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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逆子?傻子?

    建宁府建阳县麻沙镇,崇化里书林坊,刘氏大宅。

    时值盛夏的七月,眼下已是黄昏时辰,天空的云朵斑斓,夜色姗姗来迟。

    街巷上的人们不慌不忙地走在归家的途中,已是不惑之年的刘孔便是其中之一,只是他的脚步要比常人更快一些。

    然而,就要迈进自家大宅的时候,刘孔反而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只见他此刻一脸的忧心忡忡,似乎有无尽的烦恼正在叨扰着他。

    乡试大比临近,也就是下个月了。三年,又三年,刘孔的大半人生是用三年来衡量的。今岁又是大比之年,下个月将是他第七次参加乡试了。

    然而,眼下叨扰着他的烦恼并非下个月的乡试,毕竟有着多年的磨砺,三年大比已然是家常便饭了。刘孔烦恼的是家族书坊的产业,他今日在外奔波便是为了此事。

    原来,书林刘氏乃是刻书世家,家族书坊有乔山堂的名号,祖辈百年的基业曾经辉煌无限。

    建阳县一直是大明国朝的刻书中心,书林刘氏的乔山堂在建阳县首屈一指,广受各地书商的推崇。

    然而,就在这些年,书林余氏的双峰堂却弯道超车,俘获了各地书商的心,已经多年独占鳌头,就快把书林刘氏的乔山堂赶上绝路了。

    乔山堂刻印的书若是卖不出去,书坊的刻工印工就得全家饿肚子了。乔山堂面临着一场翻身仗,刘孔今日外出便是去筹谋这一仗。

    此前,金陵世德堂的《西游记》在书市上畅销一空,余氏的双峰堂碍于版权,不敢一味翻刻,便于去岁请人编纂了一部《东游记》。

    《东游记》故事衔接《西游记》,原本只图蹭个热度,怎想竟受到了书迷的热议。

    见有此效果,刘孔因此依葫芦画瓢,也想请人创作一部衔接《西游记》的故事,让乔山堂也蹭蹭热度,挽救这些年的颓势。

    于是,刘孔今日前往县城,拜访了别号齐云的杨老先生,想聘请他撰写故事。然而,当刘孔向杨老先生说明了来意之后,却得知已被余氏的双峰堂抢先了一步。

    原来,余氏的双峰堂已经预付了杨老先生不菲的润笔之资,且得到了杨老先生的承诺,一年之内不会给其他书坊撰写故事。

    刘孔不仅晚来了一步,还将错失杨老先生的一年时间。

    余氏的双峰堂还真是狡猾,竟然要求杨老先生许下这样的承诺,恐是早已料到其他书坊依葫芦画瓢蹭热度。

    整个建阳县,有续写之才的人寥寥无几,除了杨老先生外,便是编纂《东游记》的吴老先生,此时都已被余氏的双峰堂收入麾下。

    乔山堂的翻身仗没有着落了,刘孔忧心忡忡,从建阳县城回到麻沙镇崇化里书林坊的刘氏大宅,天色已是黄昏。

    家门近在眼前,他却在门口徘徊着,不敢进门,生怕自己的烦恼成了全家人的烦恼。

    刘孔的父亲年老多病,对于书坊的家业,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且还等着刘孔三年大比高中的那一日。

    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刘孔既要承担着家族书坊的产业,又要继续用功于读书举业,无尽的烦恼啊!

    尤其是眼下关头,大比乡试在即,别人家的老友早已整装前往省城备考了,只有刘孔迟迟还没有动身,终究是放心不下呀!

    要说刘孔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那正值弱冠之年的长子刘舜。

    刘舜生性顽劣,从小就是个调皮捣蛋鬼。就在上个月,刘舜跟余氏双峰堂的人打马吊牌,输了不少钱。刘舜没钱赖账,被打得险些昏死过去。

    人被打了,打牌输了的钱还得照给。就算不给,余家的人也会找上门来。余家的人倒也不缺钱,不过是看上了刘氏书坊的雕版。

    反正刘氏的乔山堂已经失了人心,印刷出来的书卖不出去,雕版留着也没用。刘孔索性便把《书法丛珠》一书的雕版赔给了余家。

    刘氏书坊的刻工花费多少日日夜夜才完成的雕版,就这么白白给了对手,要说不心疼,那肯定是假的,但刘孔更心疼被打得昏迷不醒的逆子刘舜。

    谢天谢地!刘舜死里逃生,不过,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兴许是被打傻了。然而,刘孔却又觉得,傻了也好,至少不会再给家里惹是生非了。

    徘徊在刘氏大宅家门口的刘孔,正忧心忡忡地想着,长子刘舜会不会真的从一个逆子变成了一个傻子。恰时,刘舜从宅子里走到家门口,喊了刘孔一声“父亲”。

    面对刘舜,刘孔脸上的忧心消失了。作为父亲,刘孔不想让刘舜发现自己的烦恼。

    不过,刘孔转头便觉得自己多想了,不管是逆子,还是傻子,刘舜恐怕都不会在意父亲的脸。

    然而,在刘孔眼前的刘舜,既不是逆子,也不是傻子,甚至已经不算是真正的刘舜。

    刘孔的长子刘舜在打牌输钱后已被打死了,如今附着在刘舜身体里的灵魂,是一位来自四百年后的现代人刘顺。

    现代人刘顺是学校的一名图书管理员,因先天性疾病死于肾脏衰竭,年仅三十岁。

    三十年的岁月实在是太短暂了,或许是刘顺的求生欲太过强烈,他的灵魂竟穿越过四百年的时间,来到了公元一六一八年,即大明朝万历四十六年。

    命运给了刘顺继续活着的机会,他在这个世界重生了。

    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刘顺的身体同样虚弱,不过,并非因为先天性的疾病,而是因为打牌输钱赖账被人给打的。这么健康的身体竟然有人不知珍惜!

    在家养伤的这一个月,刘顺虽然很少说话,但一直在感受着这个新世界,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手触摸。

    此时此地此人是何时何地何人?刘顺寻找着想要的答案,再有不懂的话就问,哪怕被周围的人当成一个傻子。

    终于,刘顺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大明朝万历四十六年,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建宁府建阳县麻沙镇,崇化里书林坊。他的身份已经从现代人刘顺变成了大明人刘舜,正值弱冠之年,也就是二十岁。

    刘氏在建阳算是大族,分散而居,住在书林的刘氏就有不少,不过都是清贫之族。当科举仕途走不通的时候,从事刻书业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重生明朝一个月了,刘舜身上的伤全好了,他只是在家宅中适应这个新世界。刘舜早想出门转转了,看看大明朝的小镇风光,不过,刘孔似乎不太乐意。

    刘舜早知,刘孔是他的父亲,还是个秀才,此人内心复杂,刘舜盯他好几天了。

    今日一大早,刘舜就注意到,刘孔兴致盎然地出门了,这会儿黄昏时分了,刘孔才出现在家门口,脸上挂满了无尽的忧伤。不用多想,一定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

    当他问候了刘孔一声“父亲”之后,刘舜随即又注意到,刘孔脸上的忧伤突然消失了。

    老秀才藏得够深的,在亲儿子面前,还需要这么遮遮掩掩的?刘舜意识到,是时候找父亲谈谈心,给他做一做思想工作了。

    这是刘舜一个月以来,第一次主动找父亲刘孔谈话,一时之间还真有点儿开不了口,但他还是开口了,问道:

    “父亲何时回来的?在外奔波一天,可曾用饭了?”

    “未曾用饭,不吃也罢!”刘孔答道,言语间还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沮丧。

    “人是铁,饭是钢,父亲不吃饭,身体垮了,怎么办。”刘舜说着,心里早见不得刘孔脸上的忧伤,究竟是何时叨扰着他呢?今日一定要问个明白,刘舜随即又问道:

    “父亲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跟孩儿说说,孩儿已是弱冠之年,可以为父亲分担了。”

    见刘舜今日不仅到家门口来迎他,还主动问候他是否用饭、有何心事,刘孔先是迟疑地看了儿子两眼,想通之后转而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

    “哎!”刘孔心想,逆子果然是被打傻了,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好呀好呀,终于可以享受到有个傻儿子的福气了。

    刘孔只是轻轻叹息一声,以此作为对刘舜的回应,并不多说什么。

    刘舜虽然心里着急,却也是有所预料,且早知刘孔对往日的刘舜并不满意,不想对一个逆子多说什么,可以理解。

    书林刘氏虽然清贫,倒还是个诗书之族。

    早在刘舜还未出生之前,刘孔就进学当了廪生,如今也算是个老秀才了。怎奈生了个逆子,不学无术也就罢了,竟然常年惹是生非,还因打牌输钱被打,丢了性命。

    此时的刘舜换了一个灵魂,他深知,自己的性情大变,别人兴许会误以为他是被人打傻了。哪怕是家人,都难免如此,从刘孔的神情便可知。

    因为占据了人家的身体才获得了重生的机会,既是儿子的身份,就要把刘孔当成自己的父亲。刘舜觉得,是时候改变自己逆子的身份了。

    既然刘孔觉得他傻,那他就傻到底。此时,刘孔一言不发,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家宅里走去,刘舜紧跟其后,突然说道:

    “下个月便是乡试大比之期,孩儿恳请父亲尽快前往省城,准备应试大比。”

    刘舜语出惊人!刘孔惊愕得停住了脚步,心里只冒出一个疑问,儿子真的变成傻子了?顿时禁不住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