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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后来

    九月,于暄非常滞后地把她的感情告诉了叶繁。于暄在一场戏快要落幕时把它当作即将开始一般意兴盎然。好处是结束后再分享,就没有了第三方对当时事件走向的干扰,所有的分享都无益于也无害于结果,变得更加客观和轻松。而当她在进一步了解叶繁的过程中不断发现时为洋对叶繁的认知确实只是冰山一角甚至连冰山都没有对上号后,她反而得到了安慰。时为洋的顺序就是和她不一样。她先了解一个人再谈爱憎,时为洋先谈爱憎再去了解人。而更让于暄豁然开朗的是,于暄渐渐发现,从叶繁到金晓明等,时为洋的选择其实没什么理性规律可言,他只是从本能出发,喜欢迥异于于暄的各种风格,证明于暄与时为洋会被吸引的类型不符。同样的,如果从气质类型来说,时为洋也不是于暄会被吸引的类型。于暄多次说过,她是放下了所有的其他要求而因相似开始注意到了时为洋。这么说来,于暄的豁然又变成了短暂的浅层自我疗伤:她可以放下类型去认识时为洋,时为洋为什么不可以放下类型去重新看待于暄呢?又绕回到了他们的不解难题。

    九月之后,于暄对时为洋还有一些零散的努力。比如:她把记录她爱他心情的本子请江展带给他,也请江展去他家和他详谈,无果。她听江展说,他把她像案例一样说给他学心理学的室友听,他室友从理论的角度去分析她,认为她并不是爱他,她爱的是用偏执行为爱他的她自己,建议时为洋少接触这样的人。于暄听后心痛如刀割——天意弄人,连他室友都要站在反面,她和他的天时地利人和都散尽了。况且,心理学只是普遍规律,可人的感情个体差异很大,还有因时因地的特殊性,不可偏信。尽信书不如无书,也是这个道理。

    于暄对江展说,她可不喜欢这样的她自己,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她又累又可怜。她也想回到以前那个潇洒自如的于暄。她说,时为洋跟他室友一定是从他自己所看到、所认为的那些角度去描述她,自然会把他室友引向他想要的结论。他找室友不是想听意见,只不过他也偶尔心虚,怕他的所作所为真的有问题,所以去室友那里找支撑他继续这样做下去的依据。他室友只能听到他一方面的片面之词,看不到立体的于暄,听不到不同的声音,当然会支持他。如果让他室友亲自来听听于暄这一方面的说法呢?也许又会不一样。还有一点,他室友的分析把于暄的爱情物化了,他没有把她当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来看,没有参考价值。

    于暄很希望遇到一个用起来不那么累的、能解释她和时为洋各执一词现象的词语,多多少少释放一下于暄被个别只知皮毛的舆论而下定义的压力。时为洋并不知道,他对于暄的行为的单方面描述,摧毁了于暄在多少并不了解她的人那里的形象,让多少人对于暄有了微妙的看法,而于暄却无法解释也无从解释。当然,也许对他们不必再解释,但时为洋终究是没有保护于暄,把一个爱他之人当仇人一样去控诉。比如,2021年3月,当叶繁和时为洋谈到于暄和他的问题时,时为洋会说,于暄喜欢他会让他在学校找不到女朋友。此言一出,于暄和叶繁很惊讶。叶繁说,被女生喜欢难道不会给时为洋找女朋友加分吗?可时为洋不这么认为。于暄感觉到,时为洋只会从负面去看待她和时为洋的一切关联。原来于暄喜欢的是一个不断否定她的人,不管她的做法是应该被否定的,还是不该被否定的,在时为洋那里,结论都是否。这让于暄连难过都难过不起来。后来,每当看到不论对方是什么样都能被互相欣赏的关系,于暄都会被感动,因为那是她喜欢的轻松和不费力。

    于暄也正面遇见过时为洋,在食堂、开会、监考等场合。那一年监考大学英语四六级的那次偶遇,她跟上他的步伐,追着他到了办公室,但他还是从走廊就开始吼,在办公室摔东西给她看,在她面前自称“老子”,声称万达广场没吃成饭的那天算是对她好的了。

    她也因听到他和同事在楼梯上的说话声而跑出去再次找他谈。他把她带到学校后面的小山上来来回回乱走,就是不沟通。那天下着雨,他让她淋雨,没有给她打过一次伞。在黑暗中他不顾她不会走山路走进山坡的树枝中,即使她跌倒在背后也没扶过一次。她知道,他是故意做到最狠,让她死心。以为她看不出来吗?最后她哭着喊着让他别再往深林中走,他不也停下来了吗?即使是最后这一点体贴,也让她感动。她知道,他是善良的。

    她也曾拉住他衣服、抱住他不让他下山,只因他们什么也没谈。也许和他爬山就是这个样子,他很会走山路呢,算是打折扣地弥补了他没和她去彤山的遗憾。在那种情况下,于暄竟然还会这样想。“如果我喜欢你,我们孩子都有了!”他还在山上对她这样吼过,她听了竟然很想笑,她简直无可救药。

    她想过继续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和他正常联系。他过生日那天,她还给他发消息祝他生日快乐,她搬新家也告诉他。虽然她听左芳说,试着叫他一起去参观于暄的新家,他说:“不去。”

    所有于暄发出的消息都收不到他的任何回复。那年秋冬,他开始不让她看他的朋友圈,她干脆还是把舍不得删、保留下来的他的微信删除。2021年3月她又把他加回,可这一次,时为洋把于暄删了。后面不管于暄在他的几种联系方式里加他多少次,都没有通过,验证信息无回音。

    她也曾穗村门口偶遇练车回来的他,却被他误认为故意等待,只不过因为他只看到于暄减速停车的后半段,没看到她没看见他的前半段。他拒绝于暄停下来和他打招呼,坐在路口的石阶上大吼大叫,还质问于暄“是不是喜欢我!”仿佛喜欢他是罪过。于暄想抓住难得的偶遇和他谈一谈,但不管过去多久,时为洋的态度都没有变,他依然拒绝打招呼和沟通。缓和的尝试再次失败。时为洋把于暄推开跑掉了。

    左芳也曾告诉于暄,常彩前段时间还在想着把于暄和他撮合在一起,只因左芳的劝说而暂未行动。面对过期的拯救,于暄还是很感动。

    江展还因相信于暄最初是为了利用他接近时为洋才和他做朋友而和于暄断交,枉费于暄肝胆相照对他的这几年时光。当时的于暄一夜之间同时失去了最爱的人和最好的朋友。数月后,当于暄和江展和好后,她才更深地体会到,朋友之间无法互相替代,每个人都是独特的,没人能代替江展而存在。

    可是,从2021年春夏到秋冬,于暄陆续知道了江展的一些做法。比如,2020年冬天,江展把于暄和时为洋的事告诉了学院领导。有些关于时为洋的心情,于暄只对江展一人说过,也正因为此,于暄才从一位领导竟能脱口说出于暄那么深沉的想法的话中发现,只有江展才能让领导知道那些,而江展自己也当着于暄的面承认了。他的原因有二:一是他想让领导压制于暄;可他没想到,有的领导觉得于暄会这样喜欢一个人很有人格魅力,有血有肉值得欣赏。这让江展的第一个动机失败。而于暄的工作状态从未受过感情的影响,把工作和感情分开,这一点于暄还拎得清。工作中的问题只因工作本身导致。江展会把于暄的感情和工作联系起来,只能说,他还是不了解于暄,并且小看了于暄在工作中的严肃性,或者说,他将本不相关的两件事相连。二是江展说他自己就是这种性格。可能对江展来说,那些事在他脑中流窜,不说出去无法释放。于暄甚至没有说过江展一句“你为什么这么做?我以前保密工作做得那么好,现在前功尽弃。”因为她知道,木已成舟,不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说什么都无用。但反过来,江展却不觉得有什么,他会认为于暄是个给他压力的人,这导致他做了某些事都不敢告诉于暄,因为得不到认可,所以面对于暄,他会觉得累。

    于暄想过,如果时为洋知道了这件事,他会怎么看江展?也许时为洋不会改变对江展的看法,反而会说于暄计较。因为时为洋会认为,你那么在乎领导对你的看法?江展就是说了也没什么影响呀!是的,时为洋就是如此宽宏大度,于暄的心胸配不上时为洋。真是这样吗?于暄不是因为在乎什么,而是因为这是她的个人感情,不想公告天下,和他们是不是领导没有关系,时为洋能懂吗?江展又能理解吗?

    不过,万事都有两面性。只有从领导那里听到自己的事,于暄才明白,原来江展对她和时为洋的感情到底持何种真实态度。原来江展被压抑很久了,他会去其他人那里释放,也许是想寻求和支持他的观点,支持于暄他太累了。本质上江展是不接受于暄如此去喜欢时为洋的,他觉得没必要。如果江展是个路人,他这么想,也就罢了。可是江展是于暄倾诉了那么多真诚去描述自己内心想法的人,经过那么多回合的谈心谈话,江展依然没有真心理解于暄,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人与人的本质差别。江展答应了做和答应了不做的事,都没做到。

    于暄想起有一次和柯景在学校养殖场看到孔雀飞起来,于暄觉得飞起来的孔雀就像神一样高贵,像凤凰一样华丽。飞起来的孔雀是难得一见的。然而,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对同一个现象,人们能感知到的分量和看重的东西不一样,所得也就不一样。当于暄把照片发给江展时,江展却说,开屏才好看。于暄一瞬间就再次感觉到了人和人的不同。江展也许只能看到大家都能看到的东西,无法看到罕见的可贵。所以他也看不到坚持的力量,更不理解于暄执着于时为洋的意义。

    后来于暄也想过,江展如果实在忍不住要说,是不是可以只说于暄喜欢一个人,但是不说具体是谁呢?好歹保护一下双方。可江展说了人名,已经实名制了。其实,江展的很多特点,于暄很早就察觉到了,只是她在不断从他的角度理解他,因为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