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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圣日大逃亡

    米伦看似伤势严重,只要保证新生的内脏不要掉出来就能恢复健康。赛克罗第一次见到在空气里鲜活跳动的内脏,觉得恶心又忍不住去看。他和米伦背靠着背向最近的村庄走去,器官相互碰撞的声音近在咫尺,仿佛两人已经融为一体,将军受的伤就是王子受的伤。想到这里,赛克罗就无比愧疚,不得不向米伦坦白自己的自私:“抱歉,将军。我原来就没想过吕讷会好好坐下来和我们讲和,我只是、只是想再见一见我的弟弟,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想杀了我。”

    “你得到想要的结果了吗。”米伦的声音犹如梦呓,赛克罗流下眼泪:“他已经不是我认识的吕讷了。”

    两人身无分文,赛克罗华丽的服装吸引了不少狮卫人的注意,他们大多数都是孤陋寡闻的农民,又见米伦伤势严重,害怕帮错人引火上身,不得不避远一些。赛克罗也不敢去附近的庄园寻求爵士的帮助,只求见到他的人不要向士兵泄露他的行踪。

    “那边背着武士的先生。”

    赛克罗愣了一下,回头看是谁在叫他,发现一个戴宽檐帽的奇怪男人。他的行头花里胡哨,既有狮卫人爱穿的护膝,也有款式讲究的圣主披肩,两手分别拿着一个十字架和一个炼金术师徽章,但都是木制的。赛克罗觉得他是一个小偷或强盗,还特别喜欢招摇,他将米伦放在一边,做好和对方决一死战。一想到堂堂查美伦家族的王子要死在强盗、盗贼的手上,赛克罗就格外痛恨自己的无能。

    “哦、哦!”怪人高举双手,两条项链在手指之间晃来晃去,“我没有带任何武器,殿下。您实在太累了,竟然连在下都认不出来了。”

    赛克罗愣了一下,眯眼去看对方到底是谁,结果还是无法辨认。怪人将帽子摘下来,露出高鼻梁和薄嘴唇,弯腰屈膝行了一个优雅的礼,举手投足间都是圣主贵族的风格。

    赛克罗感到尴尬,他完全不记得圣主有这样一位贵族,还身处狮卫,穿一身奇怪的行头。但他绝不能表现出一无所知的样子,这个圣主人很有可能是他和米伦离开狮卫的唯一希望,所以他佯装恍然大悟,走过去与那人拥抱。“啊,原来是你!真是……好久不见。”

    那人也知道赛克罗或许根本没有记起他来,拥抱过后干咳几声:“在下塞缪尔·文迪男爵能在狮卫见到殿下,实在是三生有幸。”

    赛克罗松了口气。

    文迪招了招手,隐蔽处走出来一个健壮的少年,赛克罗目不转睛提防着他,男爵向两人介绍:“陛下,这位是我的随从,雷——”

    文迪忽然想到了什么,拖了好久的音才最后转回来:“蒙,雷蒙。雷蒙,这位是赛克罗·查美伦陛下。”

    两人互相点头示意,赛克罗看到了少年那双漂亮的眼眸,湛蓝色中缀着紫色的结晶。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少年有些腼腆,匆匆行礼后就走过去把米伦扛在肩上。“之后的路就由我来照顾将军吧。”

    文迪将几人引向自己租住的酒馆,男爵已在村子里积攒了不小的人气,狮卫人都认识他,叫他临时编出来的假名。

    “狮卫城陷落前,我曾领兵参与战斗。”文迪紧闭房门后道,“但我无力拯救狮卫,非常遗憾。自此以后,我就在这里寻找逃出去的机会,没想到还能在见到您,这实在是奇迹。”

    赛克罗并不认为那套奇装异服适合逃亡,文迪一定在另外盘算什么,但既然男爵不肯主动说出来,赛克罗也不便多问。“那么,我们该如何逃离狮卫呢?”

    文迪和自己的随从对视一眼,然后凑近赛克罗:“事实上,我一直在等朝圣日的到来。只要临近节日,我们就可以装作信徒前去圣主城,士兵不会搜查朝圣的信徒。”

    “真是好主意!”赛克罗差点叫出声来,“我这就去准备适合隐藏身份的衣物,明天就会有人开始朝圣,我们天亮就出发吧。”

    文迪没有反对赛克罗的决定:“我已准备好两件平民服饰,请陛下和将军先用,我俩再去寻购。”

    男爵将逃亡的两人留在房间里,自己和少年离开酒馆。少年见文迪没有立刻去找商贩购买布料,而是在村子里漫无目的地散步,便道:“您没打算回去,是吗?”

    文迪赞赏地瞥了他一眼:“你越来越聪明了,雷斯垂德。我好不容易在狮卫招摇过市、留下声望,已经可以召集平民,现在突然跑出来一个赛克罗,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如果在狮卫起兵反抗,只要能够获得胜利,狮卫领主的位置迟早是文迪的;又如果护送赛克罗活着回到圣主,这份人情王储将来不得不还。两种做法看上去都能得到相同的奖励,但也都有各自的缺陷。文迪把自己用来伪装的便衣交给赛克罗,希望自己能在买下衣服之前就下定决心。

    “我们已经打了很多败仗了,小伙子。”文迪站在雷斯垂德身边显得有些矮,相信以后他还会变得更强壮、战技更出色。

    男爵不想看到他一直失望下去,他才是王国的未来和希望,所以要打胜仗,打终生难忘的胜仗。“我决定了!”文迪忽然站起来,“给我几个铜币吧,雷斯垂德,我要和殿下一道回去,在他身边我们才能胜利。”

    “如您所愿,大人。”雷斯垂德喜欢自信的男爵,他从腰带上摘下钱袋,倒出最后三枚铜币。

    次日一大早,文迪和雷斯垂德披着简单加工过的布料上路,再往身上抹些泥灰,颇有苦行教徒的神韵。米伦全身伤痕,狮卫城中大战之后肌肉萎缩不少,看起来倒有些像营养不良,再不济就给别人看他的圣痕,说不定沿途遇到的信徒肯把他们抬回都城。

    最麻烦的莫过于赛克罗殿下,那头金发简直比头顶的太阳还要耀眼,借来帽子也不一定能蒙混过关。王子咬了咬牙,借来小刀把代表王室血统的头发全都割下,留下一块块的发根颜色变淡,看上去像是白色。借他小刀的老农分外痛心,说是要把殿下的头发珍藏起来作为传家宝物。

    朝圣佳节临近,狮卫堡垒的守卫变得宽松,士兵将大门打开,让每一个徒步行走的人通过,几乎不做任何检查。只有没来堡垒几天的菜鸟才会检查得特别严厉,他们要听那些人口中念的是不是经文,有没有戴十字架,否则还是要拦停检查一番。

    一名老兵觉得烦了,便在一边调侃:“你是怎么确定他们念的是经文?难道你也是信徒。”

    年轻的士兵脸一红:“我也听不懂,但听不懂就是经文了。”

    老兵嘲笑他不懂装懂,赛克罗正好抓住这个机会,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嘴里念几句听起来很像祷词的句子。菜鸟根本没发现任何端倪,也许是早就听腻那些叽里呱啦的咒语,沉浸在和老兵的争辩中不管不顾了。

    四人分开过关,以免被集中检查。离开堡垒后,文迪和雷斯垂德去就近的农场偷马,雷斯垂德将紫色的奥术能量凝聚在一根手指上,轻易切开绳子带走马儿。纵马抵达下一座堡垒后再换成徒步,马匹失去主人会自己寻找回家的路。

    然而,走走停停终究没有狮卫城传令官连日奔袭来得快,赛克罗和米伦的通缉令散步在堡垒各地,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文迪决定两人一组分别过关,到时要是真的打起来也好有个照应。文迪和米伦顺利通过后,赛克罗由雷斯垂德陪同一起经过大门,他低垂着金色的眼眸,佝偻背脊念出正确的祷词,在王宫中赛克罗听过好几遍,早已烂熟于心。士兵看了看赛克罗半秃不秃的发型,确信着绝不是查美伦家族的人,便准备放行。

    “等一下。”

    赛克罗背脊刺痛,直觉告诉他有人叫他停下来。他与雷斯垂德对视一眼,后者身体紧绷,随时都能进入战斗状态。

    守卫将领走向赛克罗,后者能看见停在自己面前的一双脚尖。雷斯垂德呼吸加快,如果再靠近一点,立刻就能察觉到他的异样,赛克罗不敢提醒他,而米伦和文迪早就从堡垒另一端离开了。殿下在心中飞速祈祷,只要狮卫人一识破伪装,他就扑上去把守卫将领的耳朵咬下来,再夺走他腰间的长剑。

    守卫将领在赛克罗面前只停了一瞬,随即越过他的肩膀抓住那名搜查士兵的手臂:“好好看,一个一个查,别以为通缉犯会同时出现,他们分开行动也说不定。”

    士兵唯唯诺诺,喊来下一位过关的平民。赛克罗松了口气,拉住雷斯垂德手往前走,雷斯垂德的四肢有些僵硬,费了殿下不少力气。

    四人离开这座堡垒后正式进入圣主地区,然而前方还有交战激烈的边境堡垒,不能掉以轻心。为此他们决定留在狮卫境内过夜,至少眼下吕讷的领地要安全得多。

    赛克罗和米伦连日来经历太多生死边缘,很快就呼呼大睡起来。文迪听着两人的呼噜声睁开眼睛,发现雷斯垂德还没有睡。

    “小雷?”文迪坐到雷斯垂德边上,“离开狮卫让你后悔了吗。”

    “不是,大人。”雷斯垂德声音有些颤抖,“那个军官,我把他杀死了。”

    文迪一愣,觉得事情很严重:“什么,你让殿下发觉你会使用黑魔法了吗?”

    “没有!”雷斯垂德急于争辩,稍微加大了音量,“是不需要咒语的法术。”

    文迪松了口气,挨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觉得他没必要死,是吗。”

    雷斯垂德耷拉着脑袋。背后的篝火已经快要燃烧殆尽,微弱的火星无法照亮雷斯垂德的脸庞,但文迪紧挨着他,能感受到他正在抽泣。

    “哦,我知道了,你是想家了,杀一个无辜的狮卫人让你愧疚。”

    文迪想起驰援狮卫城的时候,雷斯垂德挺身而出消灭火墙、又冲在最前线杀敌的样子,在那里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杀人,但那个狮卫将领没发现他们的身份,都已经让他们走了,却还是为雷斯垂德的冲动买了单。

    “我在城墙上看到父亲了,他已经回家了。”雷斯垂德将头埋在膝盖里,“他准备什么时候来接我?”

    夜空清朗无云,但在文迪耳边犹如雷霆炸裂。文迪失望地叹了口气,在心底措了好一会的辞,有安慰人的,也有激励人的,但都不合他心意。最后,男爵看着漆黑的前方,还是说出了孩子们最不喜欢听到的那句话:“格雷格已经抛弃你了。”

    雷斯垂德睁大了眼睛:“什么?”

    “好好想想,小雷,从一开始他就没准备和你在一起,我还听说莉布丝的死和你有关。他恨透你了,所以让你来我这个仇敌身边,以后有机会杀了你。”

    雷斯垂德怒红了双眼,他蹭地一下站起来,抡起拳头砸在文迪的颧骨上。声响让米伦猛然惊醒,他看到两人剑拔弩张,赶紧走到他们中间,这动静又吵醒了赛克罗。

    “嘿!怎么回事?”赛克罗首先拉开雷斯垂德,因为他看到文迪蹲在地上,“这是绅士应有的举动吗?”

    “没什么,殿下,我们只是在讨论如何杀敌。”文迪甩开米伦的手,“毕竟他还年轻。”

    雷斯垂德闻言又要上去揍他,还好米伦足够高大,没有让他得逞。文迪鼓起勇气,冒着再挨一拳的风险离开米伦的后背:“你有这个勇气杀死他吗?”

    “杀死他?”雷斯垂德心虚地低下头,他从来没想过要杀自己的父亲,可为什么要杀他?难道我有要杀他的理由吗?

    文迪觉得他已经冷静下来了,整整莫须有的衣领回到树下佯装入睡。赛克罗不明白他们在争论什么,以为是文迪责备雷蒙没有杀死某个人,令雷蒙感到不快。他想起他自己的父亲说过的那句话,不小心脱口而出了。

    “雷蒙,我不知道你要杀死谁,那个人会是我吗?我觉得有可能。如果我哪一天妨碍到你,或者你认为我犯了圣主都不原谅的错误,我允许你杀我。”

    雷斯垂德疑惑地看着赛克罗那张坚毅的脸,觉得他说的和自己所想的既有联系又毫无关联。赛克罗不等他回应,从身后猛推了他一把:“但作为侍从,与主人闹僵实在不智,他会在你的餐食里夹杂蛆虫,把你的鞋子换成女人尺码——我觉得文迪是这样的爵爷。”

    “殿下!”文迪再也装不下去了,出声叫道。

    “我们还有四天路程。”赛克罗扫视三人,“全都给我活着面见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