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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碧玉升平

    岑七娘早就知道芽儿会问出这个问题,她冷笑一声说道:“升平楼没了,卖身契没了,那孤雪就是自由之身。现在,碧玉楼完全可以再将孤雪买去签订一份卖身契。孤雪为了不被判刑,也只能与你们签订卖身契。况且,金凤凰与赃官勾结,想要买卖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岑七娘早就想好了一切说辞,她老谋深算,就算是芽儿,也不是她的对手。若不然,升平楼又怎么能与碧玉楼抗衡那么多年,甚至这些年升平楼一直压制着碧玉楼。若不是碧玉楼与官府突然勾结到一起,升平楼现在也不可能会变得如今地步。

    “咯咯,看来这确实是可行的。”芽儿笑了笑,突然,她的脸色又变得一片铁青说道:“岑七娘,你说得好听,可那位黄公子若是一直不来,那我们碧玉楼不是一直得养着这个小贱人吗?妈妈的脾气可不好,我与妈妈说了这个消息,妈妈将孤雪这个小贱人带回去一直不能等到黄公子到来,到时候一定会将怒气撒到我的身上。”

    “雨夜百合姑娘,你真是心思敏捷。不过,你却是想多了。眼下已经快到年关,黄公子在信中说过,只要过了年关,他就会来金陵城接孤雪。我看,再有十天半个月,那黄公子肯定会再来金陵。况且,孤雪可是个特别的清纯美人,就算黄公子没有来金陵,那金凤凰也有很多办法让孤雪为她赚钱的。不管如何,你都是有功无过。”岑七娘笑道。

    “如此说来,你说的方法也算能让我满意了。”芽儿收了收身体,此时她只觉着全身一股股冷意仿佛要将它冻僵一般,

    若再不回去换身干爽的衣物,恐怕她就算不被冻僵,也要被冻出病来。

    听到芽儿所说,岑七娘不再说话,脸上露出平淡的笑意,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芽儿。现在这情景,正是按照她事先所料想的那样。雨夜百合果然是个野心极大又善妒的女人,若是一般人恐怕还不会这样就听信她所说被她说动,可是雨夜百合却比一般女人还要急功近利得多。

    “好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就不再追究,你们两人好好在这里待着吧。等我回去与妈妈金凤凰商议一番,看妈妈如何定夺。”芽儿说完,再次冷冷地瞪了孤雪一眼,这才拿着暖手包踏着青石通道的地面,款款离去。

    ………………

    “妈妈,黄公子什么时候有信来过,为何我不知道呢?”等芽儿走后,孤雪终于问出刚才差点脱口而出的问题,她一直压抑在心中颇为难过,现在问出来,却又焦急想得到岑七娘的回答。

    岑七娘转过目光,看着孤雪,眼神中竟有一种慈祥。

    “傻姑娘,我若不这样说,那个狡猾的雨夜百合岂能轻易相信?我说黄公子来过信,那就是来过信,没来过也是来过。升平楼已经被烧成一堆废墟,什么信都要被烧成飞灰,碧玉楼想找也找不到的。傻姑娘,你也不要失望,那黄公子虽然没有来信,却也常常差人送来金钱还有一些京城的玩意给你,可见对你的真情。若是一般人家的公子,又哪会时时想着我们青楼女子呢?”岑七娘说着也叹息一声,幽幽怨怨的眼神看着过道中的地面,心中有无限心事一般。

    孤雪听岑七娘说黄公子来信是假,心中自然失落,不过又听到岑七娘说黄公子差人送来的那些东西,顿时又在心中燃起了希望。只是岑七娘说黄公子会为自己赎身,孤雪真的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在烟花之地混迹以来,她也没少听说过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那些女子痴痴等待着曾经信誓旦旦的如意郎君,到头来等到的都是一场伤心满面清泪。

    “呵呵呵呵……”

    那对面牢笼中的女人,看着孤雪和岑七娘,又痴痴呆呆地傻笑起来。嘴中呜呜呀呀,开始呼唤那个模糊的名字。孤雪仔细听来,越听越像是一个乳儿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犯了什么罪过,竟然被关押在这里成了这个模样的人。

    如果是以前孤雪见到牢房中有这样的人,定然会认为此人犯了莫大不能饶恕的罪行。而现在她自己就被关押在这里,终于见到官府的黑暗和肮脏,也知道了囚牢中被关押的人未必都是坏人。

    “妈妈,你说她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也是像我们这样被冤枉的吗?”孤雪想着想着,不自觉地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岑七娘神情顿了顿,语气变得坚硬起来说道:“谁管得了她为什么会被关押进来,孤雪,你不是皇上万岁的公主,也不是朝中大员的千金,哪里能管得这些事情?眼下把你自己照顾好吧,我想就算碧玉楼真的会把你收进去,以后你在碧玉楼中也要吃许多苦头。看那个雨夜百合对你的姿态,你到了碧玉楼肯定要被她处处欺压。唉,孤雪,你为何就不能有心计狠心一点呢?”

    说道最后,岑七娘又渐渐把声音放低下去,感触良深的意味。

    孤雪也明白妈妈想说的话,可是她就是不忍心别人受到伤害受到罪责,天性如此,心肠硬不起来,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长夜漫漫,地牢中湿气很重,孤雪在地牢中抱着胳膊,不停的走着。终于,清晨的一缕阳光从地窗中渗透进来,地面上一些细小明亮斑点。

    “妈妈,天亮了!”孤雪深深的吸入一口气,将目光看向离地面两米多高的地窗,阳光就是从那狭小的空档中照进来。

    “是呀,天亮了,再过一会,我们就该过堂。呵呵,在过堂之前,我想金凤凰这个老贱人应该会来吧,白花花的银子她要是不想赚,那就奇了。”岑七娘一夜都坐在草垛上,也不曾合眼,她迎着阳光,眼睛微微闭着,那阳光刺得她眼睛暂时睁不开来。

    岑七娘话音刚落,就听到那名女牢头叫喊着:“吃饭了……吃饭了……”

    她踏着重重的脚步声,边喊叫边用力拉动那些囚笼的铁栏杆,一时间地牢内到处都‘咣当’着沉重的响声。两边的囚笼中,那些身穿囚服身体臃肿的女犯人都纷纷从草堆中爬起身,慢慢来到各自的铁栏杆近前端起摆放在那里的那个黑瓷碗。黑瓷碗中是一些菜叶稀饭,上面用筷子支撑着放两个发霉的馒头。

    孤雪看到那馒头还有稀饭,哪里能吃得下去,她只是要过一些清水漱口。

    又过了两三个时辰,从通道另一头又有一阵细碎之声传递过来。

    “妈妈,是不是要过堂了?”孤雪有些紧张地盯着通道之中,口中问道。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心中自然担心害怕。她只听说在堂上如果惹得官老爷不高兴,官老爷只要摔下一块罚令,被审问的人就要挨打挨罚。

    岑七娘也不知道,她也正疑惑地看着通道,听到孤雪的问题,也没有作答。

    终于,另一名身穿官衣的陌生女牢头走了进来,想来昨天夜间的牢头已经回家休息才换了另外的人。女牢头的身后跟着一位骨瘦嶙峋的华服妇人,妇人嘴角带着刻薄的微笑,脖子上挂着一串黑色念珠,一摇三晃地走进来。她的手中拿着一块雪绢手帕正轻轻的放在鼻子上,想来是闻到地牢中那种酸臭的气味不适应。

    这妇人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正是昨天夜间来过,此时已经从绿衣换成紫衣的芽儿。芽儿跟在那骨瘦如柴的女人身旁,满脸殷勤堆笑。

    “哎呦,这样地方也能住人吗?简直……简直是糟蹋人呀!”这个女人就是碧玉楼的金凤凰,单手勾在腰上,好像随时都要摔倒的架势。她滴溜溜乌黑的眼睛将牢房打量个遍,目光从孤雪和岑七娘身上扫过,仿佛没看到她们两个人,片刻之后这才张口惊异地叫道。

    那名女牢头翻着嘴唇,露出有些泛黄的牙齿说道:“金夫人说得是,这种地方根本就不是人住的,住在这里的也不是人。你看看那些囚笼中的东西,都是长得像人的畜生呢。金夫人你可不能将她们当做人,要是给了她们机会,少不得要出来咬人的。以前在这牢房中就有一名姐妹被咬了,疼了好几天才好。”

    “你说什么?是畜生?”金凤凰的脸上疑惑更加重了,好像听到不可思议的话,她死死看着牢头,脸上渐渐出现怒容来。

    “金夫人……”女牢头见金凤凰脸色不好似乎不太对劲,正暗自诧异自己是说错什么话了吗?

    还没等她说完心中疑惑,金凤凰便怒气冲冲瞪圆眼睛,她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珠子瞪大之后也确实挺吓人,金凤凰指着牢头大声说道:“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这些牢房中的人虽然犯了罪,可毕竟还是人。你竟然说她们是……是畜生?你的良心呢?她们虽然犯罪,可人生在世,谁能无过,你能保证她们就没有悔改之心吗?”

    金凤凰说话语速很快,就好像炒豆子一样,提溜的将一大段话说出来,那名牢头脸上顿时冒出冷汗。原本她也不需要怕这个青楼的老板,可是最近知府大人与这个女人常常在一起,若是这个女人在知府大人面前说点什么自己的坏话,就算她那做捕快的哥哥恐怕都说不上话。所以金凤凰言语虽然尖刻,但她也必须忍耐,唯唯诺诺退到一旁。

    在金凤凰身边的芽儿却没有露出任何异常的神色,她早就已经习惯金凤凰的言语,金凤凰平时在碧玉楼中也是如此骂她们这些姑娘们的。这时候,金凤凰只不过是在骂一个牢头,与她雨夜百合没有任何关系,她心中乐的看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