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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借口

    伊斯滕花了近一周时间在炎热的沙漠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他无法接受自己儿子的背叛,尤其是亲耳听到吕讷那样的发言。他身下的坐骑被他用缰绳勒得难受,忍无可忍之下嘶鸣一声,将尊贵的国王陛下甩落在地,伊斯滕没有反应过来,两手一松让它跑了。

    一名路过的苦修士起了怜悯之心,带他前往翠绿色的绿洲地带,自己则在踏上青草地的一刹那点头离开,否则就算破戒。陛下本想要对他表示感谢,但一想起苦修士那些繁杂的规矩,只好在心底默默地谢恩。

    龙卫人依旧热情地招待了他们的国王,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伊斯滕早已被他们感染:“到现在才下跪行礼,未免也太迟了一些。”说罢笑着将他们扶起。

    两个居民讨论起查美伦家的头发来。“之前我们还见过一位疑似王家的人,但没有认出来。不知是哪位王子驾临?”

    伊斯滕犹豫片刻,还是如实答道:“是我的第三个儿子,吕讷·查美伦。”

    居民自知失言,深深鞠了一躬:“请陛下赎罪。我们龙卫人,无论何时都效忠于我们的领主和陛下您的。”闻言伊斯滕摇摇头,如果拉尔准备帮助吕讷,你们这些人还会不会这样殷勤地供我居所和饮食呢。

    拉尔亲王于伊斯滕离开龙卫城的次日开始集结军队,踏着火焰的龙卫铁骑即将成排成排地肆虐战场。领军将领是名声在外的古登公爵,他骑在配有特制马鞍的马匹上,以防他因突然昏迷而摔下来。许多龙卫爵士耻于在这样的古登麾下作战,现在他们更希望让一天比一天健壮的亲王殿下担任三军统帅。

    “陛下身负领主重责,将指挥军队的权力交给我。”古登举起拉尔亲王的佩剑,“在战场上,我就是拉尔·查美伦,而你们,是守护殿下和王国的士兵。如果谁敢违抗我的命令,便以叛国之罪论处!”

    年轻的古登公爵咬字清晰,声音如同强劲的风沙。多有抱怨的爵爷们立刻打消一切逆反的念头,将羸弱不堪的公爵正视为他们的统帅。

    “龙卫军,出发!”

    “吼!”龙卫士兵热血沸腾,他们同时立正,踏步的力量足以令大地都颤抖。

    另一方面,伊斯滕在沙漠向导的帮助下离开了炎热的龙卫,虽然圣主领内的夏末还在奋力发挥苟延残喘的力量,比起龙卫和沙漠,算得上是凉爽无比了。

    一回到圣主,没完没了的战事又成了陛下的噩梦。酒馆里的吟游诗人都在说格雷格已经侵攻至王城之下,城内守军很快就会投降。“快点做好逃命的准备吧!”长着细长马脸的好事者瞪大了眼睛,“吕讷喜欢杀人,他经过的每一座村子都只剩下了一堆枯骨,冤魂在高空喊叫,久久都不散去。”

    众人的惊叹声中,伊斯滕又将蒙面的巾帕往上拉了一些,勉强遮住金色的瞳仁。

    破城的噩梦在夜中屡屡上演,令他无法入睡。他叫醒身边的近卫,连夜奔回圣主城,城外一片祥和,看不到任何敌人的踪影。伊斯滕松了口气,在太阳出来之前像突然晕倒一样昏睡过去。

    近卫们将陛下稳稳抬进城内,城墙上的守卫见到这般姿势,没有率先惊慌或伸张,而是速速唤来圣主城的总管,通常情况下,国王的丧事都需教由他手。国王近卫忍住破口大骂的念头,以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道:“陛下只是睡着了,没有死。”

    陛下归来让王城内重新焕发出活力,佣人们开始打扫开设宴会用的大厅,市民代表团早早集结,大臣们开始准备会议要说的话,那些蠢蠢欲动的查美伦外戚也安分下来,不敢在伊斯滕眼皮子底下说大逆不道的话。

    女佣在伊斯滕安眠的毯子边跪下,用洗过三边的手沾浸有花瓣的香水,轻轻弹指洒在针头边上,以求陛下好梦并快快清醒。

    佣人们不喜欢这样的祈求方式,搓洗双手足以让他们褪一层皮。一位新来的女佣不小心把有清香的花水滴在了伊斯滕的脸上,老国王突然全身紧绷抽出起来,吓得在场所有人都尖叫起来。“天啊,快来人!”

    牧医和医师同时抵达,推开脸色苍白的佣人,也被吓得不轻。“是疯羊病,快堵住陛下的嘴巴!”

    女佣手忙脚乱,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往伊斯滕的嘴里塞,情急之下,医生脱下自己的袜子,揉成一团塞进伊斯滕口中,伊斯滕奋力一咬,将袜子布料死死扣住,所幸那不是他自己的舌头。

    令人安稳的圣光从伊斯滕头顶降下,老国王的双脚不再胡乱扑腾,嘴角边的白沫也减少了。感受到温暖的佣人们松了口气,脸色变得红润。医师问了问盆里的香水,猛地皱起眉头:“谁让你们放那么多花瓣的?拿出去。”

    伊斯滕渐渐转醒,看到一群人围着他投来关切的目光,这里面有大臣有仆人,但独独没有他的四个儿子。医生将他口中的袜子拿出来,在如此近距离的注视下,他终于发现陛下的胡子已经完全发白,而不再是阳光般的淡金色。

    所有人都意识到陛下正在日日衰老,不禁叹了口气。大夫扶伊斯滕直起上身,看着他的眼睛道:“陛下,我很遗憾地告知您,您得了疯羊病。这种病如同诅咒,无法医治,我恳请您就在城内休养,勿要再前往前线作战了。”

    伊斯滕闻言急道:“我的士兵还在战场上等着我,如果他们知道我得病,一定会对我感到失望。”

    “这是情有可原的事情,而四位王子都在前线。他们都已经长大成人,是优秀的男子汉了。”

    总管见陛下犹豫不决,私底下动动手指召来一名侍从,挡住口唇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侍从应声退下,快步移至王宫,敲响了一间大房间的门。“大师。”

    一位留着长须的老人打开门,金色羽毛笔徽章在他的身前晃荡。“什么事?我正在给库宁王子授课。”

    侍从诚惶诚恐:“万分抱歉,大师。陛下传唤库宁王子去他的寝宫。”

    既然是陛下的旨意,老人没有理由回绝。他叹了口气,拄着拐杖转过身去,向房间里好了一声:“库宁殿下!今天提前下课,你的父亲正在找你,快去吧。”

    侍从稍退一步,好让库宁有出门的空间。战乱这些年,库宁又长大了不少,现在只比侍从矮一个头,相信很快就能和他的哥哥们一样英姿飒爽。

    库宁双手奉还课本,和学士说会完成今天的作业。大学士满意地点点头,告诉他接下来还有法术课要上。

    侍从曾跟过库宁一段时间,走在小王子身后多说了两句:“殿下已经下定决心要学习法术了吗?”

    库宁笑道:“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惜我好像没什么奥术天赋,几年来都没有学会任何一个法术。”

    “没有的事,”侍从摇头,“奥术这种东西太过深奥,没什么人能一学就会。我相信再过几年,您一定会成为一名伟大的法师。”

    “伟大的法师……”库宁的目光变得飘忽不定,好像透过墙壁望着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以前也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

    年轻的王子进入重臣满堂的寝宫,稍微有些不知所措。总管牵起他的手,将他带到伊斯滕身边。伊斯滕看到自己最小的儿子,眼神立刻柔和起来:“库宁,我不在的这些天里,你有好好学习吗?”

    库宁点头道:“大学士夸赞了我,奥术课也按时在学。只不过自从贝瑞德哥哥离开圣主城后,王宫里就变得过于冷清了。”

    这番话像一根尖刺一样扎在伊斯滕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老国王很快改变了主意,说要留下来陪自己的儿子,不再去前线。大臣们纷纷赞美陛下英明,随即派人传音往各大战线,称陛下病重,暂回都城。

    峡谷战线上,收到此信的圣主贵族们都铁青着脸,个个怒目圆睁瞪着周围的人。两天前,守卫王国首席法术顾问营帐的士兵闻到了帐中的恶臭,这才意识到瑟伦斯公爵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离开帐篷了,想要冲进去却发现入口被土堆封堵。法师们合力烧掉帆布一角,看到的却是一具无头尸体、两只破膛死兔,还有一个通至帐外的地道。

    雷斯垂德已经在前几天和文迪演习了好几遍,若是伊斯滕愤怒地问起伊斯滕的头去哪了,他就把布袋扔在地上,跪下来坦白是自己杀的。这时候,文迪会出面拿着伪造信给伊斯滕看,然后处罚、行刑、假死,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

    最后的问题却出在了伊斯滕身上。帐内的气氛非常怪异,所有人都认为坐在自己旁边的人就是杀人凶手,随时有可能变成一场厮杀。文迪拦住雷斯垂德,示意他计划有变。雷斯垂德止住脚步,稍稍地把瑟伦斯的首级从帐篷帆布下踢出去。

    文迪左右环顾,慢慢站起来,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诸位爵爷,请听我一言。”

    “瑟伦斯公爵惨死帐内,我深表遗憾。自他从法卫迁至圣主,一直是贤明有德的好领主,不愧为瑟伦斯家族的后代,拥有如此多的领地,实至名归。”

    赛克罗本不想参与互相猜忌的闹剧,正在闭目养神,听到文迪这番言论,便睁开眼睛,观察周围爵士的表情。

    “豪尔男爵,我听说你最近获得功绩,但陛下苦于没有多余领地,尚未给你奖励,对吗?”

    男爵被说中了心事,支支吾吾道:“这和公爵之死无关!”

    文迪不再理会他,转头向另一位爵爷:“索德斯男爵,上次疫病爆发令你损失一座城镇的居民。到现在为止,陛下承诺的领地迁移还没有兑现吧。”

    男爵转过头去:“的确如此。”

    几乎每一位爵士都对领地有特别的需求,里杰德伯爵惊讶地看着他们,不敢相信这是平日里和睦的圣主贵族们。

    爵爷们的秘密被一一说出,渐渐恼羞成怒,大有拔剑出鞘指责文迪之意,不料文迪一拍桌面震住所有人:“而我,也想要一片更大的领地,想得我快要死了!”

    想得我快要死了!

    怒吼声像一块巨石落入所有人心中的水潭,激荡起惊涛骇浪。出乎赛克罗意料,将领们冷静下来,双手离开利器,摆出沉思的动作。

    文迪再环顾一圈,自信自己不会有性命之危,轻描淡写地说道:“瑟伦斯公爵在帐内研习危险的高级法术,导致身亡。我实在不敢相信,我军中会有对公爵大人下手的歹徒……”说着竟然眼眶发红,低头叹息。

    众人心照不宣,草草了事。爵士们一个个离开营帐,只有赛克罗还在座位上翘着一条腿,似乎在咬牙切齿。

    “塞缪尔·文迪,”赛克罗恶狠狠道,“我平生最恨表里不一的人!难道不正是你、说出这些荒谬之言的你杀了瑟伦斯吗?”

    雷斯垂德感到了危险,摆出警戒的姿势。

    文迪瞪了他一眼,随即对赛克罗摆出惋惜的表情。“殿下,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您无故降罪于我,我非常痛心。”

    “你说你想要领土,想得快要死掉,这足以令你割掉公爵的头颅。”

    文迪笑道:“那刚才在座的爵爷们,都是我的共犯,请殿下将他们一并处死。”

    年轻又稚嫩的王储一愣:“这——”

    雷斯垂德在一旁偷笑,这次战斗,文迪男爵又赢了。

    文迪摇摇头,因被人怀疑而痛心疾首,若是有头狮子看见他,都会因怜悯之情而放弃吃他的打算。“我只是一介男爵,手中没有足以与瑟伦斯公爵匹敌的强将,怎么可能杀得死他?看来我在军中已无容身之地,我这就返回圣主城,我的士兵您可以随意调遣,反正我们已无家可归了。”说罢转身摇头离开了。

    赛克罗开始后悔,他意气用事的发言有损将领士气。不过他转念又想,文迪只带来了一百名士兵,要他也没什么用,放他回去不会有什么损失。他走出营帐,冲文迪和雷斯垂德喊道:“你仍有嫌疑,战争结束后,我定当请陛下对你进行审判。”

    文迪回身行礼,连脚步都没有停。赛克罗仍对男爵的态度感到恼火,但又无处发泄,只好回去向失去主心骨的瑟伦斯家寄出一封哀悼信,保证陛下会妥善安置他们一族人。

    文迪找了个大好的借口向赛克罗请辞,撕掉手里的假信,他已经不需要这捏造的玩意了。男爵和他最喜爱的随从雷斯垂德马不停蹄离开前线,一百名从狮卫卷来的逃兵不要也罢。雷斯垂德苦笑道:“大人,我们这是第几次双双出逃了?”

    “记不得了,哈!”文迪大笑一声,朝圣主领地的南面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