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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生不如死

    须贾跪在堂下,羞得浑身发热,大汗淋漓,战战兢兢地嗫嚅道:

    “丞相所言,句句属实。

    我之所以诬告,是、是因为齐王赐你酒肉给大家吃,我、我觉得脸上无光;

    最先说你泄密的,是、是魏齐,朝你身上撒尿,实因、实因酒后无德,只图一时快、快乐。

    小人无话可说,只等、只等领死。”

    大家听了范雎受迫害的经过,已是义愤填膺;

    再听须贾的解释,更是气炸了肺,纷纷向须贾唾骂不绝。

    连使节中的熟人都忍不住骂他:

    “平常看你像模像样,怎知你却是个猪狗不如的下三滥!”

    有人提出要把他当场乱棍打死;

    有人主张让他也到厕中去尝尝屎尿的滋味……

    须贾瘫倒在地上暗暗叫苦:

    “完了!完了!

    这条小命儿今天是要交待在这儿了!”

    不禁心如刀绞、悔恨莫及,又不敢哭出声来,任涕泪交加,满脸纵横。

    尿了裤子也不敢挪动,只是不住地磕头。

    范雎举手示意让众人停止喧哗,冷冷地望着须贾,满脸的仇恨和鄙夷:

    “让你这种小人粉身碎骨也解不了我心头之恨。

    各位大夫为我抱不平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两国相争且不斩来使,范某怎可为泄私愤而废公事?

    所以饶你一命,回去告诉魏王,须用魏齐人头和六城之地来谢罪,否则发兵屠大梁!”

    听饶了自己,须贾喜出望外,咕咚咕咚,又连磕几个响头:

    “大人不计小人过,谢丞相活命之恩!”

    全不顾魏国的脸面已被他丢尽。

    范雎不再理他,吩咐左右:

    “开宴!”

    须贾这种人,脱了难处就往好处想:

    “既没让滚蛋,想是还能赏顿饭吃,早起愁的吃不下。

    折腾半天心里一减压,还真觉着饿了。

    可现在这身打扮,还穿着尿湿了的裤子,怎么入席呢?”

    有心要去洗洗换换,又不敢说,而且范雎不放话,还得在那儿跪着。

    时间久了,两条腿又疼又麻,也得忍着。

    正是:

    在人房檐下,不得不低头。

    眼看各国使节和大、小官员都已经对号入座,须贾却还得跪在堂下,心里不由着急:

    “他别只顾招待别人就把我给忘了!”

    偷着一仰脸,却正碰上范雎那冷峻的目光从他眼前扫过,吓得又低下头:

    “忘是没忘,大概是想多憋我一会儿,给个末席。”

    好容易熬到仆役们把一盘盘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鸡、鸭、鱼、肉在各位来宾面前摆满,范雎才下令:

    “给魏使须贾开饭!”

    须贾心中一喜:

    “幸亏上午请他喝过酒,这会儿不但不杀还要回一席,只不知座位安排在哪儿?

    若是熟人身边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

    胡思乱想地刚要爬起来,忽然过来两个剪短了头发的囚犯。

    一边一个,把他拖到堂上的一个马槽边。

    里面盛着铡细的干草和黑豆,把他的脖子朝下一按:

    “快吃!”

    须贾身为中大夫,官不算太大也不小,终日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今天却在囚徒的呵斥下一口一口地吃草料,划破了嗓子扎烂了嘴。

    而大堂上则是交杯换盏、笑语喧天,此时此刻,他才深深理解什么是“生不如死”。

    我们不能责怪范雎,他不是那种能善待仇敌的宽宏大量之人。

    出于种种原因他不能杀须贾,就想出最无情的手段来折磨、羞辱他以泄愤。

    好不容易熬到席散放出,街上已经传遍了他曾经怎样陷害丞相。

    愤怒的秦国百姓视他为仇敌,一路上唾骂之声不绝于耳。

    身上不知挨了多少泥块和雪球,打得他不能继续朝前走。

    正在危难之中,忽然跑来一个中年人。

    用大袍子把须贾遮住,拖拉着送回驿馆;

    又招呼店家预备澡盆烧热水,帮着随从给他洗澡换衣服,再喂了碗米汤,才使他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帮须贾脱难的这位“救星”名叫辛垣衍。

    因为曾做过穰侯的门客而不得志于秦,想到国外去寻求发展。

    须贾很感激他,又见他精明强干、谈吐不凡,便邀请他到魏国去。

    并表示自己可以向魏王推荐。

    辛垣衍本有去心自然同意。

    一路上二人谈天说地倒也不感寂寞,能忘掉不少苦恼。

    而且各种花费大多是辛垣衍掏腰包。

    魏安釐王听到须贾带回的口信,浑身都吓软了,这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灾难吗?

    一个门客,打杀了不过是捏死个臭虫,怎么偏又让他活了跑到秦国还当上丞相!

    这血海深仇他怎能不报?

    这几年好不容易用黄金和笑脸培养起来的“感情”,这下子不全泡汤了吗?

    范雎的条件太苛刻,献出相国人头,魏国还有什么脸面对列国?

    可要打仗更难办!

    献不行,不献更不行!

    魏王没了主意。

    论说这塌天大事须问相国,可人家要的是他的人头,又怎么跟他商量?

    魏爱卿,为国分忧就给他吧?

    他能舍得拿出去吗?

    不找相国又找谁?

    本来无忌还可依靠,但这几年他的思想越来越“过激”,所以弟兄间的分歧也越来越大。

    他的主张肯定不会合自己的心意。

    魏安釐王实在没辙,竟向须贾请教。

    须贾已被范雎吓破了胆,提起秦国就浑身发抖。

    让他拿意见,只能是范雎要什么给什么。

    但又不知魏王是什么意思,跟他弄拧了,下场会更惨。

    所以魏王把这个“球”踢给他,他也是左右为难。

    终究是老外交家了,已修炼出“老奸巨猾”的本领。

    眼珠转了转,便把辛垣衍推出来,自己则轻轻地抽出身:

    “臣客辛垣衍足智多谋,又是秦国人,熟悉秦国情况,是否可以听听他的意见?”

    得病乱投医,谁都不妨试一试:

    “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