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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今宵游淮南

    百余艘斗舰缓缓靠岸,楚天阔大手一挥,楚军闻令而动,有条不紊地下船上岸。

    楚辞早早瞧见了那青衫楚二爷,疾步上前细细打量,短短几年功夫,那追着要骑马的小屁孩一下窜这么大,楚辞有些伤感。

    那楚小爷捋了捋头发,摇了摇头,斜眼看了看楚辞,冷哼一声,道:“你谁啊你,没见过这么俊的爷们吗?什么眼神啊!”楚辞扯了扯嘴角,快步走到身边,猛然一踹,正中楚小爷的臀部。楚辞多年打熬的力气可不小,虽说这一脚楚辞收力不少,但毕竟来自于军中“小饕餮”的一脚。所以楚小爷可就惨了,直接往前飞扑,轰然落于地,面门与地相撞,尘土满脸。

    楚辞走到一旁,拍了拍手,对地面上的楚小爷冷笑道:“哟,这不是楚歌小爷吗!本事没啥,倒是会喝酒了。有长进,有长进。”楚小爷抬起头,却不是看向楚辞,而是看着楚天阔,面容悲苦,泫然欲泣,仿佛在说:“爹,你也不管管哥,仗着有些本事,一回来就使劲欺负我。”

    楚天阔笑了笑道:“行,给你个机会,现在去揍他。”楚歌尴尬地笑了笑,瞥了眼楚辞,绕绕头道:“还是算了,算了。”楚天阔说:“快起来,趴在地上像什么话。”楚小爷抱怨说:“又不是我要趴地上的!”

    楚辞靠过来,“看来我们这位楚小爷怨气不小啊。有什么事跟哥说,哥帮你摆平。”楚歌移了移步子,到了爹身边,才说道:“哪有哪有。”楚天阔无奈道:“现在先回去,之后再叙旧。”

    众人上了马,大楚铁骑跟在身后。跟在楚天阔一家后面的是楚天阔的心腹悍将,魔狐宋奎、凶狮盛元封。宋奎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手持羽扇,飘飘然有谪仙人风姿,无论对谁,都极好说话,可大楚全军皆对其有发自于心的敬畏。早在黄粱战役之前的摆渡河一战中,下令击杀北燕降虏十万。那几日,鲜血如蝗虫一般疯狂浸染整条摆渡河,自北向南,血红长龙贯穿北燕腹地,其色之艳,满天红霞遇之皆失色。无数尸骸,断臂残肢,填进坑里,漫天血气,厚土难掩,方圆千里,尽哀鸣。问者色变,见者心裂。也正是这一战,楚军与商军彻彻底底地打断了北燕的脊梁,奠定了黄粱战役的胜利基石。据说,如今北方父母吓唬不听话的小孩,都说那魔狐要将你吃了再扔河里。那些小孩往往都会身心俱颤,哭哭啼啼地跑回家,百试百灵。这也导致宋奎的名声是所有北伐军里最臭的,北燕遗民,无一不对宋奎恨之入骨。

    相较于宋奎成天看着有些瘆人的笑眯眯面孔,盛元封却不苟言笑,僵硬着一张脸,只有面对楚辞才有时会露出笑脸。无事时就看着自己的那一杆玄铁沉银打造的方天画戟,双手如摸情人脸颊般轻轻抚摸,眼神温柔。只有楚天阔和楚辞才知道那画戟从何而来,只是又是一桩陈年旧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在战场之上,盛元封被楚天阔誉为“沙场万人敌,陷阵勇无双”。

    行了三时辰,众军已至怀阳城外。楚天阔骑马停下,对一旁的楚辞说道:“我待兵马整顿完后,再回城中,你先和楚歌回去。”楚辞点点头,便带着楚歌和随身兵马策马奔向城内。

    楚辞没顾楚歌的反对,可以挑了人少的路径,避免引起人群喧哗。马背之上,楚辞看着熟悉的大街小巷,突然想起一事,便御马靠近楚歌。楚歌看着这多年未见的哥哥,心中有些怨念,便没好气道:“干嘛,有事?”

    楚辞破天荒有些难为情,犹犹豫豫,欲说不说。楚歌看着兄长那模样,心中了然,却没开口道破,心中好笑不已: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脸皮还真薄,离乡五年也没个长进,哪像自己,年纪轻轻,便是花中圣手,从未失手。

    楚辞终于下定决心,吞吞吐吐道:“那个······就是那个······。”

    “哪个?”

    “那个苏姑娘如今怎么样了?”

    楚歌一听,假装愣了愣,然后捧腹大笑。“哥,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武道天才、军中小饕餮吗?一别五年,至今未忘。我都要替苏姑娘感动不已了。”

    楚辞眉头一沉,心里无奈,只能受着楚歌的阴阳怪气。楚歌缓回来后,拍了拍楚辞肩膀,眼中同情。楚辞心里一紧,强作镇定。

    楚歌总算找回场子,不由得神清气爽,眉眼飞扬地看着楚辞,道:“放心,苏流雪什么人我不清楚?心比天高,眼里无男。她还能被被别人拐跑?”

    楚辞松了一口气,要是在老子离乡五年间,苏流雪被别人骗走,那老子不得亏死。但嘴上却说:“嘴巴干净点,苏姑娘名字是你能随便叫的,得称嫂子。”

    楚歌面上点头称是,心中却嗤笑不已。还嫂子呢,那苏流雪对你的观感可是差劲得很,就你那小雏鸟,还怎么把苏流雪搞到手?

    那个有着“苏家园林甲天下”美誉的怀阳苏家,与楚家被称为淮南双璧,以文人风雅名动天下,只要是文人墨客,无人不对苏家心神往之。苏家家主苏檐更是被誉为文坛领袖,也正是苏檐,才彻彻底底地让淮南摆脱南方无教化的刻板印象。

    楚辞想起多年之前,自己随父亲初次做客苏家。长辈商议事情,而他闲逛园林。园林之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绿竹桂林,青冥幽远。忽闻林中古琴声,深沉而旷远,清冷而朦胧。楚辞在那年那地初遇了心爱的姑娘,便不知人间更好。

    苏家园林美则美已,不及姑娘衣角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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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终于来到楚府,朱红色的大门透着浓浓古韵,两旁的石狮子愈发显得古朴厚重,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小辞,你总算回来了。娘亲等得你可真苦啊!快让娘亲看看,到底你瘦了没有。”

    “啊呦,怎么瘦这么多了!你那没良心的爹,怎么这么狠心哩!才这么大的孩子,就要上战场。娘亲心里可痛死了。还好没出事,不然娘亲不得把你爹给骂死。”

    楚辞看着从府内冒冒失失冲出来的女子,心里无奈,但更多的是久违的温馨。楚歌在旁则满脸吃味,撇了撇嘴角。那女子三十岁模样,着一袭素色濡裙,外穿青纱褂子,万种风情都在一双极其水灵的眼眸里。

    楚辞被妇人拉进府内,里面颗颗石子漫成甬路,廊道边上点点青竹,绿意盎然。一路上妇人嘘寒问暖,嘴边不忘骂着楚天阔。终于来到楚辞自己的院子,院外粉墙环护,山石点缀,很难想象无论权势还是财富都冠绝淮南的楚家,府内竟是如此雅致。

    院子里面十分整洁,并未因主人多年不在而布满灰尘,显然是楚夫人一直让下人打扫院落。楚辞找过一只藤椅,躺在上面,双眼微眯,看着天边云彩。自从随父亲北上之后,楚辞便少有像如今这般闲适。如今好不容易北伐成功,自然要好好休养一番。

    如今商叔叔定都于百丘之首商丘,国号大殷,而对于父亲楚天阔,必然会被封为权势最大的藩王。南方这边,父亲在北伐之前就已威震三州,整治蛮荒各族,现在自然更不会作乱。至于镇钧关以北,九黎族仍在蠢蠢欲动,似乎想趁大殷初立,率军南下。而西边昆仑山往西,百万兽族仍在纷争不休,多年来就差一个兽皇,能够统率万族,之后便可与人族争天下。虽说北伐功成,但天下依旧暗流汹涌。

    对于自己父亲在武道一路上走了多远,楚辞不知道,只知自己遥遥不及。但在自己心中,楚天阔绝不逊色于那个坐泰山小天下的赵扶昆,那个让天下武夫尽低头的赵扶昆,那个让天下练气士也要称一句“真神人也”的赵扶昆。

    正在楚辞神游之际,一个穿青衫的年轻男子走进来,正是楚歌。

    “哥,今天晚上我们不如······”

    弟兄两个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多年没见,自然是要好好见见自己的心上人。

    楚辞微微咳嗽一声,“今夜游淮南,顺便见见你嫂子。”只是突然楚辞脸色一冷,说道:“到时候你可小心点,不要像以前那次一样!”

    多年之前,在楚辞初遇苏流雪后,想找楚歌向他炫耀自己的眼光,便带着楚歌潜往苏家园林。怎知道楚歌武道学艺不精,一下便露出马脚,被苏家的练气士发现气机。二人便匆忙逃去,只是苏家园林曲径通幽,错综复杂,两人根本不认识路,结果人是见到了,却撞见月下清湖美人沐浴,虽只是远远一瞥,仍然动人心魄。幸好苏老爷子好说话,最后还是楚天阔黑着脸把他俩领回去。只是以后见到苏流雪,她都没给自己什么好脸色,这倒让楚辞郁闷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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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总在人们不知不觉间来临,他为人们戴上最好的面具。有多少人在黑夜里沉沦,有多少人在黑夜里苏醒。相较于楚歌,楚辞更喜欢黑夜。

    夜晚的怀阳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各大酒楼,更是人声喧哗,歌舞曼妙;大街小巷上,吆喝声不断。“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最是能形容此城的繁华。

    大街上,有两个年轻男子衣着低调,在人流中穿行。那个脸上还有些少年稚气的男子,一手持一串糖葫芦,一手持肉串,不亦乐乎。旁边那个年长的颇为英俊,引得许多女子侧目,只是眉目清冷,才打消许多女子的小心思。

    “哥,既然都出来了,何不先去八仙楼喝一杯?壮壮胆。”

    楚天阔摸了摸下巴,本想拒绝,思索了一下,缓缓点头道:“有理。”

    八仙楼作为怀阳城数一数二的名酒楼,以售卖名酒闻名一地,其价格高昂也让许多酒鬼囊中羞涩。当然作为大酒楼,怎能少得了歌舞名妓呢?八仙楼,八仙楼,自然得名于八位动人的女子,其长袖曼舞,眼波流转,琴声歌喉,让人如痴如醉。想必那掌柜也是个性情中人。

    “哥,这八仙楼向来有‘不至怀阳赏八仙,空为世间好儿郎’的美誉。你作为土生土长的怀阳人,竟然从没来过这里,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你好了。”

    “小爷我,早来几遍都不知道了。那酒楼掌柜,见面都得喊我大爷。”

    楚辞笑了笑,却没搭理。在楚歌的带领下,店小二都恭敬地招待两人,显然都认得这位楚小爷。楚歌挺挺胸,倍有面儿。二人直奔顶楼,自有店小二带他们去一个位置极好的座位。

    八仙楼建造极高,夜夜灯火通明,站在顶楼处便可从高处俯瞰怀阳,远近风景,一览无余。

    楚歌拍了拍手,让店小二去叫掌柜过来。不一会儿,一个身材佝偻的中年男子走来,面带微笑,眼神深邃,对楚歌说道:“难得,难得,还带上你哥了。稀客稀客啊。”楚辞双眼微眯,心有些疑惑,随即又恢复正常,对那掌柜抱拳致意。楚歌说道:“老样子,让那几位好生养的仙子姐姐们给我哥长长见识。”“等会儿,等会儿。”掌柜叫小二带上几壶烧酒和些佐酒菜,双手负后,站在栏杆边上。“清歌伴琼浆,斜眼看秋裳。好得很啊。”

    不一会儿,伴随着点点玉佩相击声一瞥一笑和袭袭香风,动人心弦的萧声轻扬而起,八位彩衣女子宛若漫天散开的花瓣,飘然转旋,绮袖并起。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楚辞不觉间看得有些痴了,即使他心比铁坚,且心有所属,也不由得在心里感慨当真仙气飘渺,流光灵动,不过楚辞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深。

    为首女子脸上带着浅浅笑意,青丝飞扬,一曲舞跳完高,并未离去,笑着向楚辞他们施了个万福,并有些好奇地打量这这位久闻其名的楚家大公子,传说中的战场小饕餮。

    楚辞双手抱拳致意,楚歌对那为首女子说道:“绛春姐姐,这是我家哥哥,你要是看上了,都包在我身上。”那女子翻了个白眼,没有理睬,对楚辞笑着说道:“欢迎楚公子下次再来。”

    楚歌叫道:“果真是看上了呢!”楚辞狠狠瞪了他一眼,楚歌才住嘴。等到诸位女子离去,楚辞才说道:“八仙楼一趟,不虚此行。”

    楚歌说道:“其实八仙楼的八位仙女更其他酒楼舞女不一样,她们在酒楼里的地位很高。”楚辞点点头。

    两人喝了酒,便离开酒楼。看着夜色中的点点光火,想着不远处的心上人,楚辞嘴角上扬,对楚歌说道:“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去苏家林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