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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粉色女郎(2)

    黄土高原的窑洞,有些是建在塬面的平地上的,有些则是建在沟壑和塬面的交叉地带。塬上的窑洞,先在平地上挖个四四方方的大坑,占地四五亩左右,大约十米深。再在四壁上挖出好几孔窑洞来,有的窑洞甚至进深达十多米,每孔窑洞一户人家,整个家族的人都住在这一个院子里。进出院子是通过一个像隧道一样的洞子。而建在沟壑边缘上的窑洞,因为一面临沟的原因,会少挖许多土,工程量自然降低不少,可是相对的也会少了好几孔窑洞,大风从沟里吹来,直吹进每户人家的院子里,黄土卷起,发出可怕的怪声。

    因为挖空了的原因,所以窑洞顶部都不在建任何建筑,也不可以耕种,但是人们也不会浪费顶部那广阔的空间,用它来做打麦场最好不过了。收割回来的麦子晒干,就套起牲口拉着石碾子一圈圈的碾,直到一粒粒麦子和麦草分离。粮食搬回家,麦草就摞起来成一个个蘑菇的样子,麦秆可以用来烧火,也可以在冬季青草缺失的季节,拿来喂牲口。

    这一公里长的窑洞,几乎家家院子中间都栽着一棵核桃树,有的核桃树甚至高出整个窑洞一大截,站在平地上看时,那些核桃树就像从地底下长出来的,显得那么的诡异。还有人住的窑洞,院子是光亮的,被遗弃的窑洞,就只剩下院子中间那颗孤独的核桃树还在一年又一年的绿了又枯,枯了又绿,他们可能在等主人回来,所以不肯死去。

    路边上一个个打麦场上,蘑菇一样的麦草垛,风吹雨淋,变成了灰黑色,

    麦黄了来到这段路时,喜欢站在这里看一样东西——雾。早上上学时,雾还在沟底,一团浓浓的白色沿着川道慢慢往各个纵横的川套之中钻,随着太阳升高,雾终于走遍了所有的川套,慢慢开始占据起整个沟壑来。麦黄了快步往拐弯处的路口走,那里正好有个缺口,没遮没挡,能看见很远处的地方。白色的大雾满满的占据了整个沟壑,阳光下只见白雾涌动,早已看不见沟底原本的样子。

    雾正好铺平了大地的裂痕,让塬面和沟壑成了一个整体。麦黄了盯着眼前的雾看了很久,深吸着雾气,空气里好甜。他回头看了一眼太阳,转身往家里跑去,他要赶紧回家去吃饭,雾还没有结束。

    他总是在这个路口时加快速度,一方面是饿了,一方面是这段路上真的没什么好看的,路两边都是庄稼地,唯一的一颗桐树已经过了开花季好久了,不开花的桐树不值得他看。

    麦黄了的家也住在窑洞里,他跑进窑洞里,刚洗完脸,还没吃饭,哥哥就回来了,哥哥上一年级,他上学前班,学前班比其他年级要早下一节课。每次母亲都说麦黄了慢,麦黄了总说要等哥哥一起。哥哥还没吃完饭,麦黄了就跑了,临走时告诉哥哥他去那个缺口那里等他。妈妈问他去那干什么,他每次都回答:看雾。

    雾漫过沟壑,往路面上奔腾而来。

    麦黄了站在那个缺口处,盯着雾漫过自己的脚。白色的雾无声的游过他的身体,他感觉自己要飘起来了。

    西游记里天庭的样子,就是云雾缭绕,他觉得自己此刻就在天庭里。他站在雾里,觉得自己身体轻了好多,一团雾调皮的在他眼前互东互西,他喊它筋斗云,它不理他。

    平地上的一切都在被吞噬,柴火堆、酸枣树、远处的房子。阳光不再刺眼,太阳变得模糊。麦黄了什么也看不见了,眼里全是雾,世界都是雾。

    突然,所有的雾都在一瞬间开始飘离地面,像是同时收到了某种神秘指令,一起往天上飞去。地上的雾开始变薄消散,大地上的一切越来越清晰。

    每当雾飞升的那一刻,麦黄了就觉得雾好像有什么话对他说,他问着眼前飞散上升的雾:“你是不是有话说,你说啊”,雾不答,那神秘的指令让它一刻也不能耽搁的离开。“你是不是想带我走啊,你带我走吧”麦黄了说着,雾还是只管飞升,也许他们要去天庭了,而他是个凡人,所以雾不带他。

    当雾快飞散完时,哥哥和邻居家的孩子也来了,麦黄了告诉他们关于雾的一切,他们却说麦黄了是瓜娃。

    他们一起走在上学的路上,雾还在散去,沟壑重新出现,这一场天地之间的魔法,随着大雾飞升一起消失。一路上麦黄了都在告诉他们雾有话对他说,他们说麦黄了胡编,麦黄了坚持自己听到了雾对他说话,他们问雾对他说了什么,他又答不出来,于是他们不理他了,他们在讨论着作业、老师和一些麦黄了听不懂的东西。他们说他们的,他却还在悲伤雾。

    来到学校,他们都去了各自教室,麦黄了也来到自己的教室,午后的温暖让他们都昏昏欲睡,此刻他们吃饱了,每个人都耷拉着自己的脑袋,趴在桌上睡觉。“大眼睛”还是和往常一样不知道在做什么作业,铅笔在纸上划的“沙沙”响。麦黄了却一点也不困,时不时的盯着窗外看,他还在记挂着早上的雾,他想去外面晒太阳,而不是在这里听他们睡觉,可是没办法,他哪里也去不了。他只好趴在桌上,耳朵听着门后的动静,眼睛和早上一样还是盯着那扇门,他在盯着门上另一个痕迹,那是他专门用碳芯画的一道黑线,门外的院子里已不见一点雾的痕迹。麦黄了终于被那道黑线盯的打起盹来。

    大雾散尽,随着大雾退去的还有庄稼上的露水,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朝着地面抛洒下无数金针,一地金黄丢了魂一样的风东南西北的任意切换,柔顺的拂过每个人的脸,又羞答答的躲进田野的庄稼里。玉米地里,玉米秆高过人的头顶,腰间是鼓鼓囊囊一大一小左右分列的两颗玉米棒子,红黑色的须子吐出在棒子外,浅绿色的外皮“滋”一声撕开,一排排金黄的玉米粒。半米高的黄豆,在秋风里散落一地的黄叶,豆萁上饱满的棕色豆荚。一连一个半月的阴雨过去了,在太阳晒了七八天之后,农人们拿起农具,没身在成片的庄稼地里,钻入这金黄的秋色之中,一季的秋,一季的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