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殊途
一个人类，愿意为了救一只妖，荒废自己十年光阴，只给文瑶唱戏。
一只妖，愿意为了救一个人，与另一只妖签订主仆契约，全不怕那一向没什么好名声儿的妖会因为喜怒无常，一个不高兴，让她灰飞烟灭。
唐茵不信，那戏子当真如人们说的一般无情，也不信，那妖，如此不计后果，只是为了报恩。
“文奶奶，你说的那个，三千匹马都没拖动的鹤鸣，有没有可能，是在等那只梅树精？”
唐茵稍稍想了一下，基本可以确定，文瑶说的那棵梅树精，就是已经死了的吴婆婆，毕竟，能修炼成妖的盆景，实在是太少了，两个，又都刚好是梅树精，吴婆婆做出强行附在一个死人身上这么折损修为的举动，若非是受契约所迫，也着实有些太不合理。
“鹤鸣那孩子，不知听了什么人的教训，一辈子都在执着于风骨，而瑾淑，却跟大部分妖怪一样，务实到跟人类几乎无法相处。”
“怎么说呢……大概就是，如果不谈及各自的原则，他们两个，是可以好好相处的，但在他们年轻的那个年代，很多事儿，都跟原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
听唐茵跟自己问，鹤鸣会不会是在等瑾淑，才不肯去轮回，文瑶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否定了她的想法。
“我最后一次听你林爷爷提起他俩，是在许多年前了。”
“当时，鹤鸣跟他的一个师姐，不知为什么被人抓了起来，他那师姐已经有七八个月的身孕，但遭了人虐待，眼见就要活不成了，鹤鸣一心只护着他那师姐，也被折磨的够呛。”
“为了救鹤鸣，瑾淑用尽了浑身解数，散尽家财，听说，最后是跟一个说得上话的人，做了那事儿，才终偿所愿。”
“有些事儿，对那个时候的人类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但瑾淑是妖，在她看来，那不过是人类愚蠢，不但帮了她做事，还自愿奉上精气给她当粮食。”
说到这里，文瑶停顿了一下，缓缓的抬起头，看向了天上的流云。
她是个看过几万年人间沧桑的妖，也瞧过她所说那个年代的黑暗，自然比任何普通人都更能理解，她所说的那个瑾淑，在彼时逆行，是有多么不易。
“鹤鸣和他师姐都被放出来之后，依旧执拗的不肯登台。”
“为了不让鹤鸣再被人捉起来，瑾淑便来找你林爷爷，用她的一节树根，换了个能在人间行走的身份，开始登台。”
“瑾淑听鹤鸣唱了十几年戏，要模仿他，本就轻而易举，再加上，她是只妖，对人类，有先天的吸引，以致从第一次登台，到成为人人追捧的红角儿，只用了不过三个月。”
“与鹤鸣不同，瑾淑从不挑场子，上海也好，北平也罢，只要给的起价钱，她都会去登台，于是，她跟鹤鸣的矛盾，开始了。”
“从争执，到吵闹，再到最后，鹤鸣从他们的住处搬了出去，住去了他师父那里。”
“直到最后，从旁人处知晓，瑾淑跟那个人类有过那事儿……”
许是不想提当时情景，文瑶稍微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
“这么说来，那鹤鸣，该也是喜欢瑾淑婆婆的吧？”
唐茵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但她知道，在以前，人类的观念是有多么保守，对女子的贞洁，是有多么看重，虽然，文瑶提到的那个梅树精瑾淑是只妖，妖，本不该受人类的教条束缚，但无奈与她相处的是人类，所以，有些事，便没了那许多道理可讲。
“当时，肯定是喜欢的。”
“如果不喜欢，又哪至于悲伤难过，觉得自己遭了辜负。”
文瑶是妖，自然能理解妖的苦恼，但之前的那几万年，她都是在人界居住，不管是上古时的那些已经被灭绝的人类，还是如今能力被削弱，自欺欺人的不愿相信“怪力乱神”的人类，她都有所了解，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不怨那个叫鹤鸣的人，亦心疼那个叫瑾淑的梅树精，“人妖殊途，他们从一开始，就不该有能在一起的这种非分之想，你且看这古往今来，有几个妖和人在一起，是能有好下场的？”
“也不能这么说罢，文奶奶。”
“你看，这世上，还是有不少半妖血统存在的，对不对？”
“这么多存在里，它总是会有些，是……”
说到这里，唐茵自己停了下来。
她编不下去了。
确切的说，是她很清楚，人界现存的这些有半妖血统的存在，到底是怎么来的。
“如果只是吸收养料，自然是没什么，可一旦动情，那便真是灾难的开始了。”
“妖的寿命太长，又比人类长情太多，对它们来说，几千年的等待，不过须臾，但对人类来说，那却是若干辈子的轮回。”
文瑶一边说着，一边拉起唐茵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茵丫头，文奶奶是个自私的妖怪，不想看自己的小宝贝因为一些不必要的事去悲伤难过，如果可以，文奶奶希望你能找个妖或者半妖当心上人，哦，对了，龙族的就算了，它们比人类还花心，而且，还都不靠谱儿。”
提到龙族的时候，文瑶不自觉的看了一眼丁乙乙，对他，依旧满身戒备，显然是觉得，让唐茵跟他走得太近，会发生不好的事。
跟龙族，当朋友，那是极好的，但谈情爱方面的感情，却是万万不可。
“你就放心罢，文奶奶，我只把乙乙当弟弟，不会有更多想法的。”
文瑶的嫌弃毫不掩饰，唐茵看在眼里，不自觉就笑了出来。
对丁乙乙，这个连她腰高都没有的小豆丁，她是真的没有其他想法，而且，年幼时，又是被“放养”在崂山这种“极端注重半妖身份教育”的地方，不要说人和半妖，就是对妖，她也很难生出那种程度的喜欢。
当个单身的自由人，多快乐的一件事，她得是有多蠢，才给自己找麻烦，去跟一个单一的存在“相看两不厌”！
“没有想法，自然是最好的。”
见唐茵答得连犹豫都没有一丝半点儿，文瑶才是放心了下来，拉着她的手坐下来，继续跟她说起了鹤鸣和瑾淑的故事。
“后来，鹤鸣的那个师姐，因为在怀孕月份高的时候遭了罪，在生产的时候难产了，鹤鸣为了救她，在隐舍的门口长跪不起。”
“瑾淑看着心疼，便跟你林爷爷求能救那人的法子，但有些事的代价，不是你林爷爷说的算的，也不是她能担得起的。”
“最后，她去找了鹤鸣的那个师姐，跟她谈了个折中的法子，就是她附身到那个女人的身上，帮那女人生下孩子，抚养长大，那女人去鬼界，帮地府的判官抄一百年书，当然，是人界的一百年，不是地府的一百年。”
对鹤鸣这个人类，文瑶没表现出什么不喜，可能是觉得，他作为一个人类，于那个年代，会有那样的做法，是合情合理的，但对瑾淑，她却是觉得痴傻，或者说是，恨铁不成钢。
“鹤鸣在等的，可能是他师姐，不是瑾淑。”
“毕竟，瑾淑那傻丫头，为了不让鹤鸣难过，特意跟你林爷爷做了约定，不让我们把这事儿说给鹤鸣知道。”
“在鹤鸣看来，应该是他师姐逢凶化吉，得了老天眷顾，而非……”
“罢了，就让那臭小子，在那里等着吧！活该他遭的罪！”
文瑶深深的吸了口气，嘴上说着言不由衷话，神色，却不由自主的露出了落寞。
妖，远比人类更重情。
一个给她唱了十年戏，陪伴了她十年的人类，一个傻的让她心疼，曾跟她关系密切的妖，这两者，本就不是用权衡亲疏，就能偏帮其中一个，厌弃另一个的，更况且，于那时那景，那两个，也都算不上有什么不得了的错处，如果一定要追究所谓过错的话，那也不过是一句人妖殊途，本不该有此妄念罢了。
“林爷爷去鬼界，肯定是要经过地府的，要不，你给他传个音，让他去看一下那个鹤鸣，跟他说一句，瑾淑已经魂飞魄散了，看他是个什么反应？”
“如果他没有反应，就说明，他等的，的确是他师姐，倘若是这个情况，就再让林爷爷跟她说，她师姐已经当了鬼差，给地府做事了，让他不要等了……嗯，这样一来，他就能赶紧入轮回，你也能早些再听他唱戏了！”
唐茵的建议，简单又明了，她甚至可以猜到，林隐和文瑶，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只不过，他们没有理由这么做，而作为妖，在没关切到自己利益的时候，去搅乱其他位面的秩序，这是不被允许的。
所以，唐茵帮文瑶想了一个理由，虽然，在旁人听来，仍稍有些牵强，但林隐的实力在那里，就算有谁有意见，也只能选择保留。
毕竟，林隐的宠妻恶名，天下皆知，也不差再多这么一回。
一只妖，愿意为了救一个人，与另一只妖签订主仆契约，全不怕那一向没什么好名声儿的妖会因为喜怒无常，一个不高兴，让她灰飞烟灭。
唐茵不信，那戏子当真如人们说的一般无情，也不信，那妖，如此不计后果，只是为了报恩。
“文奶奶，你说的那个，三千匹马都没拖动的鹤鸣，有没有可能，是在等那只梅树精？”
唐茵稍稍想了一下，基本可以确定，文瑶说的那棵梅树精，就是已经死了的吴婆婆，毕竟，能修炼成妖的盆景，实在是太少了，两个，又都刚好是梅树精，吴婆婆做出强行附在一个死人身上这么折损修为的举动，若非是受契约所迫，也着实有些太不合理。
“鹤鸣那孩子，不知听了什么人的教训，一辈子都在执着于风骨，而瑾淑，却跟大部分妖怪一样，务实到跟人类几乎无法相处。”
“怎么说呢……大概就是，如果不谈及各自的原则，他们两个，是可以好好相处的，但在他们年轻的那个年代，很多事儿，都跟原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
听唐茵跟自己问，鹤鸣会不会是在等瑾淑，才不肯去轮回，文瑶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否定了她的想法。
“我最后一次听你林爷爷提起他俩，是在许多年前了。”
“当时，鹤鸣跟他的一个师姐，不知为什么被人抓了起来，他那师姐已经有七八个月的身孕，但遭了人虐待，眼见就要活不成了，鹤鸣一心只护着他那师姐，也被折磨的够呛。”
“为了救鹤鸣，瑾淑用尽了浑身解数，散尽家财，听说，最后是跟一个说得上话的人，做了那事儿，才终偿所愿。”
“有些事儿，对那个时候的人类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但瑾淑是妖，在她看来，那不过是人类愚蠢，不但帮了她做事，还自愿奉上精气给她当粮食。”
说到这里，文瑶停顿了一下，缓缓的抬起头，看向了天上的流云。
她是个看过几万年人间沧桑的妖，也瞧过她所说那个年代的黑暗，自然比任何普通人都更能理解，她所说的那个瑾淑，在彼时逆行，是有多么不易。
“鹤鸣和他师姐都被放出来之后，依旧执拗的不肯登台。”
“为了不让鹤鸣再被人捉起来，瑾淑便来找你林爷爷，用她的一节树根，换了个能在人间行走的身份，开始登台。”
“瑾淑听鹤鸣唱了十几年戏，要模仿他，本就轻而易举，再加上，她是只妖，对人类，有先天的吸引，以致从第一次登台，到成为人人追捧的红角儿，只用了不过三个月。”
“与鹤鸣不同，瑾淑从不挑场子，上海也好，北平也罢，只要给的起价钱，她都会去登台，于是，她跟鹤鸣的矛盾，开始了。”
“从争执，到吵闹，再到最后，鹤鸣从他们的住处搬了出去，住去了他师父那里。”
“直到最后，从旁人处知晓，瑾淑跟那个人类有过那事儿……”
许是不想提当时情景，文瑶稍微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
“这么说来，那鹤鸣，该也是喜欢瑾淑婆婆的吧？”
唐茵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但她知道，在以前，人类的观念是有多么保守，对女子的贞洁，是有多么看重，虽然，文瑶提到的那个梅树精瑾淑是只妖，妖，本不该受人类的教条束缚，但无奈与她相处的是人类，所以，有些事，便没了那许多道理可讲。
“当时，肯定是喜欢的。”
“如果不喜欢，又哪至于悲伤难过，觉得自己遭了辜负。”
文瑶是妖，自然能理解妖的苦恼，但之前的那几万年，她都是在人界居住，不管是上古时的那些已经被灭绝的人类，还是如今能力被削弱，自欺欺人的不愿相信“怪力乱神”的人类，她都有所了解，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不怨那个叫鹤鸣的人，亦心疼那个叫瑾淑的梅树精，“人妖殊途，他们从一开始，就不该有能在一起的这种非分之想，你且看这古往今来，有几个妖和人在一起，是能有好下场的？”
“也不能这么说罢，文奶奶。”
“你看，这世上，还是有不少半妖血统存在的，对不对？”
“这么多存在里，它总是会有些，是……”
说到这里，唐茵自己停了下来。
她编不下去了。
确切的说，是她很清楚，人界现存的这些有半妖血统的存在，到底是怎么来的。
“如果只是吸收养料，自然是没什么，可一旦动情，那便真是灾难的开始了。”
“妖的寿命太长，又比人类长情太多，对它们来说，几千年的等待，不过须臾，但对人类来说，那却是若干辈子的轮回。”
文瑶一边说着，一边拉起唐茵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茵丫头，文奶奶是个自私的妖怪，不想看自己的小宝贝因为一些不必要的事去悲伤难过，如果可以，文奶奶希望你能找个妖或者半妖当心上人，哦，对了，龙族的就算了，它们比人类还花心，而且，还都不靠谱儿。”
提到龙族的时候，文瑶不自觉的看了一眼丁乙乙，对他，依旧满身戒备，显然是觉得，让唐茵跟他走得太近，会发生不好的事。
跟龙族，当朋友，那是极好的，但谈情爱方面的感情，却是万万不可。
“你就放心罢，文奶奶，我只把乙乙当弟弟，不会有更多想法的。”
文瑶的嫌弃毫不掩饰，唐茵看在眼里，不自觉就笑了出来。
对丁乙乙，这个连她腰高都没有的小豆丁，她是真的没有其他想法，而且，年幼时，又是被“放养”在崂山这种“极端注重半妖身份教育”的地方，不要说人和半妖，就是对妖，她也很难生出那种程度的喜欢。
当个单身的自由人，多快乐的一件事，她得是有多蠢，才给自己找麻烦，去跟一个单一的存在“相看两不厌”！
“没有想法，自然是最好的。”
见唐茵答得连犹豫都没有一丝半点儿，文瑶才是放心了下来，拉着她的手坐下来，继续跟她说起了鹤鸣和瑾淑的故事。
“后来，鹤鸣的那个师姐，因为在怀孕月份高的时候遭了罪，在生产的时候难产了，鹤鸣为了救她，在隐舍的门口长跪不起。”
“瑾淑看着心疼，便跟你林爷爷求能救那人的法子，但有些事的代价，不是你林爷爷说的算的，也不是她能担得起的。”
“最后，她去找了鹤鸣的那个师姐，跟她谈了个折中的法子，就是她附身到那个女人的身上，帮那女人生下孩子，抚养长大，那女人去鬼界，帮地府的判官抄一百年书，当然，是人界的一百年，不是地府的一百年。”
对鹤鸣这个人类，文瑶没表现出什么不喜，可能是觉得，他作为一个人类，于那个年代，会有那样的做法，是合情合理的，但对瑾淑，她却是觉得痴傻，或者说是，恨铁不成钢。
“鹤鸣在等的，可能是他师姐，不是瑾淑。”
“毕竟，瑾淑那傻丫头，为了不让鹤鸣难过，特意跟你林爷爷做了约定，不让我们把这事儿说给鹤鸣知道。”
“在鹤鸣看来，应该是他师姐逢凶化吉，得了老天眷顾，而非……”
“罢了，就让那臭小子，在那里等着吧！活该他遭的罪！”
文瑶深深的吸了口气，嘴上说着言不由衷话，神色，却不由自主的露出了落寞。
妖，远比人类更重情。
一个给她唱了十年戏，陪伴了她十年的人类，一个傻的让她心疼，曾跟她关系密切的妖，这两者，本就不是用权衡亲疏，就能偏帮其中一个，厌弃另一个的，更况且，于那时那景，那两个，也都算不上有什么不得了的错处，如果一定要追究所谓过错的话，那也不过是一句人妖殊途，本不该有此妄念罢了。
“林爷爷去鬼界，肯定是要经过地府的，要不，你给他传个音，让他去看一下那个鹤鸣，跟他说一句，瑾淑已经魂飞魄散了，看他是个什么反应？”
“如果他没有反应，就说明，他等的，的确是他师姐，倘若是这个情况，就再让林爷爷跟她说，她师姐已经当了鬼差，给地府做事了，让他不要等了……嗯，这样一来，他就能赶紧入轮回，你也能早些再听他唱戏了！”
唐茵的建议，简单又明了，她甚至可以猜到，林隐和文瑶，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只不过，他们没有理由这么做，而作为妖，在没关切到自己利益的时候，去搅乱其他位面的秩序，这是不被允许的。
所以，唐茵帮文瑶想了一个理由，虽然，在旁人听来，仍稍有些牵强，但林隐的实力在那里，就算有谁有意见，也只能选择保留。
毕竟，林隐的宠妻恶名，天下皆知，也不差再多这么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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