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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不宣而至

    毛遂貌似悠闲,其实一直在认真谛听台上的来言去语。

    平原君所讲的那些道理倒是不错,但矛盾的焦点在于楚王实在让人家给打疼了。

    挨打时又得不到依靠和庇护,现在当然不愿介入秦赵之间的冲突;

    而平原君强调的是拯救赵国,甚至对楚王进行指责,楚王怎能听得进去?

    平原君需要确定立场,调整重心。

    但在二人激烈争辩时不便中途打断,所以毛遂要等待时机。

    台上,平原君讲古比今,没话找话,说得口干舌燥,汗流满面;

    楚王则越听越不耐烦,往往很不客气地反驳回去。

    终于,僵住了……

    突然,一个矮瘦汉子,一手按住腰中佩剑,一手提起长袍的下摆,不容卫士们拦阻,一步跃过几个台阶。

    大鸟般飞速纵跳到台上,大声说:“

    ‘合纵’的利与害,两个字就能确定,为什么从早至午还议不出结果来?”

    语带训斥。

    楚王大怒:

    “什么人?如此无礼!”

    平原君心里暗暗叫苦:

    “正在气头上,你还来火上浇油?”

    为了表示歉意,连忙陪笑代答:

    “是臣的门下客。毛遂!

    还不快请大王恕你唐突冒犯之罪?”

    楚王听说只是个其貌不扬的门客,气更大了:

    “寡人和你主人说话你插什么嘴?滚下去!”

    毛遂毫不畏惧地扫了围上来的卫士们一眼,手按剑柄反而向前大跨一步,沉着脸说:

    “门客也是‘客’,您应以礼待之,凭什么在我主人面前呵斥我?

    仗着人多势众吗?

    您应该知道,士可杀而不可辱!

    对士无礼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着,又跨进一步,与楚王已是面对面,剑也出鞘寸许。

    平原君和春申君都急忙站起想要拦阻。

    楚王也大吃一惊:

    “你,你要干什么?”

    “让他们退下,向我道歉,否则,臣将以颈血溅大王之身!”

    真把客人逼死在自己面前,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传出去在天下舆论中都于名誉有损。

    楚王被毛遂这种大无畏地气概所震摄,竟然嗫嚅道:

    “请勿莽撞,全都退下。

    寡人刚才的态度不、不好,还请先生不要,不要在意。”

    让楚王气势萎落,已达到目的。

    毛遂也弃剑施礼:

    “望大王恕臣不宣自来之罪。”

    这是一种口才艺术,把刚才几乎流血拼命的形势轻轻以“不宣而至”遮掩过去。

    “然臣此来,实也欲为大王谋也!

    大王可能认为赵国打了败仗元气大伤,不得不向楚乞援;

    而您不愿代赵受累,所以不肯加盟‘合纵’。

    这就错了。

    我们倡议‘合纵’,不仅是为了赵,也是为了楚,为了秦以外的六国。

    长平之战,赵国确是吃了大亏,然而痛定思痛,才明白惨败的原因是离开了‘合纵之盟’。

    岂止赵国,‘合纵盟’散后,哪国没受秦害?

    三晋频频,数不胜数;

    齐失馆陶,燕献中阳,最惨的,恐怕还应属楚国:

    楚之祖先曾为周王老师,称王也最早。

    文、武、成、庄之时数代据中国之半。

    拥地近万里,甲士逾百万,威震中原,多次主盟,至怀王时犹任‘从约长’,其势之盛,无出其右者;

    秦本牧马贱役之后,人不屑顾,仍得窃据一隅,悄然崛起。

    乘天时、地利而燎原,遂成天下之患,竟遣竖子白起率二十万袭楚。

    一战破郢都,再战破夷陵,三年中连下楚七十余城。

    撼楚社稷、扰王祖灵,致使楚儿闻‘秦兵至’而止夜啼,大人更是吓得心惊胆战,不待解裤而尿。

    其仇其恨,何止‘不共戴天’?

    这是千秋万代都不能忘记的,连外人都为楚扼腕叹息,深以为耻。

    大王您就真的无动于衷吗?

    不必遮盖,长平之战赵国损失惨重,精锐之卒十不遗一。

    我们家家都有亲友殉难,但我们还没有败到丧国弃家到处流浪避难的地步。

    还可以重新组织力量继续战斗。

    赵民尚武,即便各国都缩头曳尾,到必须时,妇女老幼都能组织起来与敌人血战到底。

    保卫邯郸,保卫赵国!

    退一步说,就是最后一个人都拼光了,赵国的君臣百姓也是英雄的死!

    死得光荣,死得壮烈!

    不敢与秦斗的,也许能苟延残喘多活几年,却会永远肩负耻辱,使子孙万代为奴!

    坦率地说,我们确实希望促成‘合纵’之盟,得到外援的支持,减轻孤军奋战的压力。

    但更重要的是,还是想合六国之力报复暴秦欺凌我们的仇恨。

    事实告诉我们,只有在‘合纵’的大旗下联合起来,才能打败强秦。

    这并不是陈词滥调。

    大王,您愿意加盟,多一份力量,当然最好,我们欢迎;

    您不同意,合三晋之力,再加燕齐,仍可成‘合纵’之势,使秦不敢妄动。

    但到那时楚国独处‘盟外’,国单势孤,必然会成为秦王惟一可欺的对像。

    您认为他还会同楚保持‘友好’吗?

    恕臣直言,恐怕您将永无宁日了,勿谓言之不预也。

    所以,是与天下合聚成一个强大的力量去向秦复仇,还是龟缩一隅等着灭亡?

    何去何从,臣还是认为两个字就能确定。

    何必像老太婆那样絮絮叨叨,翻来覆去,说个没完?

    大王,一个国家的兴衰,主要取决于是否有奋起进取的精神。

    成汤以七十里而灭夏桀,周文王由百里之国发展到臣伏八百诸候。

    原因只在于他们能根据当时形势,积极发挥自己的领导作用。

    获得多数被压迫者的拥护,从而形成统帅的威摄力量。

    楚国现在还五千多里土地、六十万精兵锐卒。

    再加上五国之力,何事不可为,岂惧区区一秦乎?”

    毛遂侃侃而谈,直说到台上台下、君臣将士,无不肃然敬听,惟恐漏下一字半句。

    这番话,有理有据,合情入耳。

    不否认赵的困难处境,却又不失赵国的尊严;

    着重于“合纵”对六国的重要作用,暗示了对楚国未来前途的利害、影响;

    既搔着楚王的痒处,又捅到他的痛处,有说教、有启发、有鼓励、有鞭策。

    给楚王上了一堂深刻生动的“教育课”。

    其实,楚孝烈王何曾忘记毁郢都、烧祖坟,怀王囚死秦国;

    自己也几乎有家难归,差点儿不能继位这些切齿大恨!

    无非是因为畏惧秦国强大,不敢跟他拼命而已。

    而且,正如毛遂所说,楚国的实力虽不如以前,但在列国中仍排前三名。

    果然能乘“合纵”之势压倒秦国,楚国重振雄威,再坐头把交椅也大有可能。

    现在毛遂把这一切都摆到桌面上:

    是做英雄,还是当狗熊?

    几乎是逼着他马上当众表态。

    满腔的热血已经激荡沸腾,堂堂楚王,岂能当狗熊?

    毛遂话音刚落,他呼地站起,激动地指着毛遂:

    “有你这样的人,赵国就绝不会灭亡!

    寡人决定加盟‘合纵’,倾力抗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