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如果我伸出手的话
筱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那双原本漂亮有神的眼睛，现在因为过度哭泣而红肿，变得目光浑浊。她挣脱开搀扶着她的水沫，踉跄了几步终于站稳。
“你们……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颤抖着声音对我和水沫大喊：
“我不是告诉你们已经跟你们没关系了吗？不是要你们走开了吗——！你们……你！究竟是多不长记性！”
是啊……我这个人究竟是有多不长记性呢。
可是，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要是又像以前一样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话，就算是我也丢不起那个人。
于是，我深呼吸了一下，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没有底气。
“我只是……恰好路过这里。我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但是在校门口争吵可不是个好主意……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回家去吧。”
筱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在那之前，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阵轻蔑的笑声。
“……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突然又开始犯病……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我转过头——那个刚才将筱竹推得跌倒的人正好也看着我。当真正看清那个人的长相的时候，我宛若遭到当头棒喝。
“站在一起看就更像了……镜无跟这个人，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水沫惊惶的低语传进我的耳朵，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我不得不承认，这个面露怒色的短发少女，的确拥有和我非常相似的脸庞——无视发型和服装的话，简直就像照镜子一样。
我不喜欢这种体验。因为我能感觉到她的敌意——也知道我们除了脸之外，几乎再无相似之处。
好在，她对我好像没什么兴趣。盯了我几秒之后，她就将愤怒的脸转向了筱竹：
“……我说过那天之后我们就断绝关系了吧？事到如今，就因为有个人跟我长得像你就又开始纠缠我？我也被逼到转学了啊，你还想怎么样！”
她情绪激动，看得出她在尽量压抑自己的声音，但依然有路人注意到了我们。我很怕会被人围在中心当做笑话看，但是我想不出任何能快点结束这个尴尬的局面的方法。
因为——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断绝关系？纠缠？转学？那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要……纠缠你！”
筱竹咬着牙说：
“我也不打算打扰你的新生活！我只是……突然意识到，我必须弄清楚那件事！不然的话我就会一直犯蠢，一直想不通，然后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告诉我……把信贴在公告栏的是你吗？”
“……筱竹我一直觉得你挺聪明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是搞不懂？！如果你真的不想把别人牵扯进来，你就该闭上嘴过日子，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信是谁贴的又怎么样？反正我也好你也好，都已经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筱竹圆睁着眼睛，忽然沉默了。风吹起她们的裙摆，我不合时宜地看到了她肿起一大块的脚踝。
原来……那并不是“演戏”。
我讨厌见证别人的争吵，也不想去挖掘别人的“悲伤往事”。我只知道，筱竹再这么强撑下去，她的脚恐怕不用演就会变得跟下午一样。
水沫大概也跟我意见一致——她正在用圆溜溜的眼睛向我示意。我轻轻点了下头，上前抓住了筱竹的袖子：
“筱竹，我们——”
“你真的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吗？”
筱竹无视了我。她定定地看着那个短发女生，表情让我觉得很可怕。
“……你在说什么啊。”
“我不是傻瓜。我知道你在新学校过得风生水起——转学的经由，似乎是你最津津乐道的谈资。你经常向新朋友炫耀吧？自己是怎样抓住一个‘异类’、将她公之于众，让她再也没办法呆在原来的学校，然后自己也被她所牵连所以像个悲剧英雄一样转了学……被人同情崇拜然后听他们像谈论恶心的虫子一样谈论我很爽是吗？是这样吗？你原来是这样的人吗？！”
——筱竹在颤抖。她双眼通红，而被她厉声质问的女生也张着嘴，脸色由红转白，接着变得比刚才更红。
我听不懂……为什么筱竹说自己是“恶心的虫子”？
她明明是，如此闪耀的、完美的——
“……你们俩是她的同学吗？”
她突然向我和水沫搭话。她的表情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诡异，让我一时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抢在我之前，水沫气势汹汹地大声答道：
“是的！那又怎样？”
“……是哦。幸好还不是朋友。”
她古怪地笑着：
“那么我奉劝你们最好离她远一点——如果不想像我一样被逼到转学的话。因为筱竹她是——”
“闭嘴！”
筱竹突然跳了起来——不过一瞬间就歪倒在了拼命扶住她的水沫怀里。她扭曲着脸，像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女鬼一样高声叫喊着：
“你敢说出来！你敢说出来的话我就杀了你——！”
——超越我的理解力的内容像洪水一样涌进我的大脑。
嘈杂的街道突然变得安静起来——还是，那是由于我的耳鸣所致？
视野中只剩下以丑陋表情大喊的那个少女，惊愕呆楞的水沫，还有——
筱竹。她的脸变得像蜡一样白。她不再大吼也不再挣扎，只是表情木然地垂下双手。如果不是水沫还紧紧抱着她的话，她现在恐怕已经滑到地上去了。
而，就在这一瞬间——
我却突然冷静了下来。耳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簇烈焰，它顺着脊柱滚滚而上，在我的大脑中爆散开来。
“……请你……闭嘴。”
短发的少女愣了一下。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我。
“你说什么？”
“我说……请你闭上嘴。”
——啊啊……这句话的确出自我的口中。
在她有所反应之前，我拉起水沫——当然连带也拉起了水沫。还好我们所在的花台就在路边，加之又是学校大门附近，我刚招手就有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
我打开车门，然后推了水沫一把。
“……能拜托你送筱竹回家吗？”
面若死灰的筱竹肯定没办法自己回家。而水沫既然帮老师整理过大家的调查表，至少应该能记得住筱竹住哪个小区。果然，水沫拼命点了点头，然后探身跟司机说了地址，搀着筱竹坐上了车——见此，我在水沫觉察我没上车之前关上了车门，看着出租车绝尘而去。
……我有妈妈的门禁在前，不能太晚回家。而且我这么不会说话，跟过去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交给水沫一定不会有问题。
那么……这大概能算是，结束了？
我紧握双拳，尽力不让自己去想刚才听到的那些话。
正当我要迈步走向公交车站的时候，我的领子忽然被人揪住了。
“你这家伙……！”眼前是那个女生暴怒的脸，“你为什么要包庇她啊？！你在得意些什么啊！啊，我知道了，该不会你也像筱竹那个恶心的变态一样——”
她的怒吼让我有一点畏惧。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因为，我的脑中的热度，在听见“恶心”和“变态”这两个词的时候，瞬间达到了顶峰。
“啪——！”
“愤怒”胜过了“恐惧”，占了上风。
“……恶心的人是你才对。”
我很轻松地挣开了被我打了一巴掌的她，径直冲上了刚刚停下的一辆公交车。
我埋着头跑到我常坐的那个位置——倒数第二排，靠窗。热度逐渐褪去，我这才觉察到自己激烈得吓人的心跳声。我抓紧裙摆，终于颤抖起来。打过人的手又烫又痛，我低头呆呆看着变得通红的手掌——不知不觉间，泪水啪嗒啪嗒地落在了上面。
那双原本漂亮有神的眼睛，现在因为过度哭泣而红肿，变得目光浑浊。她挣脱开搀扶着她的水沫，踉跄了几步终于站稳。
“你们……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颤抖着声音对我和水沫大喊：
“我不是告诉你们已经跟你们没关系了吗？不是要你们走开了吗——！你们……你！究竟是多不长记性！”
是啊……我这个人究竟是有多不长记性呢。
可是，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要是又像以前一样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话，就算是我也丢不起那个人。
于是，我深呼吸了一下，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没有底气。
“我只是……恰好路过这里。我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但是在校门口争吵可不是个好主意……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回家去吧。”
筱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在那之前，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阵轻蔑的笑声。
“……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突然又开始犯病……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我转过头——那个刚才将筱竹推得跌倒的人正好也看着我。当真正看清那个人的长相的时候，我宛若遭到当头棒喝。
“站在一起看就更像了……镜无跟这个人，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水沫惊惶的低语传进我的耳朵，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我不得不承认，这个面露怒色的短发少女，的确拥有和我非常相似的脸庞——无视发型和服装的话，简直就像照镜子一样。
我不喜欢这种体验。因为我能感觉到她的敌意——也知道我们除了脸之外，几乎再无相似之处。
好在，她对我好像没什么兴趣。盯了我几秒之后，她就将愤怒的脸转向了筱竹：
“……我说过那天之后我们就断绝关系了吧？事到如今，就因为有个人跟我长得像你就又开始纠缠我？我也被逼到转学了啊，你还想怎么样！”
她情绪激动，看得出她在尽量压抑自己的声音，但依然有路人注意到了我们。我很怕会被人围在中心当做笑话看，但是我想不出任何能快点结束这个尴尬的局面的方法。
因为——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断绝关系？纠缠？转学？那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要……纠缠你！”
筱竹咬着牙说：
“我也不打算打扰你的新生活！我只是……突然意识到，我必须弄清楚那件事！不然的话我就会一直犯蠢，一直想不通，然后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告诉我……把信贴在公告栏的是你吗？”
“……筱竹我一直觉得你挺聪明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是搞不懂？！如果你真的不想把别人牵扯进来，你就该闭上嘴过日子，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信是谁贴的又怎么样？反正我也好你也好，都已经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筱竹圆睁着眼睛，忽然沉默了。风吹起她们的裙摆，我不合时宜地看到了她肿起一大块的脚踝。
原来……那并不是“演戏”。
我讨厌见证别人的争吵，也不想去挖掘别人的“悲伤往事”。我只知道，筱竹再这么强撑下去，她的脚恐怕不用演就会变得跟下午一样。
水沫大概也跟我意见一致——她正在用圆溜溜的眼睛向我示意。我轻轻点了下头，上前抓住了筱竹的袖子：
“筱竹，我们——”
“你真的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吗？”
筱竹无视了我。她定定地看着那个短发女生，表情让我觉得很可怕。
“……你在说什么啊。”
“我不是傻瓜。我知道你在新学校过得风生水起——转学的经由，似乎是你最津津乐道的谈资。你经常向新朋友炫耀吧？自己是怎样抓住一个‘异类’、将她公之于众，让她再也没办法呆在原来的学校，然后自己也被她所牵连所以像个悲剧英雄一样转了学……被人同情崇拜然后听他们像谈论恶心的虫子一样谈论我很爽是吗？是这样吗？你原来是这样的人吗？！”
——筱竹在颤抖。她双眼通红，而被她厉声质问的女生也张着嘴，脸色由红转白，接着变得比刚才更红。
我听不懂……为什么筱竹说自己是“恶心的虫子”？
她明明是，如此闪耀的、完美的——
“……你们俩是她的同学吗？”
她突然向我和水沫搭话。她的表情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诡异，让我一时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抢在我之前，水沫气势汹汹地大声答道：
“是的！那又怎样？”
“……是哦。幸好还不是朋友。”
她古怪地笑着：
“那么我奉劝你们最好离她远一点——如果不想像我一样被逼到转学的话。因为筱竹她是——”
“闭嘴！”
筱竹突然跳了起来——不过一瞬间就歪倒在了拼命扶住她的水沫怀里。她扭曲着脸，像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女鬼一样高声叫喊着：
“你敢说出来！你敢说出来的话我就杀了你——！”
——超越我的理解力的内容像洪水一样涌进我的大脑。
嘈杂的街道突然变得安静起来——还是，那是由于我的耳鸣所致？
视野中只剩下以丑陋表情大喊的那个少女，惊愕呆楞的水沫，还有——
筱竹。她的脸变得像蜡一样白。她不再大吼也不再挣扎，只是表情木然地垂下双手。如果不是水沫还紧紧抱着她的话，她现在恐怕已经滑到地上去了。
而，就在这一瞬间——
我却突然冷静了下来。耳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簇烈焰，它顺着脊柱滚滚而上，在我的大脑中爆散开来。
“……请你……闭嘴。”
短发的少女愣了一下。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我。
“你说什么？”
“我说……请你闭上嘴。”
——啊啊……这句话的确出自我的口中。
在她有所反应之前，我拉起水沫——当然连带也拉起了水沫。还好我们所在的花台就在路边，加之又是学校大门附近，我刚招手就有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
我打开车门，然后推了水沫一把。
“……能拜托你送筱竹回家吗？”
面若死灰的筱竹肯定没办法自己回家。而水沫既然帮老师整理过大家的调查表，至少应该能记得住筱竹住哪个小区。果然，水沫拼命点了点头，然后探身跟司机说了地址，搀着筱竹坐上了车——见此，我在水沫觉察我没上车之前关上了车门，看着出租车绝尘而去。
……我有妈妈的门禁在前，不能太晚回家。而且我这么不会说话，跟过去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交给水沫一定不会有问题。
那么……这大概能算是，结束了？
我紧握双拳，尽力不让自己去想刚才听到的那些话。
正当我要迈步走向公交车站的时候，我的领子忽然被人揪住了。
“你这家伙……！”眼前是那个女生暴怒的脸，“你为什么要包庇她啊？！你在得意些什么啊！啊，我知道了，该不会你也像筱竹那个恶心的变态一样——”
她的怒吼让我有一点畏惧。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因为，我的脑中的热度，在听见“恶心”和“变态”这两个词的时候，瞬间达到了顶峰。
“啪——！”
“愤怒”胜过了“恐惧”，占了上风。
“……恶心的人是你才对。”
我很轻松地挣开了被我打了一巴掌的她，径直冲上了刚刚停下的一辆公交车。
我埋着头跑到我常坐的那个位置——倒数第二排，靠窗。热度逐渐褪去，我这才觉察到自己激烈得吓人的心跳声。我抓紧裙摆，终于颤抖起来。打过人的手又烫又痛，我低头呆呆看着变得通红的手掌——不知不觉间，泪水啪嗒啪嗒地落在了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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