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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新朋友

    叶远是在七月二十那天入城的,他这一路真的吃了不少苦,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沈赢还在上朝,是还在病休的祁斯遇去迎他入城的。

    “叶小将军辛苦了。”

    “小郡王这话叶远可不敢当,您在后方为我做这些才是真辛苦呢。”

    祁斯遇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着同他说话时却很认真:“叶小将军在前线保家卫国本就了不起,我只是在后方动动应动的嘴皮子罢了,小将军不必放在心上的。”

    叶远心里拎得清,还是朝她道谢:“不管怎么说,战马一事若是没有您帮忙,恐怕到今日都解决不了,叶远要代自己、代江北百姓谢您的大恩。”

    “好啊。”祁斯遇这次没有推脱,“既然小将军要谢,那咱们就等您复了命、沈兄也下了朝再一起聚聚吧。”

    “好。不过小郡王不去上朝吗?”

    祁斯遇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免得有些人坐立难安,总觉得我是去找茬的。”

    祁斯遇说话时带着微笑,可叶远却感受到了一些悲切。他想不通祁斯遇的悲从何处来,但他看着祁斯遇亮晶晶的眼睛,怎么也没问出口。

    “那叶远就先告辞了。”叶远向祁斯遇抱拳行礼,“进宫穿不得甲胄,我要先回府换身得体的衣裳进宫。”

    祁斯遇看了看不远处的叶府拽住了缰绳说:“好,我也不送小将军了。”

    “老大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他手底下已经有人松口了,只是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定下罪来。”

    “这件事得在封后大典之前解决,不然我放心不下。”祁斯遇放下了手中的栗子糕,又跟陈桥叮嘱了一遍:“端表哥要是不顺利你记得帮他一把。”

    “公子放心,刑部都是他的人,小杨公子也常在私下去,应当是不会出错的。”

    祁斯遇叹了口气:“事关蔺昊,容不得我们出错。”

    “陈桥明白。”说完他向祁斯遇递过一方帕子,“主子擦擦手吧,快到赴宴的时候了。”

    祁斯遇推门而入时沈赢和叶远已经在屋里了,她向二人行了个抱拳礼才坐在桌边,“实在不好意思,让沈兄和叶小将军久等了。”

    叶远现在面对她比先前自在得多了,甚至抢在沈赢前面开了口:“小郡王这话太见外了,我和沈赢也刚到。”

    “是啊,朋友之间何必如此见外,何况我们今日本就是想要感谢您的。”

    “既然沈兄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先提一杯,庆祝叶小将军平安归来。”

    这杯酒喝完叶远也提了一杯:“叶远这杯想敬小郡王,您雪中送炭之情,叶远定当铭记在心。”

    祁斯遇笑着同他碰了杯,然后说:“祁斯遇不图小将军回报,唯望日后他人有此困时您也能如我一般伸出援手。”

    叶远重重点头:“小郡王放心,匡扶正义乃叶远之责,叶远绝不会辜负小郡王今日搭救之情。”

    “小将军要承的可不单单是我的情。”说着她朝沈赢挑了下眉,“当初得知小将军受困,沈兄可没少为您跑关系。”

    沈赢没想到祁斯遇会说这件事,被提到的瞬间耳朵尖就红了,他连忙朝着叶祁二人摆手:“小郡王这话真的夸张了。是我以小人之心算计君子之德,当初就只同小郡王提了一嘴,因为我知道小郡王热心肠,定会帮忙。”

    祁斯遇对此却并不在意:“沈兄与我相交以来一直真诚待我,帮了我不少困难忙。如今换我来帮沈兄,应当的。何况小将军是为国为民而战,祁斯遇本就该万死不辞相帮,沈兄不必介怀,小将军更不必。”

    叶远没再同他们客套,反倒说起了一点正经事:“听闻战马一事牵连甚广,连丞相都被拉下了马,此事当真吗?”

    “是,不单丞相,他的党羽也遭了一波清洗。”

    祁斯遇适时补充了一句:“不仅如此,此事恐怕还没完呢。”

    “没完?”沈赢听到这话很是意外,“丞相已经引咎自缢了,这件事背后竟还有更大的鱼。”

    祁斯遇没有说话,蘸着杯中的酒写下了一个“蔺”字。她一向同燕王楚王交好,沈赢和叶远不想也知道她这个字代表的是谁。

    叶远率先感叹了一句:“想不到他也难逃这种诱惑。”

    沈赢倒是叹了口气:“他逃不掉的不只是诱惑,还有他应有的结局。”

    祁斯遇听到这声叹气很是不解:“沈兄对此很惋惜?”

    沈赢摇头:“也谈不上惋惜,只是没想到更多些。毕竟以他的身份,实在不必卷进这种案子。”

    “我在梁国见到了和他共谋此事的人。”祁斯遇轻轻和沈赢碰了一杯,又接着说:“是云王廖立安。”

    “我原以为他所图的不过是些金银田亩,如今看来是我太天真了些。”

    “我扳不倒他。”祁斯遇叹了口气,“不单我不行,我那两位表哥也不行。”

    这下叶远和沈赢劝愣了,沈赢皱着眉头,很艰难地措好辞问:“您的意思是那位知道了这些依旧想留着他?”

    祁斯遇轻点头,又说:“但我要把他赶出中都,要让他为自己所犯的错负责。”

    叶远却突然开了口,“我同他在西北一起玩了好几年,小郡王在我面前说这话就不怕我告密吗?”

    “我相信你,也相信沈兄。”祁斯遇面上的表情都没变,“从我第一次见你俩我就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心里有道德、有公平正义,也都相信我们会和他们不一样。”

    叶远盯着祁斯遇沉默片刻,最后向她敬了杯酒:“您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说,叶远定不负君所望。”

    “我想让叶小将军再上一次书。”

    “还说战马一事?”

    “不。”祁斯遇摇头,“你只要上书感谢越王就行。”

    沈赢登时明白了她的意思,问:“越王的信要到了是吗?”

    “沈兄知我。”祁斯遇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很是轻松地说:“这次江北暴动的源头是吴州,大表哥的封地,怎么也该他自己去看看。”

    “我还以为小郡王会让他回西北。”

    祁斯遇笑着和叶远碰杯:“小将军的父兄都在西北,哪儿还需要他去。何况他也不是当年的皇子了,既然封了王,就该履行封王的义务。”

    出了酒楼祁斯遇就松了口气,陈桥看她舒心自己也高兴,提议道:“天色还早,要不咱们去街上逛逛?”

    祁斯遇没拒绝,但也不忘说陈桥一句:“你还真是我见过的最爱逛街的男人。”

    陈桥也和她贫嘴:“看来公子的见识也不怎么样嘛。”

    祁斯遇眼睛忍不住往卖糖糕的铺子瞟,嘴上却应付着:“是是是,远不及我们陈大少。”

    陈桥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着说:“知道了,我这就去买栗子糖糕。”

    “红豆味的也要。”

    “行。”

    陈桥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拎了几大包糕点出来。

    “买这么多不怕阿厌念叨你?”

    “他沉默寡言的能说几句。”陈桥说完做了个俏皮鬼脸,“等回去了我就把它藏你房间里,让他见都见不到。”

    祁斯遇深以为然点头,然后看着一旁人员聚集之处问:“你想不想去赌石?”

    “啊?”陈桥对这个提议很是意外,“但是咱们今天出来没带那么多钱啊。”

    祁斯遇笑得很神秘:“不用钱。”

    陈桥云里雾里,但还是跟着祁斯遇进了门。这是个很大的赌石坊,门外是一群护卫,进了门也是一堆练家子在走来走去满场巡视。管事看到祁斯遇二人很是热情,赶忙上前去迎:“小郡王,陈公子,您二位请随我来。”

    祁斯遇和陈桥跟着他到了大库房,陈桥是第一次来这里,看到这一大堆原石还愣了一下。管事却十分慷慨,“小郡王您慢慢挑,主子说过,您来一切都算在他账上。”

    这句已经让陈桥十分意外了,可祁斯遇接下来说了句更让他意外的。

    “那就烦请管事替我谢谢大表哥了。”

    陈桥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祁斯遇,祁斯遇却朝他点了点头,说:“随便挑几块吧,待会儿去前面开开看。”

    说完祁斯遇就真的在原石筐里挑了起来,陈桥不解,但还是帮着她挑了起来。陈桥先前常年混迹赌场,赌什么都有几分本事,祁斯遇就是看中他这个本事才带他来这儿的。

    陈桥粗粗捡了十几块中等大小的原石,祁斯遇也拿了一些,见陈桥停下来她也停了手,对着一旁的管事说:“就这些吧,我要去大厅开。”

    管事叫了个小厮来抬这些原石,然后几人去了赌石坊大厅的中心处。开原石的也是个老师傅了,看石头比看人还准。他细细摸了一遍所有原石,然后对着祁斯遇称赞了一句:“小郡王慧眼。”

    祁斯遇没太多表情,只说:“开吧。”

    开原石是个琐碎的过程,陈桥怕祁斯遇无聊,特地给她开了包栗子糖糕。

    二十七块原石,开到第六块就出了品质相当好的玉髓。祁斯遇面上没什么波动,任由师傅开石。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眼热的人也越来越多。二十七块原石只废了四块,开出的好胚子多达十数块。

    “这些太多了,我要不了这么多。”祁斯遇摸着那些开出的美玉,笑着说:“要不管事你帮我处理些吧。”

    她这话一出立刻有人出了价。

    “小郡王,七号我出八十两。”

    祁斯遇拿起一块稍大些的递给了陈桥,“这块拿回家。”

    说完她才看向众人说:“剩下的诸位自行出价吧,我相信林管事会让大家满意的。”

    她扔下这么句话就扯着陈桥出了门,一副功成身退的模样。陈桥这才有了问她的机会:“你什么时候和老大这么熟了,还能把账记在他头上?还有咱们开都开了,为什么要卖这些玉啊?”

    “也不是熟,他可能就是想和我客气客气。”祁斯遇很耐心地给他解惑,“上次表嫂不是来家里了吗,他来接表嫂回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我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边雕玉佩,他等着的功夫我雕废了三块,然后他就跟我说可以去他的赌石坊开原石,算他的账。”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今天咱这不正好路过吗,你知道的,我占便宜可等不了明天。”

    陈桥被她弄得说不出话,又觉得无厘头又觉得好笑,最后只问出来一句:“那今天这些怎么不拿回去?嫌成色不好?”

    祁斯遇摇头,很是诚实地说:“不是,是它们太小了。”

    陈桥当即记在了心里:“好,我下次挑大点的。”

    她却不在意:“没事,舅舅赏的还有不少呢,还够我用好一段日子。”

    他们又开始漫无目的地逛,天也渐渐黑了。陈桥迈大步子赶上了祁斯遇,轻声说了句:“祁年,我觉得我应该和你说句抱歉。”

    “道歉?”这下换祁斯遇愣了,“你和我道哪门子歉?就为这几块不确定的石头?”

    “不,是为惊马。”陈桥说得很是艰难,“算计你,我很抱歉。”

    祁斯遇偏头看向他,不知要说些什么好。还不等她想出回答就有两个人闯入了她的视线,她顾不及想那些,轻轻拍了拍陈桥说:“陈桥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亦仁的妹妹?”

    陈桥只能顺着祁斯遇的话转头看,他打量了一会才下定论:“是李小姐和小杨公子。”

    祁斯遇一下来了兴趣,揪着陈桥快步向那个方向走去。“走,去看看。”

    祁斯遇一边要上前去看一边又忍不住和陈桥讨论,“你说子书这是和亦仁和好了吗?都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和他妹妹逛街了。”

    “恐怕不是。”陈桥开口打断了她,“李小姐上的是楚王府的马车。”

    “李汶曦今年要十九了。”祁斯遇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么句话,“看来珏表哥也选好了。”

    “公子过两日要去楚王府上拜访吗?”

    “不。”祁斯遇说得肯定,“我要他来找我。今天的事你记得找人宣扬一下,就说小郡王在吴王殿下的赌石坊开出了二十余块品质上佳的玉石。记得顺带提一句,小郡王俨然是一副被奉为上宾的模样。”

    陈桥听完就笑了,忍不住称赞她:“公子好谋略。”

    祁斯遇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说的也是实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