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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飘絮

    停下脚步,石米转身,仔细打量此男子,他身段高而修长,有一管笔直挺起的鼻子,长相斯文,一身土灰色布衣,腋下隐约可见一个暗黄色补丁。

    男子很敏感,将腋下夹紧,盖住补丁,自荐道,“石公子,我可做挽郎。”

    “兄台怎么称呼?”

    “鄙人庆康县林志超,三年前中了举人,但因故,并未出仕。”男子态度平淡而谦逊道。

    “是林举人,久仰。”

    “在下愿做挽郎,唱诵挽歌,送石老爷最后一程?”

    “当挽郎,真有那么好?”石米不解道。

    “石公子误会了,石老爷在五年前提出一个“飘絮”计划,在云德轩,为成绩优异但家境贫寒的学子,提供一份求学的银两。”

    “飘絮?”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林志超深情吟诵。

    “家翁也有报国之心?”

    “石老爷这五年资助的学生,已俞百人。”

    “你是他们的代表?”

    “不,我仅代表个人,其他人或已出仕,公务繁忙……”

    “世态炎凉,”石米打断道,盯着他道,“只有你一个人还惦记他。”

    “您不能指望每一个人都能知恩图报,但他的恩情,学生没齿难忘。”

    越发觉得林志超,一身正气,嗓音富有磁性,石米点点头,“挽郎就由你来吧。”

    ……

    祠堂内。

    “礼必,大殓。”

    回到祠堂的石米和众姨娘,为躺在棺材里的老爷盖上厚重的金黄色棉被,每一个角落都掩了一下,极为认真,生怕地下阴冷,冻坏了他。

    八名小厮抬着棺材盖板,缓缓登上石阶。

    “封棺。”

    小厮将棺材板缓缓合上。

    “主君。”

    “老爷。”

    “主君。”

    ……

    几姨娘挡住棺材板,趴在绾椁上,哭得撕心裂肺,不成样子。

    只有二姨娘还算持重,身体微微轻晃,扶住贴身丫鬟的手臂,尽量站立。

    望着身着寿衣的父亲,慈祥且安静,自己似乎从未了解过父亲。

    棺材板缓缓合闭。

    两行泪无声流下,石米内心呼喊,“爹爹。”

    “咚咚咚——”

    小厮将绾椁板钉死。

    雷管家抹了一把泪,用本就尖锐的声音夹杂着哭腔道,“出殡。”

    接过小厮递来的瓦盆,悲伤的石米用尽全身力气,将瓦盆狠狠摔在地上,手持“引魂幡”,率先走出祠堂。

    八名小厮扛起棺材跟在他的身后。

    没有避嫌的卢淑慎和几位姨娘一起守着绾椁,跟在后面。

    乐队鼓声、笙箫齐奏。

    哀乐停时,林志超作为挽郎,吟诵挽歌:“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躇……”

    歌声悠扬,传至街头巷尾,让人落寞,面对生老病死很无奈。

    原本,绾椁直接可葬入祠堂后山的祖坟,但几位姨娘觉得葬礼绕石府一周排场更大,也可以让老爷再看一遍完整的家。

    于是,出殡队伍,从南门出,至北门归。

    石家的决定的是正确的。

    因为有很多百姓守在外边,前来送石老爷最后一程,老老少少。

    看着满天飘落的纸钱,石米回忆起母亲走的那个场景,又流下两行热泪。

    严秀不知道何时来到石米身边,拉住石米的衣角,一直跟着……

    陷入悲痛的严正宽,也没有心情再去理会女儿,一边擦着泪水,一边守在女儿身边。

    “石老爷。”

    “恩人。”

    有些抱着孩子的妇人,一些老者纷纷跪在路边哭喊道。

    “严世伯,他们是什么人?父亲对他们有恩吗?”

    “大梁开国起,连年发生农民起义,这些都是流离失所,逃亡中京的难民,”严正宽瞥了百姓一眼,回答道,“你爹爹每年都开仓放粮,施米粥、舍钱财。”

    “我果然未曾了解他。”石米悠悠道。

    出殡队伍中一段笑声,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

    严正宽震怒,向队伍后面望去。

    “算了,严世伯,他们本就不是来奔丧的,只不过借这个机会,联络一下关系。”

    严正宽郑重点点头。

    “中京石家怕是要落寞了。”

    “落到一个纨绔子弟手里,怕是撑不过三年。”

    “那少爷面相上,跟他老子一样,也是个短命鬼。”

    “少爷?什么少爷,我们这种世袭官位的才是少爷,石家充其量也就算个暴发户。”

    “石家的寡妇倒是各个都很标致。”

    这些话传到石米耳朵里,他向人群中望去。

    人群中不伦不类的站着四位书生打扮的人,头戴儒冠,儒冠上绣着“云德”二字,衣袍鲜艳的他们在百姓中很是显眼。

    为首的男子,脖子上还有一块很大的红色胎记,极为难看。

    见石米张望,那男子还吐了吐舌头,令人作呕。

    扭头望着拉着自己衣角的严秀,石米含笑暗自庆幸,“幸亏她没有听见,否则,非要闹出乱子。”

    一遍又一遍的卖力唱诵挽歌,林志超的声音也越发嘶哑。

    从北门进石府,至墓地。

    抬头望见母亲的墓地,石米暗道,“娘,爹爹来陪你了,你不孤单了。”

    “少爷,那边。”雷管家轻声道。

    望见不远处挖好的坟坑,“爹娘为什么葬的这么远,不应该同穴而葬吗?”

    “少爷……”

    五官扭曲到一起,浑身颤抖的石米,轻声道,“谁的安排?”

    “老爷。”

    “死人还会说话?”

    “老爷生前的安排。”

    “老爷已经殁了,听我的,葬在娘亲身边。”

    “不可以。”雷管家态度坚决。

    “哼。”石米丢掉“引魂幡”,爬到上面母亲的坟前,卖力拔坟头长出的青草。

    不明所以的严秀也蹲在他身边,一起拔草。

    众人诧异。

    ……

    葬礼后。

    客厅。

    “听米哥儿说,林举人雪中送炭,辛苦。”五姨娘命下人奉茶。

    “学生分内之事。”林举人嘶哑道。

    “像林举人,这样知恩图报之人,未能出仕,实在是大梁的损失。”五姨娘一边喝茶,一边观察林志超的脸色。

    沉稳的林志超淡定道,“中举后,我本可为官,但家母病故,因此守孝三年,耽搁了。”

    “这有一封家书,请代为转交给我表哥,刑部侍郎周云,相信他会为你谋得一官半职。”

    “谢谢五夫人,我一定报效朝廷,报答石家。”激动的林志超安耐住自己下跪的冲动,双手颤抖的接过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