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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无暇言松

    这一天,魏有源自后山返回到后院的书房,按平日的习惯,他要泡杯清茶,看一会儿书。

    而正当他在泡茶之时,任辰子真人从外面撩帘走进,给魏有源施了一礼。

    任真人开口笑道:“魏师父,在泡茶吗?”

    魏有源听着有些别扭,自己才二十来岁,怎么就搭上“师父”两个字,感觉有些不习惯。

    魏有源心想,任真人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可不能让他跌了辈份。

    “任真人,你以后就叫我源源吧。你我又不是外人。”

    任真人或许也察觉,那样的称呼略显得有些生份,所以,他应允道:“也好。我以后就叫你源源,听上去会更亲近些。”

    魏有源欣然一笑,对任真人说道:

    “你过来,是找赵师父吧。”

    “不是,我来找你。”

    “找我?”魏有源略为一怔,随口便问了一声,“不会是我师父他有什么事吧?”

    “没有。”任真人猜测魏有源误会了自己的来意,因为之前他们两人有过击掌之约,那就是林师父身体要是有什么问题,他要会第一时间通知魏有源的。

    见此情形,任真人立马笑着解释道;“是这样。现在前院的琐事较多,繁忙时,观内现有的人手远不够摊派。前些天,松枫镇上的寒松观主持向我们观推荐了两名道士,说是,这两个人身体壮实、做事勤快,我们观若能接纳的话,这两个人的落户手续将由他出面去办理。正好,我们现在人手短缺,所以,我过来,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这事,你去问赵师父吧。”

    “我刚从下面上来,赵师父要我上来问问你。”

    魏有源一听,立马明白,这是赵锦锋师父要借机考量他。既是这样,他就不便再有什么推脱了。

    略为斟酌之后,魏有源便对任真人说道:“前院的事务,现在均由你来打理,是否缺少人手,你是最有发言权的。这些年,我们观内的事务是越来越繁重,可一直就没有添加人员,所以遇到大型的建醮法事,大家都忙不过来。如果长期雇佣临时工,按现在的工价,成本显得有些高……”

    魏有源边说,边给任辰子泡了一杯茶。

    “另外,你刚才说的松枫镇的寒松观,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邹真人出家时的那个道观,那儿的观风还是不错的。以往,我们两个道观之间,会经常为做法事进行调济人手,相互帮衬。这事,就按你的意思去办。但入观前,先按临时借用过来帮忙的身份入册,待过了一段时间,若双方觉得合适可行,再稳定下来,就由我观上报统战部备案,全权负责办理相关的转户手续。”

    任真人听完,点头称是。并把刚从魏有源手上接过来的茶,又递回到魏有源手上,借说前院有事正等着他过去处理,欲想离去。

    魏有源一把将他拉住,轻声说道:“以后,若有人问及后院,万不可说,里面住着一个病人。就说里面是历代道长清修悟法之地,不便向客人展示即可。”

    任真人会意,也轻声回了一句:“对对对,有病不能拖。”呵呵一笑,就此别过。

    任真人前脚刚离开后院,魏有源后脚就下了楼。

    他见赵道长在天井沿扇着风炉烧开水,想毕,凭他刚才高透的嗓门,自己与任辰子的谈话内容,赵道长应该全听到了。

    魏有源问道:“师父,我刚交办的事,有何不妥?”

    赵道长未作言语,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浅然地一笑。

    ……

    过了几天,清源观接到镇里领导的通知,说有一位尊贵的客人要上观里参观。

    自任真人当家以来,像这种由镇领导出面提前通知的访客尚属首次,所以,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差遣全观道士打扫卫生。

    这天一大早,在道观山门前的地坪上开进了几部小轿车,从车上陆续走出好多位陌生的客人。

    最前一部车里走出来的人,任真人倒是认识,他是清源镇的副镇长周正新。他一下车马上来到第二部豪华轿车的车门前,帮忙打开车门,显得十分恭敬。

    看到这阵势,任真人快步迎了上去。

    这时,从车里出来一位老板模样的中年男子,身材略显瘦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理着锃亮的斜背头,发际间夹杂一丝的花白,但脸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表情较为肃穆。出车后,他微微地一闭双眼,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缓缓吐出后不觉赞叹道:“这儿的空气清新透爽,景色悠静秀美,实属难得的好地方呀。”

    轿车的后排座车门也相继打开,分别走出一名身材高挑,仪态雍容,衣著文雅端庄的中年女性,和一名娇俏玲珑,举止清纯文静,肌肤白皙的少女。

    那边,周副镇长忙向任真人介绍道:“这位是佳都市地产大亨,艾总,艾老板。”

    他又转过脸,向艾老板介绍说:“这位就是清源观的当家,任真人。”

    “欢迎,欢迎大驾光临。”

    任真人先施过抱拳礼,后又握了握艾老板的手,并向众人一展手,权作引路。

    “艾总,请——”

    一行人双手合十,在任真人的带领下,拾阶而上,并逐殿参拜了各尊供神。

    最后,任真人在东厢房的一间道院内设茶招待他们。

    进入茶座,周副镇长又向任真人介绍了艾总身边的两位女人,一个是艾总的妻子,叫陆元怡,乃佳都市有名的妇产科主任医生。另一个是艾总的千金,叫艾晓雨。特别提到艾晓雨,过些天要出国留学,艾总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一家人出来游赏一下,另外,也借此机会,给道观里助些缘钱,祈求爱女出国平安,学业有成。

    任真人闻言,连连称赞。

    闲聊期间,艾总对道观的清茶更是赞不绝口。他也顺便向任真人,介绍了随行的董秘林正峰和副总经理汪怀海。

    男人们一喝上茶,自然是海阔天空,无边无际。两个女人觉有些坐不住。

    女儿艾晓雨站起来,拉着她妈妈的手,说要重新逛一下道观,刚才拜祭时,走得有些匆忙,未及细看。妈妈陆元怡执扭不过,只好依从了她。

    母女两人向艾总的一桌人打了声招呼,便牵手走出了茶室。

    清源道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殿堂周边,尽是弯弯绕绕的廊道,走几步,停下来环顾四周,必有宜人的景致。

    再加上,前些天一连下过几场雨,道观的屋檐廊柱间,透着的檀香气息更加的清润通澈。

    这个艾晓雨,是学建筑设计的,像清源观这般年代久远的建筑,确是难得一见。所以,她不时地拿着手机拍照,给妈妈拍了,又给自己拍。

    这时,殷瑞敏从外殿走了进来,差一点把艾晓雨手上的手机给撞掉。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而后,两人相视一笑。

    “你是外地来的吧。”

    殷瑞敏上来时,她看到道观门口停放着几个小车,所以她断定眼前的这位美女必定外来的客人。她心想,这个女孩年龄与自己相仿,但无论行为举止还是穿著打扮,都显得非常的高雅而有素养,肤色细滑润白,所谓的闭月羞花之貌也不过如此。正当她看得发懵,艾晓雨微微一笑,点点头问道:“你是本地人吧?”

    殷瑞敏,嗯了一声。看到不远处还有一个中年妇女,推测应该是她的长辈,所以,殷瑞敏柔声地问了一句:“你们是哪里人呀?”

    “佳都人。”

    “佳都人?”殷瑞敏随口接了一声,心想,这不正是自己所向往的地方。镇子里好多的年轻人休学后,都到佳都市去打工,逢年过节回来,一个个身上尽是时尚漂亮的衣服,讲述的又尽是一些繁华都市中灯红酒绿的美艳故事。

    “你们本地人也经常来拜神吗?”艾晓雨甜甜的一声问语,把殷瑞敏从遐想中拉回。

    “噢,不是。我是来找我哥的。”

    “你哥,他在这里做道士吗?”

    “我哥,在这里做事,他不做道士。”殷瑞敏展颜一笑。

    艾晓雨听着,觉得有些绕,便付之一笑。

    “那,你们好好玩,我找我哥有点事。”殷瑞敏很有礼貌地向眼前的这位美女辞别。

    艾晓雨也欠身微微一躬,算是还礼,道了一声:“你去忙吧。”

    过了一刻来钟,殷瑞敏和魏有源一前一后自三皇殿出来,在三清大殿的廊道上,因为走得急,殷瑞敏又险些与陆元怡撞个满怀。她们两人一错身,互相没有吱声,只是点了一下头,而走在后面的魏有源反倒是非常礼貌地致歉了一声:“对不起,阿姨。”

    陆元怡很世故地闪于一旁,笑着回了一句:“没关系的。”

    而此时,艾晓雨正在大殿内,毕恭毕敬地向三清大殿中的天尊神像拜祭,口中念念有词。

    这时,有一道士正巧路过她的跟前,艾晓雨随口问了一声:“师父,我问一下,你们这儿有一名姓‘圆’的师父吗?”

    道士听了一脸的错愕,“我到这儿有近半年多,从没听说过有姓‘缘’的师父?”

    “要么是方圆的‘圆’吧。要么是原来的‘原’。”

    “绝对没有。这儿总共就这么些人。我们天天在一起。没听说有姓缘的师父。”道士随即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哦……没什么。”艾晓雨不便细说,只是用手摸了摸腕间的那串嵌套三枚顺治通宝的扁圆型檀香木珠。

    “姑娘,对不起,我们这儿的确没有姓缘的师父。”

    “没关系。我就随便问问。”

    望着道士离开的背影,艾晓雨徒然心生落寞。

    她脱下手中的手串,回想起十年前与魏有源相遇的情景。

    时光荏苒,那位姓“圆”的小哥哥,现在也应该长成一名大小伙了,估计迎面碰见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艾晓雨摩挲着手串中八个暗红色光泽的木珠子,每个木珠的背面各刻有一个字:“握珠之结,无暇言松”。

    艾晓雨知道,这应该是一个长辈送给那位小哥哥的,有劝诫其勤以致学、稳重做人的寓意。这样的嘱托岂是当时小小年纪的孩子所能领会的,艾晓雨真希望能遇见他,把这手串归还给他。

    ……

    魏有源被殷瑞敏火急火燎地拽回家,不知所为何事?但等到了家里,发现冯妈正在锅里烫着索面,方才想起,今天正是自己二十岁的生日。但他一看到殷瑞敏的脸色,又感觉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可一时还是猜不出有什么事。

    只听冯妈在厨房里说了一声:“源源来啦,快去抽双筷子,坐等一会儿。”

    每逢冯妈烫索面必是有事要问魏有源,这都成了铁一般的定律,只是不知道,这次又会是什么事,又会是跟谁有关系?

    “妈,有什么事吗?”

    魏有源显得有些沉不住气。以前,一见着索面,管吃不管问。现在,一见着索面就条件反射,脑子里尽是推想会发生什么事。

    想到这,他悻悻地说道:“妈,您要是有事,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干嘛非把我叫回来?”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自己都不记得啦?!”冯妈仿佛觉得自己吃力不讨好,便又埋怨道,“另外,真要有些事,电话里能说得清楚吗!要是能说清楚,我还会平白无故地浪费这一碗面?真是的。”

    “好,那您说。”

    “不急,吃过索面,再说。”

    “您不说,我吃不下去。”

    “我要是说了,就怕你嫌这碗面还不够呢。”冯妈说罢,脸上浮现出喜人的笑容。

    “那还跟以前一样,我边吃,您边说。”

    “嗯。也行。”冯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