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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祁年

    都护府的厨子没换,但这顿饭吃的实在是没什么意思。祁斯遇走的时候杨蓁蓁和息武还很小,她没想到两个人能将青梅竹马的情分弄成真,更没想到造化如此弄人。她吃饭时都还忍不住想等息武再回来时又该怎么处理这些事。

    用完膳息昭也没留他们,毕竟息武一事已经弄得大家都没什么热情再交谈了。

    离开都护府的祁斯遇和陈桥并没急着回公主府,陈桥怕祁斯遇回去又窝在床上犯懒,特地拉着她在街上逛。

    安南百姓对祁斯遇的喜欢是难以想象的,若不是亲眼所见,陈桥也不相信这天下有如此受爱戴的官员,有如此和谐的官民关系。

    “小郡王,这是阿云新烙的饼,您可一定要尝尝。”

    “小郡王真的回来啦?进屋吃碗馄饨吧。”

    “我们布庄给小郡王和端殿下都做了新衣裳,一会儿就送去了,这次您可千万别再偷偷付钱了啊。”

    祁斯遇一一打着招呼,陈桥手里却拿满了众人送的东西。陈桥又接过两篮鸡蛋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平日上街都是这样吗?”

    祁斯遇不太情愿地接过一篮鸡蛋说:“其实也不是,平时他们并不会一起送的。这次可能是因为我太久没回来了,他们心里比较思念吧。”

    “做官做地像你这么成功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陈桥发自内心夸道:“想不到还真是心软成就了你。”

    “不。”祁斯遇说这话时停了脚步看向他,“从不是心软是成就了祁斯遇,是祁斯遇成就了祁斯遇。”

    祁斯遇说得很是认真,也正是这股认真自信的劲儿让她看上去熠熠生辉,连带着照亮了陈桥。

    “是,只有你自己成就自己。”说完陈桥脸上带着笑,乐滋滋地提着那堆礼物跟祁斯遇回了公主府。

    蔺端是在傍晚回来的。他今日在贫民区转了一天,似乎还帮着做了许多活,搞得他和李亦仁的衣服都像是十几日不曾洗过一般,又脏又皱。

    “看来他能和你一样受百姓爱戴也是有原因的。”陈桥看着侍女拿下去的脏衣服,难得没带着偏见评论蔺端。

    祁斯遇又吃了块梨花酥才抬头看向陈桥,打趣道:“你这话要是让端表哥听到了恐怕都感叹一句。”

    陈桥不明就里:“感叹什么?”

    “感叹真想不到有一天也能从您的嘴里听到这种认可。”蔺端突然出现让祁斯遇也愣了一下,“端表哥,偷听可不厚道。”

    蔺端并不理祁斯遇的话,反倒坐在祁斯遇旁边拿了块梨花酥吃,一边吃一边说:“你俩背后夸人就厚道吗?”

    祁斯遇轻轻哼了一声,一把拿过了装梨花酥的盘子不再分给蔺端。蔺端自是不甘示弱,当即伸手去抢。两个人一来一回闹成一团,陈桥见状就知趣地退了出去。既然祁斯遇喜欢,那他也说不得什么。

    最后蔺端还是如愿分到了三分之一的梨花酥。他并不大爱吃这些糕点,但和祁斯遇争抢的过程实在是乐无穷。

    “王婆婆家的屋顶又漏了。”蔺端吃着梨花酥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祁斯遇不知想到什么笑了出来,“所以你弄得那么脏是因为去帮她修屋顶了?”

    蔺端老实地点头:“若不是那身衣裳实在不大便宜,我还打算把烟囱通一下。”

    说到这儿蔺端话锋一转,脸上也多了几分笑,“不过还好亦仁也在,我就让他帮忙清了烟囱。”

    祁斯遇连忙打抱不平:“你还真是能欺负人,竟让人家一个侯府世子日日跟着你做小厮。”

    蔺端没正面回答祁斯遇的话,反而问:“那陈家的长子给你做小厮就不委屈吗?”

    “这怎么能一样。”祁斯遇反驳道,“我可是陈桥的救命恩人。”

    “为什么突然打算留下他了?”

    祁斯遇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蔺端还会好奇这件事,一时有些语塞,“你又为什么突然问这件事呢?”

    蔺端紧盯着祁斯遇,说得很是认真:“因为我害怕。我怕你是真的喜欢他,发自内心地喜欢他。”

    祁斯遇紧张地抓了块梨花酥往嘴里塞,她不能把真实原因告诉蔺端,也自私地不想把她和蔺端之间的可能和感情逼上绝路。

    最后她找了个稍微像样的话来搪塞:“他武功那么好,若是死了难免有些浪费。”

    蔺端叹了口气,他与祁斯遇相知相识十二年,怎么可能看不出她是在说谎。可他不敢再咄咄逼人地问了,即便嘴上不说,他心里也早承认了陈桥是个强劲的对手。

    祁斯遇叹了口气又说了句:“宴行,我心里有愧。”

    蔺端登时松了口气,过了片刻也说:“其实我一直都不讨厌他,几年前也一样。”

    这句剖白来得有些突然,弄得祁斯遇也不知缘由。

    “端表哥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蔺端从未想过要瞒着祁斯遇,话说得很是坦诚:“我在梁国见了个贵人,知道了一些秘辛,回来顺藤摸瓜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事。”

    祁斯遇却紧张了一番,她知道蔺端有自己的本事,但她并不确定蔺端能查到什么。于是她带着些试探问:“是什么有趣的事同他也有关?”

    “陈书死的那年,镐京陈家也刚好死了一个儿子。”

    蔺端说得很明白,但这并不妨碍祁斯遇装傻,“可是陈桥他好像没有哪个兄弟早夭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死的那个就是陈桥呢?”

    陈厌出自陈忠国公府的事并没几个人知晓,但陈书却是蔺辰芸费了好大力气才保下来的。当初她求蔺洪景准许陈书过继到她名下一事闹得轰轰烈烈,几乎举国尽知。只可惜那忠国公府遗子的福分薄,五岁时落水丢了性命。

    祁斯遇有些紧张,但她还是一口否认了:“陈书哥哥落水是我亲眼所见,我看着他丢了性命这件事折磨了我很多年,端表哥莫再拿这件事玩笑了。”

    说到这儿她和蔺端就不欢而散了。祁斯遇没想到蔺端会误打误撞查到这件事,更没想到蔺端会毫无保留地告诉她,这让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表情去面对蔺端,只能说句重话把他气走。

    其实这件事于祁斯遇来说算不得什么秘密,她早在中都就猜到了陈桥的真实身份。陈桥出现得太巧了,他的身份、他的刀都在告诉祁斯遇他有问题。再者说祁斯遇也知道她母亲是什么样的人,谨慎如芸长公主,绝不会允许一个知道她秘密的外人就这么留在她们身边。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听过陈桥叫她祁年。

    祁年这个名字本就是个秘密,一个属于安南、属于长公主府的秘密。她一出生都国公和长公主就带着她回了安南,她的名字也是祁哲回了安南之后取的。

    小时候外人都叫她小世子小主子,只有和她亲近的陈厌陈书兄弟会叫她祁年。她三岁时蔺辰峥登基给她赐了名叫祁斯遇,又封她做了小郡王,自此外人改了口不说,陈氏兄弟也只在私下才会叫她祁年了。

    陈书也死在她三岁那年,从那之后就只有陈厌会偶尔叫她祁年了。

    祁斯遇不学刀,可她对刀却极为敏感。自从她见到陈涧的刀就对陈桥起了怀疑,之后她时常会和陈桥一起练武,日复一日的观看终于让她找到了陈桥刀术最核心的部分。陈桥刀术的内核来自她最熟悉也最陌生的一门绝学——祁家刀。

    别说外传了,祁家刀她爹连她都没传。从那时她就确定了陈桥是父亲的人,对他的信任更多了几分。

    祁斯遇在大理寺没一口咬死蔺昊也与他有关,大理寺记得太清楚了,她看着那些伤就想到了凶器的模样,想到了持刀的人到底是谁。

    让她坚定陈桥就是陈书则在临邺。她在泠石街受了很重的伤不假,但她被带回来时并没有完全昏迷,还依稀听得到声音。

    她听到陈桥特别焦急地问陈厌:“祁年到底怎么了。”

    祁斯遇想着这些叹了口气,她相信蔺端,也相信她在蔺端心里的地位,相信他俩的感情似乎从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政见也好,私情也罢,和与不和都动摇不了他俩在彼此心中的重要程度。

    可是她不能让她的陈书哥哥去涉险。

    新年像平常一样过去了,回中都的路上祁斯遇第一次切实感受到了想家,想父亲母亲都在的那个小家。

    到金陵歇脚是蔺端和陈桥难得达成的共识。祁斯遇的身体一直说不上多好,刚新年就感染了风寒,咳得瘆人。若是平白路过金陵却不去让沈医瞧病,怕是没人放心得下。

    “我不过就是咳嗽几声,你们至于非要带我去见沈医吗?”祁斯遇出了门仍在抗拒,托沈医的福,她自小就喝了无数苦涩的汤药,这也导致她长大之后就有了宁可病着也不愿看大夫的坏毛病。

    “是,一定要去。”问题一涉及到祁斯遇的身体陈桥就变了个人似的,比陈厌还铁面无情,容不得半点商量。

    祁斯遇无奈之下将目光投向最好说话的蔺端,“宴行,要不你劝……”

    第二个劝字还没出口就被蔺端打断了:“我觉得陈桥说得没错,不可讳疾忌医。”

    祁斯遇几乎是被拖到沈医的草庐的,她不情不愿地走了进去,却被角落里的小姑娘吸引了目光。她其实一直都很喜欢小孩子,只是碍于身份不便说。不过既是沈医的地盘就好办多了,她恶趣味地捏了捏小姑娘的脸,然后问:“你这么可爱,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竟是一点都不怯,脆生生地回答:“我叫阿酒,沈予酒。”

    “你是沈医的女儿?”祁斯遇的话引出了正在捣药的沈医,他拿着药杵说:“小郡王这话好生有趣,她生得这么像我,还能是谁的女儿?”

    “我不是怀疑这个。”祁斯遇说着挠了挠下巴,“我是没想到小孩儿这么大了。”

    “八岁了。”他说完这么句话手就按上了祁斯遇的手腕,片刻后他松开了手说:“恢复得很好,不仅在临邺受的伤好了,身子都养胖了。”

    “那我还要继续喝药吗?”

    “不必了。”沈医说完看向陈厌,“不过陈少侠还是要同我进来一下,我想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沈医将理由找得自然,不说蔺端,就连祁斯遇自己都没觉得有什么。

    陈厌顺手带上了门,眼中也是满满的担忧。“我家主子她到底怎么样了?是真的好了吗?”

    “她恢复得确实很好,比我预想得还要好些。”沈医说着将一瓶药丸递给了陈厌,“这些日子我配了瓶药,到时候你掺着伤寒药让她吃了吧。”

    “那她以后会怎么样?”陈厌很是担心,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沈医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不用这么担心,毕竟还有我呢。”

    见陈厌收起了药沈医又说:“让她做个普通人吧,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练剑就练,不必过分克制了。明年春天我还会去中都一趟,兴许那时候我真的能找到一个治愈她的办法。”

    陈厌紧紧捏着手中的药瓶道谢:“谢谢您。若是没有您,祁年可能根本活不到今天了。”

    沈医轻笑一声:“别再和我客套了,一个有情的陈少侠还真是让人不习惯。”

    他们出去的时候祁斯遇正在逗沈予酒,沈医看着相处融洽的两个人嘴角弯了弯。“一会儿我给你开两副伤寒的药,你好好吃几天,咳嗽就能好利索了。”

    “好,那劳烦沈神医了。”

    说是两副药,却多得让陈桥和陈厌拎了满手。祁斯遇看着那一包包苦药叹了口气,然后还不忘转头和沈予酒告别:“小阿酒,我以后还会再来看你的。”

    蔺端看着那堆药打趣她:“早说了让你多穿些,这下好了,药倒是可以多吃些了。”

    祁斯遇一时想不到反驳的话,干脆不去理他。迟迟等不到回话的蔺端有些急了,扯了扯祁斯遇的袖子开始说软话:“是表哥说错了,要不表哥请你吃饭赔罪?”

    “我还要考虑考虑。”祁斯遇故意抻着调子说话,想让蔺端再加些筹码。

    蔺端伸出两根手指说:“那就两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