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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泠石街遇刺

    蔺端没有再问,转身离开了屋子。老者见他离去才摘下面具,若是蔺端在恐怕是要惊叹一下,因为那个老者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叔父越王。

    有风堂的掌柜推门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说道:“主子,他已经走了。但小的还是不明白,您究竟为何要特地来到梁国同燕王说这些。”

    越王叹了口气,“他不是圣人,我更不是。蔺端若是卷进局里,有人就能轻松些了。不过我相信,我和他的私心是相同的,只是这个时候和地方更适合以这种方式说罢了。”

    “主子实在用心良苦,只是不知接下来您是否还要留在这里?”

    “不。”越王回绝得干脆,“越州家里也不能离开太久,余下的就交给他们年轻人去做吧。”

    离开了有风堂的蔺端快步赶回别院,他和祁斯遇说好了今日要一同去拜访韩照先生的。方才在有风堂耽搁了些许时间,他很担心祁斯遇要等急了。

    蔺端还是高估了祁斯遇的脾气,祁斯遇并没什么焦急,甚至还很自在地吃着陈桥剥的荔枝。梁国虽地处南方天气热些,但在这个季节荔枝也很难寻了,她这独一份的高规格待遇还是沾了蔺妍的光。

    “都巳时了端表哥怎么还不回来?”祁斯遇一手托着腮,话说得很是无聊。

    陈桥接过陈厌递过的帕子擦了擦手,嘴里忍不住吐槽:“是我剥的荔枝不好吃吗?你倒是一点都没有吃人嘴短的觉悟。”

    祁斯遇抬头看了眼陈桥,反驳道:“我当你亲兄弟,你还想和我明算账。”

    陈桥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挡回去。好在此时蔺端正好推门进来,分走了祁斯遇的关注。

    “你回来了。若是再晚些,我恐怕就要一个人去了。”

    “是表哥的不是。”蔺端的态度极好,细细解释着:“我见你在睡着就出去转了转,没想到这一转便过了头。这不,表哥特地给你买了些小点心赔罪。”

    祁斯遇瞧了一眼蔺端手中提着的油纸袋,嘴角不自觉弯了弯。“既然你都道歉了,我也不会揪着不放。快将东西放下吧,我们先去拜访韩先生。”

    “好。”

    陈桥本也想同他们一起去,但祁斯遇却让他留下来守着蔺妍,只带着陈厌前去。

    韩府离皇宫很近,梁国规矩又多,皇城周围禁止车马通行,三人只得步行前往。祁斯遇出发前还不死心问过金光盏,结果得到的答案是即便廖独本人也不能例外。

    行至泠石街时三人都感到了不对,这条街太静了。闹市就该是闹哄哄无组织的,可这里的老板客人都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般,安静沉稳。蔺端和陈厌已经按住了腰间的剑,祁斯遇也时刻准备着将手伸到背后剑匣拔剑。

    对方的准备很是充足,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将他们置于死地。每个人出招都极为狠辣,阳光照在兵刃上反着光,却只让人觉得更冷。

    祁斯遇握紧了手中的问青剑,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使用它。略有些生疏的手感让她难免紧张,何况她还察觉到在场的每个杀手实力都不弱。

    三人将后背交给了对方,持剑奋战。蔺端的神色也并不轻松,喘着粗气说:“你我已是这一辈的佼佼者,梁国竟有人能一下派出十二个与我们水平相当的杀手,还真是大手笔。”

    陈厌率先抽出剑劈了过去,他必须要快速摸出这些人的底。黑衣人之首颇为轻松地接下剑,又同他对了几招。陈厌后退的同时,一颗信号弹被祁斯遇射上了天。

    这颗信号弹,是救命符,也是催命符。廖独接到信号就会带人来,可对面的十余人见到信号弹也将他们围得更紧了。圈子越缩越小,这些杀手似乎想把这次行动变成一场屠杀。

    三个对十二个,实力又都旗鼓相当,他们怎么也占不上优势。虽然缠斗之时黑衣人先倒下了几个,可他们的体力也越来越差了。

    祁斯遇侧身向西刺出一剑,想要突出重围。这种时候,主动出击是最好的选择。问青剑从一个黑衣人的胸前划过,刺啦一声很是刺耳。接着她迅速抬腿踢在那人伤口之上,将他作为跳板向前跃去。

    先前她总缠着陈桥学轻功,倒是在今日初见成果了。

    只是有人比她更快,黑衣人之首从她身侧窜出,利索地将剑刺向她的胸口。说时迟那时快,另一把剑赶在她中招之前飞了过来。可惜剑柄还在黑衣人手中,剑只被撞偏了几分,还是刺进了祁斯遇的胸膛。

    这不是祁斯遇第一次听见兵器入肉的声音,却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她清晰地感受到鲜血流出身体,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失去生机。她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最终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祁年!”陈厌大喊一句飞身过去接住了她,他抱着不断流血的祁斯遇,手足无措。先前那把剑就是他扔出去的,可没想到他还是什么也没能改变。

    蔺端也杀红了眼,一脚踹开面前的敌人向前奔去,但还是有人挡在他面前让他无法赶到祁斯遇身旁。

    一旁抱着祁斯遇的陈厌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用帕子紧紧按着祁斯遇的伤口,生怕祁斯遇会失血过多而亡。此时他的后背已经被砍了一刀,身上的疼痛更是无时无刻提醒着他怀里的人有多痛,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他甚至来不及去寻自己的剑,只能拿过祁斯遇手中的问青剑。他一手抱着他的祁年,一手拿着剑砍人,受伤的却多是他。

    一旁的蔺端也并不好,血红已经盖过了华服原本的颜色。祁斯遇已经昏了过去,他和陈厌又都负了不少伤,可身边却仍有四个持刀而立的黑衣人。

    蔺端把手里的剑握的更紧了,这是他第一次真的感受到无力。他怕祁斯遇先死在这儿,也怕自己和陈厌会先死在这儿,再无人能救祁斯遇。

    他和陈厌相视点头,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不论如何,要让祁斯遇活下去。蔺端深吸了一口气,提剑向那个头领刺去。他心里清楚,只要将他缠住,陈厌突围的可能性就大了。

    头领也是聪明人,知晓蔺端的想法,奈何蔺端使的都是不要命的打法,竟真的将他缠住了。而只是这一点时间,就注定了他们的任务要失败——廖独已经带着人来了。

    几百人将余下的五人团团围住,而蔺端在最中心,和那位首领相互用剑指着对方。廖独让陈厌带着祁斯遇去马车中医治,然后看着外面的情况叹了口气。他不想造成多余的伤亡,却也不能不管蔺端。遇刺是一码事,但若是被刺死了,就是另一码事了。

    蔺端见到廖独就松了口气,他知道廖独是不会让祁斯遇死的。接着他做了一个出乎在场所有人预料的动作:他用力地向前走了一步,将剑重重送进了那黑衣人统领的胸口。对方的剑同样也刺伤了他,他却毫不在意地说了一句:“这一剑,是你欠她的。”

    头领睁着眼睛倒了下去,蔺端就在一众人的惊愕中捂着胸口走了出来。廖独微微皱眉,蔺端变得更狠了。可不等他多想,蔺端也倒在了他眼前。

    蔺端再睁开眼时只看到了一脸担忧的李亦仁,李亦仁想扶他起来喝水,他却紧紧揪着人家的袖子,嘴里还不忘叫着:“陈桥呢,让他来见我。”

    李亦仁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边帮他顺气边说:“你放心,小郡王没事的。陈厌打偏了那一剑,并没伤到心脉,太医也说小郡王只要静养个把月便能好了。”

    蔺端这才点头放心地躺下了。他要叫陈桥来并不只是因为担心祁斯遇的身体,这伤口的位置太敏感了,他也很担心祁斯遇的身份会暴露,不过现在看来是瞒住了的。

    李亦仁替蔺端掖了掖被子,然后才打断了他的神游问:“你要不要喝些粥?公主很担心你们,亲自在厨房熬着呢。”

    蔺端沉吟片刻说:“那便喝些吧。顺便告诉姐姐,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他目送着李亦仁离开,然后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只有一道并不深的伤口。剑抵在他胸前那一刻他就发现自己可以钻一个空子——他怀里装着的是大缙国书的铁卷底板。

    这铁卷并不是铁做的,而是用了极坚硬的白金,很难被穿透。皇帝为了以防万一将铁卷给了他,却在关键时刻保了他一命。

    可另一边的祁斯遇并不如李亦仁说得那样好,大量的失血让她脸色煞白,至今还昏迷不醒。陈桥陈厌又担心她的身份被发现,只得一边要了许多药让蔺妍帮忙处理伤口,另一面去寻在梁国游玩的沈医来看病。祁斯遇的身体从小就是他帮着调理的,只有他来了他们才放心。

    万幸沈医就在临邺城边,次日便赶到了他们府上。

    祁斯遇依旧还没有醒。沈医看了看梁国太医开的药,又打开药箱给她找了剂更合适的。可拆开绷带看到伤口时他也忍不住皱眉,祁斯遇的这剑受得相当刁钻,问题也只是看上去不严重。他心里很是清楚,这一剑的伤害远不止他眼前所见这些皮外伤。

    对祁斯遇来说,这些创伤是永恒的。

    他用骨线缝合了祁斯遇的伤口,给她敷上了新的药,然后又开了几张补血益气利于伤口恢复的方子交给了二陈。

    “具体的情况我听说了,多亏陈厌打偏了那一剑,但下手的人内力深厚,还是伤到了她的心脉。”沈医说话时叹了口气,“你们都知道她和常人不同,任何意外都可能让她日后百般受罪。我刚才看了,她如今的心脉受损就很有可能会让她日后提前发病。”

    陈桥捏紧了腰侧的刀,沈医的话说得太明白了,几乎是给祁斯遇判了死刑。他很艰难地开口问:“那以您的能力,能拖到什么时候?”

    沈医沉默片刻说:“我能保她到四十岁。”

    闻言陈桥先松了口气,但他并没忽略沈医面上的难色,又接着问:“沈神医可是还有什么话没说吗?”

    “她若是不动武不动气的话保证身体康健是有可能的,但让她放弃这前二十年的努力恐怕是没可能的。”

    沈医说得很慢,字字句句都细细斟酌了一番才出口。但他这般努力仍是无用功,听的人根本轻松不起来。陈桥的刀鞘几乎要被捏坏,陈厌的指尖也已被他攥得发白。

    陈桥还是不死心,接着问道:“若是她不放弃她的剑呢?”

    沈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这是想把事情瞒下来。“七年。”

    他答得很干脆,甚至没给他们留任何侥幸的余地,“不到二十七岁,她一定会开始发病的。”

    陈桥陈厌都做不了这个主,他们只能接过药方默默纠结。沈医离开别院后立刻启程回了金陵,他的医术在三十岁达到顶峰,如今已几年未有长进,他也想试试看自己还能不能再创造些奇迹。

    “要不就说了吧,她早晚要知道的。”陈桥倚在门框上,对着另一侧站得笔直的陈厌说道。

    “不行。”陈厌的态度很坚决,“她已经在寻找真相了,你我都了解她,若是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她只会更疯、更拼命。”

    “那你就要她二十几岁离开吗!”陈桥说得很是激动,他根本无法想象没有祁斯遇的日子会是什么样。

    “我也不知道。”陈厌的话也软了几分,他是真的不知道。陈桥害怕离开祁斯遇,他又何尝不是呢。

    “我需要她。我必须承认,从来不是她需要我,一直都是我更需要她。”陈桥扔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可其实陈厌看到了,他眼眶是红着的。

    陈厌看着屋门,良久才轻声说了一句:“我也一样。”

    祁斯遇是支撑陈桥活下去的希望,是陈厌生命里最重要的光亮,也是蔺端心中不可说的追求执着。

    她一连三日不醒,折腾得别院中没有一人睡得好觉。蔺端又知情甚少,以为是失血过多所致,急的嘴角都生了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