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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陈厌的鞘

    祁哲亲眼看着蔺辰峥下了台阶,然后给蔺辰芸披上了他特地带来的披风。“我们也回去吧,晚上风大。”

    “是该回去了。”蔺辰芸说完这话还咳了两声,“安南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不等等了吗?”祁哲说这话时甚至没忍心看蔺辰芸,“现在是不是太早……”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蔺辰芸打断了,“时远,有些事再不做就为时晚矣了。”

    祁哲也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说:“我明白了。”

    蔺辰芸比他乐观得多,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说:“等老二成了婚,这一年就算完了。”

    祁哲说不出话,只能笑得牵强,再回握住她的手。

    祁斯遇不知她父母心中焦灼,抱了猫就去找许久不见的蔺端叙旧了。“还以为你来了这边会清减些,我的话都想好了,没想到你一点也没变。”

    蔺端摸了摸她怀里的小狸奴,说:“本来也没来几日。”

    “咱俩又差了一岁了。”祁斯遇找的角度很是刁钻,但蔺端还是接了下去,“是,一年里也就这一个多月能差上,我们应当好生珍惜才是。”

    祁斯遇却乐观不起来,“你不是说要等珏表哥成婚才回来,这宝贵的一个多月又耽误了大半。”

    “科考成绩出了我就回家。”蔺端从祁斯遇怀里接过了这只长得很快的小狸奴,又说:“再有十几天我就回去了。”

    “你留在这边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做?”

    蔺端被她问得一愣,但还是摇头:“没有。”

    “大表哥的赌石坊前几天被端了。”

    祁斯遇这话一出蔺端明显愣了一下,“谁做的?”

    这下祁斯遇也愣了,“我还以为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毕竟那个手段真的很像亦仁。”

    “不可能。”蔺端很是果决地摇头否定,“亦仁自打来了这别宫就没离开过。”

    祁斯遇顿了一下,终于还是笑了出来。“本来还以为是你心里尚存斗志,却不想还是珏表哥先忍不住了。”

    她想到的,蔺端自然也想到了。“小杨公子和亦仁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手段有几分相似也正常。”

    祁斯遇只是叹气:“就算珏表哥端了那赌石坊,许方也没有站出来。”

    “他没出现?”

    “是。”祁斯遇无奈点头,“他实在能忍,搞得我都有点怀疑他到底在不在中都了。”

    “许家祖祖辈辈守皇陵,一直扎根在这中都,他没同大哥走,还能去哪儿。”

    “猜不出啊。”祁斯遇又叹了口气,“他们许家这些活兵俑,谁猜得透。”

    “你最近忧虑很多。”蔺端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大哥走了,你却好像是越发焦虑了。”

    “我最近总是心慌。”祁斯遇微微仰头看向蔺端,笑得有些凄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总是放心不下,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蔺端还是安慰她:“别想那么多,二哥大婚在即,我也要回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祁斯遇却又问他:“那你呢?你也二十一了,打算什么时候成婚?”

    蔺端被她问得有些慌乱,想了很久才说:“过几年再说吧,我现在还没有这个想法呢。”

    “你总是要成婚的。”祁斯遇不再看向他,只是又说了一遍:“宴行,你总是要成婚的。”

    蔺端抱着怀里毛绒绒的小狸奴,却觉得这天真的是越来越冷了。

    长公主向来能起早,祁斯遇刚准备出早功就看见了坐在院子里的蔺辰芸。她连忙放下剑走向蔺辰芸,问:“这天才刚大亮,娘亲怎得起这么早?”

    “睡不着,便起来了。”

    “娘亲是睡不惯吗?”祁斯遇扶起了蔺辰芸,“不如我陪您走走,四处逛逛。”

    长公主没拒绝她:“好。”

    “娘亲对这行宫似乎很熟悉。”

    “是啊。”蔺辰芸看着行宫一角,也忍不住发出感叹:“十几年没再来,这行宫却是一点没变。”

    听母亲谈及过去祁斯遇又开始好奇,忙问:“娘亲小时候常来这里吗?”

    “我小时候你舅舅常带我来这儿玩。”

    长公主答得简短,祁斯遇一时之间竟难以确定母亲口中这个舅舅是谁。她迟迟不说话,长公主也瞧出了她这个顾虑,笑着同她解释:“是你嵘舅舅,不过偶尔你舅舅也会一同来。”

    祁斯遇捕捉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地方,蔺辰芸在提及蔺辰峥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但她只是说:“以后我陪您来。端表哥说这里的温泉很好,等明年春天我陪您来泡。”

    长公主笑得很温柔,然后旁敲侧击地也提起了蔺端:“你和宴行,还是那么要好。”

    “我同端表哥最最要好。”

    祁斯遇这话几乎没过脑就说了出来,长公主对此也不意外,只是又问她:“你同他这么好,娘亲却总是想让你选景平,你心里不会怨吗?”

    “娘亲这是什么话。我是同端表哥私交甚笃,但我同珏表哥也是顶好的,你让我选他,我没有一句怨言。更何况端表哥也愿意选他。”

    “老二可能不是一个好儿子,更不是一个好兄长,但他是最好、最合适的那个人。”蔺辰芸也叹了口气,“你知道吗阿遇,有时候恨比爱更加长久,也更加靠谱。”

    “我相信您。”祁斯遇只说了这么一句。

    “行宫的花向来开得很好,一年四季都不断,花园总是姹紫嫣红的。”蔺辰芸说着又忍不住回忆她年少时的事,“那时候我们总是偷偷来,我很爱花,你嵘舅舅每次都要给我摘几朵,母后知道了就要念叨他。

    后来你爹也知道了这件事,打包票和我说他能摘最漂亮的那朵给我。”说到这儿她笑得很是开心,“其实你爹最笨,偷花总是被人发现,还要我这个公主和他一起逃跑。”

    蔺辰芸看着墙角已经枯萎的花茎,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啊,一切也都回不去了。花不开了,人也不在了,年少的美好,最终还是都化成泡影了。”

    祁斯遇很少会看到母亲如此落寞,很是心疼地说:“亦仁前几天给我送了几盆漂亮的花,等回去了我就把它们搬到母亲房里去。”

    可蔺辰芸只是摇头:“算了,什么花过了病气都长久不了了,别白白糟践了临阳侯世子的心意。”

    祁斯遇眼眶通红,却还在劝蔺辰芸:“您别这么说,沈医说过他会治好您的。”

    “早在二十二年前我就该死了,能看到你长这么大,已经是娘赚了。”

    蔺辰峥心系科考,第三日就回了宫。而祁斯遇平日也没什么要事,又陪着长公主多在行宫住了几日。

    放榜的时候陈桥倒是去看了,可惜陈涧时运不济,榜上无名,只能明年再考。武泠远倒是名次甚佳,被派到了吏部历练。

    蔺端心中的担子放下了,他也终于启程回了中都。

    科考选出了一堆有为学子,祁斯遇也跟着开始忙了。刑部要有新尚书,这些人也需要安顿。平级的官员委任沈赢做不了主,就要一级一级向上申报,还有那些学子的官职定级,样样都得先过御史台记录整理再呈往中书省决断。

    祁斯遇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先前太常寺那段日子,日日跑腿送信,除却中都各官署的地址什么也没摸清。

    好在一切都在蔺珏大婚之前定了下来。

    蔺珏大婚的排场比蔺昊还要大些,他在前些日子又分管了国子监,皇帝的心思昭然若揭,大家也都了新的考量。

    祁斯遇自然是不理旁人怎么考量的,她只是有些发愁要送蔺珏什么新婚礼物好。

    “阿厌你说,我应该送珏表哥点什么好?”

    这问题难倒了陈厌这个冷冰块,他思考许久,最终还是说:“金银珠宝,都是好的。”

    祁斯遇也是真的不知送什么好,竟就着这话和他谈了下去。“金银珠宝是不是俗气了些,不过先前舅舅赏我的那两箱子好珍珠我都没动过,那些珍珠给李小姐、不,二表嫂应该会不错。”

    李汶曦比祁斯遇还小了两岁,祁斯遇这口改得很是别扭。

    “主子说得是。”陈厌只附和她,末了才提醒了一句:“陈桥也快从陈涧那儿回来了,他兴许还有更好的主意。”

    祁斯遇点头表示认同陈厌的话,又说:“过两天把陈涧请到家里吃个饭吧。他是陈桥的弟弟,既然来到中都了,不管怎么样咱们都该招待招待。”

    “是。”

    陈厌这话音刚一落陈桥就进了门,他看了看站得笔直的陈厌,又看向祁斯遇问:“公子这是有什么陈厌做不了的吩咐吗?”

    “我们在说给珏表哥送礼的事。他什么都不缺,我不知送什么好。”

    陈桥提起这些说得头头是道:“楚王殿下是大婚,您作为他的表弟自然要送些吉利的礼物。金银玉器,珠宝首饰,这些都是合适的。咱们还可以投其所好,楚王喜欢收集字画,您也可以送几幅。若是要送楚王妃,珠宝首饰则为上佳,可以送些镯子项链,也可以送两整套头面。”

    “头面。”陈桥这话点醒了祁斯遇,她心里当即有了主意:“下午你就去库房把那几箱珍珠拿到珍萃楼,让她们给二表嫂打几套好头面送去。再去挑几幅老师先前送我的字画和那些固定要送的金器一道包起来,珏表哥从前就相中了那几幅画,正好趁他大婚都给他送去了。”

    “是。”陈桥听了命令就要走:“公子要是没旁的事我就先去库房清点了。”

    祁斯遇叫住了他:“等一下,等珏表哥大婚过了你就把陈涧请到家里来坐坐吧。”

    陈桥没想到她还记挂着陈涧的事,很是意外地“啊?”了一声。

    祁斯遇却误以为他是有顾虑,还开口劝他:“他毕竟是你弟弟。哪怕你不是镐京陈家的人,他也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弟弟。既然他来了中都,咱们请他到家里吃个饭是应当的。”

    陈桥看着祁斯遇的眼神登时有些复杂,祁斯遇这个答案太温情了,让他都有些意外。他立刻摇头解释:“我不是不想让他来,我只是意外公子这么忙还惦记着他。”

    “陈家于你有恩,于我亦然。等他明年能做官了,我再让沈赢给他找个好些的差事。”

    “谢公子。”

    陈桥说完就去了库房,留在屋里的陈厌也忍不住开了口:“主子,我晚上要出去一趟。”

    祁斯遇对此一点也不意外,还问他:“要去千灯楼吗?”

    陈厌眉头微蹙,但还是带着些疑惑开口:“主子知道?”

    祁斯遇也故作愁苦状打趣他:“你这些日子没少往明苑跑,你要去哪儿我很难猜不到啊。”

    陈厌说不出话,耳朵却悄悄红了。见此祁斯遇也不再逗他,只说:“你去吧,晚上我和陈桥出去喝酒。”

    “主子还是不要多饮。”陈厌出门之前还不忘叮嘱祁斯遇一句,祁斯遇只能无奈应下:“知道啦。”

    千灯楼算是中都最大的几个场子之一,因为在台上表演的是裴幼妍,今日更是座无虚席一票难求。陈厌拿着裴幼妍送的上等座儿的票,先很多世家子一步进了门落了座。韩灵正在座位旁等着他,一瞧见他就很热情地叫人:“陈公子来啦。”

    陈厌有些意外,问她:“是裴姑娘让你在这儿等我吗?”

    “是。”韩灵立刻点头,“姑娘说等下了戏让我带你去后面见她。”

    “好。”

    韩灵是特地等他来报信的,说完这句话就回到她家姑娘身边去了。厅里的人越来越多,陈厌也开始期待裴幼妍上台。

    裴幼妍今天打扮得很是漂亮。大红的裙子衬得她更加白,束起来的发也显得她原本就小的脸更加小巧精致。她先是跳了段七盘舞,之后才开始唱曲儿。在场的人几乎全沸腾了,这是裴幼妍第一回在戏台子上跳舞,还是这种表露少女心事的七盘舞。

    她在手掌大的鼓面上游走,裙子开了花,波纹全都荡在了这些看客的心上。

    陈厌和旁的看客也没什么不同。长公主很美,蔺妍很美,祁斯遇也很美,他终日面对着这些数一数二的美人,可在他第一次看到裴幼妍的时候还是觉得裴幼妍很美,是和她们都不一样的美。

    陈厌不敢收裴幼妍的玉佩,也不敢收裴幼妍为徒,更是不敢承认裴幼妍对他来说不一样。可他心里也明白,哪怕只是一把剑,也会遇见合适的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