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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命苦

    听着路开叹出的诗句,楚临锋摇摇头,他不喝酒以后应该也不会沾酒。

    “路开,等天亮了我就去看望爷爷奶奶。”

    路开放下酒杯,看向楚临锋欲言又止。

    沉思半晌,路开还是忍不住劝道:“一定要去吗?我们才刚刚走在路上,或许你能敌一敌二敌三,但如果被三个以上的甲士包围,你也是有力无处使。”

    “说什么呢……”

    楚临锋再是为路开斟满一杯酒,他笑嘻嘻的向路开说道:“我就是去看我爷奶,那有你说的什么甲士。”

    “放心。”楚临锋见路开还想说些什么,先一步开口:“我去看了我爷奶就回来。”

    “这条路我们刚刚才走上,你还需要我这身怀纯太阴雾煞的炼煞武者帮衬呢。”

    “我一定回来。”

    天色渐白,一缕阳光落入院里,楚临锋提着酒壶笑着,眼睛眯成两弯月牙。

    路开不再从他脸上见到压抑苦痛,也不再见到他眼中满是怨怒的模样。

    终于路开端起酒盅,温热的醇香酒水一饮而下,他轻声说道:“我等你。”

    “好。”

    日上三竿,楚临锋走了。

    在楚临锋走前,老刘试过挽留,但楚临锋拒绝了。

    此时路开四人正齐聚于小院中,一夜不眠四人却都毫无困意,神采奕奕。

    甚至三个小老头的精神面貌还要比这一夜前好上许多。

    “就让临锋走了?”

    话头是叶医师提起的,他还惦记着研究路开和楚临锋凝煞血后的身体情况。

    “你刚才也不是没看到,我都变法子想要留他了,他不还是走了。”

    老刘接连叹息着,他明白楚临锋虽然口上是说去看望家里老人,但此前楚临锋可是和他说过的,他那侄女侄女婿小侄孙都死在了清晏城。

    现在楚临锋成了炼煞武者,甚至还凝炼出了一滴太阴雾煞血。

    在拥有这份力量后,老刘怎么可能不知道楚临锋是想去干什么。

    “唉,小开你也不劝劝……”

    “我劝过了。”

    对老刘的埋怨,路开神情不变,于他本意来说,如果他一开始就听出楚临锋说出他要回清晏城那话的意思。

    他本该是答应的。

    但当时他全心全意都是老刘三人吃下巨鸦肉后,自己教授他们五禽戏,并且在观察后续炼煞进展。

    没成想楚临锋在凝练煞血后,就果断做出回清晏城的决定。

    以至于到最后他意识到楚临锋是想要干什么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要跟他一起回清晏城。

    这时候老许也听出了大家伙这是话里有话,起初还以为楚临锋真的是回家看老人的老许回过味儿来,向众人呼喝道:“楚临锋到底是要回去干什么?我怎么听老刘,路开你们俩这话感觉不对?”

    闻言还在深思的叶医师也抬头看来,将目光落在路开老刘身上。

    被注视着的两人一对眼,老刘沉默一会儿后,将在楚临锋身上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一听完楚临锋的爹娘弟弟都死在清晏城后,老许一拍大腿忍不住向老刘喊道:“老刘!那可是你侄女侄女婿!还有侄孙啊!他们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你难道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老刘闻言露出苦笑:“我怎么可能没有感觉,我也很心疼,我也很悲愤啊!”

    “但我就一个小山村的小老头!那清晏城可大可大了,我就算再心疼再悲愤又有什么办法?”

    “拿把刀进城去杀人?别说杀人了,在城门前我刀就会被扣下,更别提去找还是我那侄女侄女婿的凶手!”

    老刘越说语气越激烈,眼眶红了,手也抬起来了。

    但到最后只是长叹口气,放下手来喃喃道:“怪只怪临锋命不好,我那侄女侄女婿也命不好,我那小小的侄孙命……也不好。”

    “真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老刘凄笑一声。

    被他所问到的老刘叶医师也沉默下来。

    只有路开静静听着,心下那郁结怎么也解不开。

    前世他没有杀过人,但那是因为有法律管着,但在这里,既然别人能杀得,为什么他杀不得?

    什么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不过是被欺压者的自我安慰,世人该做的不是被欺压后用这句话自我欺骗,而是应当寻尽机会,以所有手段反抗欺压者!

    路开感觉肺腑里有一把火在烧。

    这火不同于火蛇煞这种实物,而是一种虚幻的却更让他痛苦的感觉。

    “什么万般皆是命……”

    路开喃喃着,身旁三人的听着,目光不由落在他身上。

    在三个老头的注视下,路开长身而起,明明只是十一二岁的孩童模样,此刻他的气势却远比三人来的猛烈。

    “我不喜这句话,我不喜欢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句话。”

    路开目光灼灼,垂于身侧的手掌抬起,随他接下来的话紧握而起。

    “我炼天地煞炁,不是为了听世人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句话的。”

    “我炼天地煞炁,应教世人明白万般非天定,人定胜天矣!”

    在三人的注视下,路开猛地往天空挥拳,一阵风云撕裂声响在老刘三人耳边,他们清楚的听到路开的最后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楚临锋走在黄泥道上,脚下的黄泥经过一夜秋风吹拂,已不见粘鞋。

    他望着泥道上被门板压出的痕迹,他想起昨晚拼着肩膀血肉模糊,也要将弟弟拉到父母墓旁的心情。

    那时他是多么痛苦,又是多么绝望。

    但现在他有些不一样了,他得到了些东西,找到了目标。

    在昨晚冷静后他将这些天发生的事都细细梳理了一遍。

    在家里杂粮铺被查封前,他那些时日都在老师哪里学文,其间发生的事情他不甚清楚。

    但在父亲去往山上打猎身死后,有从娘亲书信中得知一些有关于父亲杂粮铺的情况。

    说是七日前,父亲经营的杂粮铺还有贫苦人家上门,且父亲仍在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售出粮食,得获那些贫苦人家的千恩万谢。

    但在一日后,那些贫苦人家不在上门了,连带着平日买粮的人家也不见了。

    再然后就是杂粮铺被查封,账上的银钱也都被押下。

    往后就是父亲应邀上山狩猎,再然后就是父亲身死,母亲悲愤欲绝卧病在床。

    父亲的朋友们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手拿欠条从这摇摇欲坠的家里拿走一笔又一笔的欠款。

    等到他楚临锋从老师家里回来,母亲已经强撑着病躯游走在小巷里帮人捶洗衣物挣口粮食吃。

    但噩耗又在那一天传来,他母亲身死小巷,家里只剩他和小弟。

    十六岁的他也就此弃掉学业,努力搬扛运举补贴家用。

    没曾想,他年幼的弟弟又不知道是被谁蛊惑,一口一口的将糯米土塞进肚里,直至撑死。

    此时在一点点的回想,一点点的梳理。

    楚临锋这才明白,他的家,这仅仅五天的分崩离析。

    哪是什么天灾,明明是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