极其震惊纷纷后退了一步,佩儿不可思议地捂住了嘴巴,“怎么可能!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