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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前行

    高考后,我便与山山失去了联系。

    农历六月初六那天,因了六月六龙抬头的好彩头,父亲母亲提前为我操办起了酒宴,说是庆祝我考上了大学,顺便亮瞎那些死也看不惯我们的亲戚邻居。

    大操大办,风光无限,一时,垂败已久的李家,声名鹊起,风头无两。

    由于上大学的巨额负担,父亲母亲尚未休息几日,便已赶往广东务工。

    ……

    天下起了细毛小雨,我推着行李箱漫步在十字路口。爸妈走后,我便在本省打了一个月的暑假工。

    路口的红绿灯交替变化着。老人、小孩、男人、女人……从我身旁一一路过。炎华的街道,没有一刻是鸦雀无声的,总有人或物在水平移动,像是夏至的北极圈一直是昼。

    向左行数十步,穿过百姓大药房,便到了炎华菜市场。数百个买卖摊位分两列排布,左手边是蔬菜水果摊,右手边是肉类杂货摊。卖菜的叔叔阿姨正用保鲜喷雾替青葱、白菜、萝卜、蘑菇、豆角等时新蔬菜补水美颜,希望给顾客留下好的第一眼,卖出个好价钱。我挑了三根大蒜,4个红萝卜,两个土豆,称了一斤本地辣椒。又去肉类杂货摊买了两斤五花肉,三十五块钱称量零食,小孩子玩的贴纸、娃娃。此行便算完成了。

    我按惯例买了生活必需品,即前往炎华车站等车。“人有的时候真的要有一颗成熟的心,去面对生活的困惑、迷离、薄情。无论遇到怎样的坑洼坎坷,我们都应以平常心地直面它,纵使荆棘缠身,生不如死,如一朵浮萍,周来复转,也要活得荡气回肠,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我点开QQ空间,码下了这条说说。

    将行李蔬菜安放在候车室的一旁,然后刷着微博,于喧嚣红尘里觅清幽宁静。候车室前的一棵杪树,一片落叶,一丝阳光,使我感受到生命深处悄悄蔓延开来的美好。“绿”是无法被囚禁的,优美与诗意同样如此。

    “你在哪儿?”电话里外公有点抱怨。我有些难以启齿,我不想麻烦外公,他在炎华接客赚钱不容易,还要在我放假的时候接我回家。亲外公尚且心疼,更何况,更何况他是我的继外公。他姓齐名光,是外婆吴桂花的第二任丈夫。即使我与他没有血缘关系,但我却从未觉得他是我的继外公。

    “我,我……我在炎华车站。”

    我既怕他误会关系变淡了,又恐他对我不遵守约定(回家时,在自助餐厅吃饭,等他来接)而生气。“噢。”他的声音里有生气有慈爱更有沙哑的鼻音。我只以为它就此中断了与我的联系,然后去接其他乘客,最后回家引经据典骂我几句。春日的车站有着一种宁静,是生命从宁静中来归往清幽的那种。想着等了将近一个小时都未到来的公交车。又看着黑白条手表“16:50”,我狠了狠心,掷了二十块钱租了个男士摩托。

    坐在司机的后面,我双手自由的舒展,去拥抱云朵,去拥抱太阳。

    “你在车站哪呀,我怎么找不到你。”外公这次打来的电话,令我十分震惊,他没有去接客赚钱,而是去车站找我,而我却租车走了。我该怎样恰当地回复他呢,是编个善意的谎言,还是以实情相告,我该如何做法呢?“你在哪呀?”外公重复这句话,我以不变应万变道:“在摩托车上,回家路上。”“噢。”又是一个简单直接的回答,而我却愁容满面了,我想催促司机快点开,以防外公追来,却总说不出口。我还是跟外公说我坐的是朋友父亲的车吧,我心想。柏树如影划过我双目,或许这就是纠结吧。

    “好,停车!”我施令司机停下。车停了,我提起大包小包的蔬菜零食玩具,推着行李箱狂奔着,生怕外公就在后头,快要追了。我停的地方离我们村还有些距离,我饥肠辘辘地赶着路。

    终于,村子的曙光闪现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扛锄头的妇人,她见我提着大包小包,松了松腰,赞叹道:“不愧是咱村勤快的青年,知道买菜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

    “小时候你就特懂事,你爸创业失败后,你没有颓废,反倒更懂事了,真是个好孩子。”

    我俩相视一笑。

    又行数十步,便到了外婆家门口。但见门紧锁着,四周无人。

    我料想外婆该是去田里或土里劳作了,便将步子迈向了家里。踏过50米的水泥路,穿过一座陈年古桥,红砖砌成的四层高楼便是我家了。打开朱漆大门,进入内堂,将蔬菜衣服等分类安置好,再将网线重新安装,连上网,即瘫在了沙发上,继续刷着微博。走进厨房,先将葱、蒜切成粉末粒,再将辣椒压扁斜切好,最后将一斤五花肉切成方块状,入盘装好。加油入锅,待锅烧红后,再加点猪油,混入白糖15克,及至白糖化作淡黄色的火花,迅速将已切好的五花肉倒入锅里翻炒。翻炒两分钟后,撒些葱蒜末子,滴两毫升生抽,再翻炒1分钟。翻炒是生活的姿态,愈炒愈香。Lastbutnotleast,覆盖小焖会儿。

    看着QQ好友里,离线状态的山山,大概那是最好的安排。后院里的桃花正迎着风开。

    一阵温暖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外公从厨房门口探了进来,但见他手里提着一条大鲫鱼,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髯须飘逸,两肩圆厚,一副贵人之相。

    “在炒菜呀。来,把这条鱼清蒸,鱼已经处理好了。”外公嘴角闪过一丝微笑。

    我却之不恭,收下了鱼,便道:“外公,就在这吃晚饭吧。”

    “饭够吗?”他转而问道。我肯定的回答他:“够了”,他也不信揭开电饭煲的盖子,瞅着米饭足够两个人吃,便笑着说道:“那好吧。”

    我招呼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奉了杯雨前龙井,便让先看电视,等下就开餐。

    清蒸鲫鱼上桌后,晚餐就开席了。我盛了碗白米饭给外公,示意他随意。外公给我夹了一块红烧肉,说:“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我嘴里含着肉,心里酸酸的。

    “你是租摩托回来的吗?干嘛费那个钱,你爸妈在外挣钱不易。”外公挑着鲫鱼刺道。

    “真不是你老想的那样,我是坐朋友他爸的顺风车回来的。”我回。

    “哪个朋友,在哪下车的。”他问。

    “就是邻村的陆可无,在离村一里地下车的。”我回。

    “那就好。”外公等了一会说“什么时候回学校。”

    “后天。”我低头好一会儿又爬起来,我想再说点什么,把头抬起来,却又重复地低下,看着自己的脚尖。那脚趾头动了两动,到底没有说出来。

    “有时间到处去玩玩,想吃什么玩什么买什么就放胆花,家里虽不比从前,但也别刻薄自己。还有,别成天闷在家里,适当放松下”。他边咀嚼着鱼边道,看起来对这条鱼的味道很满意。我点了点头,他又道:“上周村里老李的大儿子死了,明天发丧,你有时间去吊唁一下。虽然跟咱们不怎么亲,但他是为百姓为国家死的,咱得尽尽心,尽尽力。”

    “是那个警察叔叔吗?”我问。

    “是呀,他为了追捕盗窃数十家的小偷,被小偷拿刀捅两个洞。生命垂危时,毅然抓住小偷的腿不让他走,其余警察才得以围攻包围他,百姓的钱财才被吐了出来。这才是真正的勇士,这才是中国的好警察,这才是社会主义新时代该有的人啊。”外公喟叹道。他以前是村书记,也是个老党员。虽然两年前就退休了,但说起国家大事来总是有鼻有眼,没完没了。

    “其实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我心里嘀咕着。“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时光如影的这番话再次萦绕在我心中,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堤。苏武忠贞爱国,拒绝折节叛国,甘愿与羊为伍,君子和而不同,大概外公口里的他,就是这样吧。

    晚饭后,我提着预留的一斤五花肉以及零食玩具去了外婆家。将他们交割给了外婆。我叮嘱道:“那个玩具是给两个表妹的,等她们洗完澡,就给她们玩吧。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还。”

    “这是你称的。”外婆指着手里的五花肉道。

    “是哎。”我笑道。我看到了外婆苍老面孔下的苍老,更看到她满头的白发,皱起来的皮肤,黝黄的牙齿。

    舅舅是个极其看得开的人,即使盖新屋欠了债,老婆吃着低保被人笑话,母亲捡垃圾扫大街为生,两个孩子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他依旧能悠闲自在,其乐无极。只是苦了舅母,苦了外婆,苦了这一大家子。

    “明天来不来这吃,有排骨汤,你爱吃的。”外婆开心的合不拢嘴。

    “明天我来,我烧饭,你别太劳累了,少去点土里又不差那几颗白菜。”我说完就出去了。

    外公与外婆是分居的,外公是住在自己亲儿子家里,外婆则是住在我亲舅家里,但我们是一家人。

    天边的流星陨落而逝,在行走中思考,在行走中追求,四处行走,四处寻找,其实就在眼前。或许,这就是生命的一种表现形式,享受宁静与清幽,就是享受生命旅程中最感动的时刻,就是享受灵魂的安详。

    “其实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责任的存在,是上苍留给世人的一种考验,许多人通不过这场考验,逃匿了。许多人承受了,给自己戴上了荆冠。逃匿的人随着时间消逝了,没有在世界上留下一点痕迹。承受的人也会消逝,虽然也会死,但他们仍然活着,精神使他们不朽,也使他们成为世界上最美丽的。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