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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灿然一笑

    初春的佳都市,就像一盘刚出锅的饺子,热气腾腾之中洋溢着饱满而诱人的气息。这座临海的城市,和国内其它都市一样,每天总醒得很迟。

    凌晨的空气迷漫着一股静谧的甜,尤如梦幻飘逸的发丝,轻轻地在楼宇和街道间荡漾……

    和往常一样,魏有源步幅轻盈地跑出了住宅公寓,加入到了晨练的缓缓人流中,他每天晨跑的路线就是沿着佳都河的马路边来回慢跑大约5公里。

    这一天,在往回跑的途中,魏有源经过一处公交车站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他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对面的站台。

    还跟往常一样,站台挤满了赶早班的人。

    就在魏有源瞅向站台的一刹那,一名小女孩自大人们的腰间探出身子,挤到了站台的最前沿。她那圆嘟嘟的小脸蛋煞是可爱,头上扎着两条羊角辫,穿一条黑色紧身毛裤,外搭黑色小短裙,双手推着一只与其个头差不多高的行李箱,甚是招人喜爱。挤出人群后,她还时不时地用天真烂漫的目光打量着身旁尽著深色服饰且一脸木讷的大人们。

    而正当魏有源要回转顾头时,这名小女孩莫名地冲着马路对面的他灿然一笑。

    魏有源的内心尤如潮暗的木炭一头撞进燃烧的炉灶。

    小女孩纯真无邪的笑脸,有如久违的阳光拍打着他那一扇阴霾密布的窗口,心花愉悦绽放。

    这是他来到这座城市之后,从来不曾感受过的忻悦。

    作为一个执易者,魏有源每天的生活就像上过发条的闹钟,更像在同一轨道上奔走的地铁,准时准地、冷漠枯燥又繁复。

    受此感染,魏有源放慢了步伐。

    而就在这时,迎面高楼的一扇窗口闪过来一道刺眼的光,他条件反射般地摆头避过,却让他无意瞥见马路斜对面的一块广告牌。

    这块广告牌上最为惹眼是“效益”两字,鲜红硕大,其中“益”字上方的广告布破了一块,斜耷拉在“皿”上,(效字左边是六与乂,六在后天八卦为乾位,指西北方,乂即为差,如毒标,暗呈凶兆,效字右边,文字旁底下又呈一“乂”,再加上益字头破布斜披如一敝,盖于皿上,成了“血”字,也为凶兆)。又恰巧,旁边的一条石櫈上坐着一名听音乐的老人,他的收音机正播放着《迎来春色换人间》的曲子,急促的前奏更是咄咄逼人。

    如此强烈的外应,让魏有源不得不停下脚步。

    魏有源回顾西北方向的站台,又看了看那名小女孩,稍加思忖,他便径直朝前面的一名正在拾荒的中年男子走去。

    “大叔,在忙吗?!”

    拾荒男子怔忪地抬起头,弱弱地反问道:“做什么?”

    “我想请你帮个忙,把对面站台那个穿黑色短裙的小女孩抱到凉亭处,可以吗?”

    魏有源心里估摸,凉亭在站台的左边,离站台约有五十米开外。

    拾荒男子听了直摇头。

    无奈之下,魏有源只好说:“我把这块手表给你,你只需抱她到凉亭就行。”

    魏有源晨练从不带钱,手表是唯一值钱的物件。他边说边从手腕上把手表摘下来递给拾荒男子。

    拾荒男子看了看魏有源,半信半疑,手却不由自主地接过手表,掂了掂,蛮沉的,感觉是块好表,但他心中依然不能排解满腹狐疑,便冷冷地回道:“抢孩子是犯罪,要坐牢的!”

    “放心,不会的。”魏有源略微一笑,“你只需抱她到凉亭就可以自管离开,要是有人追随你到凉亭的话,你还可以向他索要100元钱……他就是给你钱,还会感谢你!”

    听完魏有源的解析,拾荒男子又看了看手上的手表,壮起胆量快步朝对面的站台走去……

    拾荒男子来到站台沿,不容分说抱起小女孩拚了命地往凉亭方向跑……

    这一举动尤如寂静的夜空中炸响了一枚礼花,让原本昏沉欲睡的站台一下子躁动起来。

    许多人没能缓过神来,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看上去像是小女孩爸爸的男子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孩子遭抢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在自己面前抢孩子,这还得了!他毫不迟疑地追了出去。随后,又有两个年轻人也加入到追击的队伍中,再紧跟着,有一名少妇,像是小女孩的妈妈,也惊醒过来,抬脚追了过去。

    看到这一切,马路这边的魏有源脸上露出了微笑,他抬手拧扯了一下耳垂,自信满满地跑步离开……

    五十多米,说到就到。

    拾荒男子把小女孩抱放在凉亭后,本可以抽身跑开的,但他一想到还能要到100元钱,所以,他便没走。

    等小女孩的爸爸赶过来时,拾荒男子朝他一摊手:“快给我100块钱。”

    小女孩的爸爸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碰到了一傻子。他没搭理拾荒男子,果断从他手上把小女孩抢过来。

    两个年轻人见此状况,也停下了脚步,自觉虚惊一场。

    而小女孩的妈妈,见前面没事,方要松一口气,内心又猛地一紧,不好!声东击西,随身的行李还在站台放着呢,想到这,她迅速折回。

    就当大家都以为这一幕闹剧行将收场之时,自站台左前方,一辆失控的水泥罐车自一岔道飙出,撞飞正在行驶的一辆出租车后,伴随刺耳的刹车声,疯狂地朝站台辗压过来……

    站台前面的人全都慌了神,时间仓促,想躲也来不及。

    一声轰响。

    刹那间,整个站台被撞得面目全非。血肉横飞哀嚎遍地,景象惨不忍睹。有人被撞飞出老远;也有人被辗压车轮下,血肉模糊,躺在车底下呻吟……

    小女孩的妈妈在折返途中被一块飞来的路牌打翻在地。

    凉亭这边的几个人也傻了眼。

    小女孩的爸爸看到这一幕,马上回过神来,起身想去救自己的女人,但拾荒男子硬是扯住他衣袖不放。不就100块钱吗,小女孩的爸爸掏出100元钱塞到拾荒男子的胸口,“给你——”

    人们自四面八方涌向了出事的站台。

    不一会儿,被夷为平地的站台周围人声鼎沸,一片忙乱。

    大家都在力所能及地抢救伤员。

    紧接着,救护车赶到了。

    随后,报刋媒体的记者们也纷纷到场。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名拾荒男子也参与到了救死扶伤的队伍中,可能是今天的收益让他觉得要卖力地表现一下;也可能是这场景诱发出他内心的怜悯;更有可能是拾荒男子到了崭露头角的机缘。他忙碌的身影被几家媒体的摄相机纷纷拍到,并且被争相跟拍与刻画。

    拾荒男子在救灾现场的表现成了新闻记者们嗅觉中的大餐,就连他腿部不经意的一道擦伤,也如同划过整个灾情上空的一道闪电,耀眼夺目。

    半个多小时前还是到处拾荒的男子,顺理成章地成了佳都市的救人英雄。

    临近中午,各大报刋媒体竞相播报了这一生活在社会底层却做出感人壮举的拾荒男子。

    网络也在继续发酵,有人肉搜索并证实了该中年拾荒男人,名叫杨信鹏,佳都市楼平镇人,前些年因炒股亏了钱,欠下一屁股债,一时脑瓜子没缓过劲来,时不时地做出一些异常举动。到后来,他干脆抛家舍业到处流浪。到现在,他露宿佳都市的街口,以拾荒为生。

    “杨信鹏”三个字,不负众望地成为当下最火的字眼。

    各大报刋媒体竞相挖掘英雄旧事。

    据说,在杨信鹏的老家楼平镇,他的邻里亲戚也都一一在镜头前“发表感言”。折腾力度之大,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就连他当年读小学的“三好学生”奖状也不知从哪儿找出来,皱巴巴地展现于镜头前。

    在佳都市人民医院的急诊科,惊魂未定的伤者们还躺在病床上呻吟……

    更有神通广大的媒体,调出了事故当时站台前后治安探头的影像资料,不经意把事故前的那一幕闹剧像揭一贴膏药一般给掀了开来,并在手机通信里以分享转发的方式迅速传播,点击率居高不下,相关的评贴更是蜂拥而至。

    有说拾荒者是神人,能预知未来,更具天通之能;有反驳说,有预知未来之异能还拾哪门子荒;有说真人不露相;有说露相非真人;有说追出去的几位年轻人,是有担当心怀正能量的人,免此一灾,实属上天应予的眷顾与福报;有的说妇人中途折返受伤,印证了当今社会人与人相处的猜忌与信任的缺失。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医院里又传出一大新闻。有眼尖的记者,发现了拾荒者杨信鹏手腕上的一块限量版的××表,并由此展开了发掘。这块手表少说也值15万元以上,一个拾荒者哪能戴得起这么好的手表。

    记者们的问题接踵而至,这块手表是不是他从罹难者身上搜刮来的?趁乱窃取贵重物品是不是他实施救人的真实意图?对于这个问题,也有人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其理由是:在站台前等候班车的人,戴不起这么名贵的手表。

    镜头前,杨信鹏躺于病床上面对各大媒体的话筒支支吾吾,只说不是抢的,又说也不是偷的,更说是别人送给他的。

    为不影响伤患者治疗与休息,医生将这些记者挡在了病房外。

    记者们又从几位追击出去的年轻人得到证实,他们看到有一中年男子在凉亭处给了拾荒男子什么东西,具体是什么东西没看清楚。

    另一间病床前,中年男子和他的女儿正守护在那名因中途折返而受伤的少妇的病床边,少妇的病床标识牌上写着:左肩胛骨脱臼和肱骨轻微骨裂。

    面对记者的提问,中年男子透露说,他没有送手表给拾荒者,只给了他100元钱。再说,他哪有那么贵重的手表!

    问题发掘的意义,在于它会产生新的不可预知的问题。

    它们前赴后继地涌现,成了人们酒足饭饱之后的消食片。

    ……

    相比一楼过道和普通病床的喧嚣与嘈杂,急诊科二楼的重症特护室内显得非常静寂。

    特护室宽敞整洁、光线柔和,进门左侧靠壁的中间放置一张床位,在病床的两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仪器。

    室内正躺着从事故出租车副驾座上抢救出来的一名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整个头部缠扎着绷带,只露着两只紧闭的双眼,面戴呼吸罩,身上布满各色的导管与输液管。

    有两名戴着口罩的护士守护在床边,安静地在登记簿上填写数据,旁边的仪表发出嘀嘀声……

    这时,房门打开,从外面走进一名个子高挑,身著白大褂的女医生。她一边走近病床一边问护士:“陆主任现在的状况怎么样?”

    “她的血压与心率都很正常。”

    “小玲呀。”女医生先是瞅了一眼病床上的中年妇女,然后才侧过脸来盯着其中的一名护士说道:“这两天,你就在这边帮助吧,妇产科那边我已帮你打点好了。这些天,我们急诊科的人手不够,你就在这里好好地帮我们看护一下陆主任。”

    这名叫小玲的护士眼中有一些湿润:“好的。龚副主任。”

    这名龚副主任拾掇了一下床被,又看了看中年妇女的输液针口,又说道:“另外,你们都听好了,我来的时候,我们家老秦反复交待过,但凡我们不认识的人一律不准放他进来探望。若是有领导要过来,他们会事先跟我和马主任打招呼的。”

    两名护士都点了点头。

    这位龚副主任,名叫龚宛晴,她口中的老秦,就是她的丈夫,佳都市刑侦大队的大队长秦硕。

    两名护士也隐约感觉到了,二楼的整个楼道气氛有些异常,她们看见好几名便衣警察分别在电梯间和楼道上蹲守着,看样子,这不单单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

    这名躺在病床上的“陆主任”,她到底是何许人?这一次交通事故的背后,又到底隐藏了哪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若要揭开这其中的真相,让我们把时空回拨到二十几年前,距佳都市西北方向约八百公里外的一处宗教胜地——清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