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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春山语提点小弟子

    且说那日春山宫安和殿内所议之事一一安排下去,次日便将小南峰开启普慧院之事传遍天下了。一时间平民百姓间口口相传,有将此举当做是从此脱离贫籍改变命运之路而欢欣鼓舞,有当做是收留西南四国被驱离之人而津津乐道的,也有当做是三宗相争而交耳低语的。天下人之心不外乎如是,及至学府朝堂之内,亦是如此。众多饱学之士分分赞赏本轮宗的宽仁厚德,但是议论之声最盛的还是本轮宗三宫的信众。他们先是自己私下聚会讨论,又邀请别宗信众参与集会辩论,后来不出几天有几国专门为此事办了朝堂大议。世人之指摘纷纷朝向长德宗主洞章尊和西南四国。然而那四国国主又在国中颁布禁令,不许民众讨论此事,于外界议论之声也充耳不闻。

    可是长德宗主洞章尊却不能如此,他身为一宗之主如今被世人指点,实在是不能毫无表态。于是一见到来邀请他的冷山茗便仿佛看到了救星,他拉住冷山茗的手,不住的表示担忧之心。当日两人一起御剑飞行,来到本轮宗拜会春山宗主。

    只是那象势宗主灵芳尊却因身体不好只能走马车慢行,日夜不休的赶路也足足三天之后才到本轮宗。正是因为他这身上先天不足的毛病,象势宗的长老才将他托付给春山宗主抚养十年。可惜春山宗主虽然能延续他的性命,却没有办法根除他的病根。这位象势宗主如今三十岁出头,因为一直小心调养,看上去只有二十左右的样子。他一副书生打扮,一路都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前去相邀的春山芷坐在另一辆马车上护送他一路过来。

    这一日,两人到了四常山山门前,早有小弟子将消息提前送上山去。那三位宫主及同辈的师兄弟全部都提前在山下等候,一等他下了马车,分分上前执手诉说数年未见的相思之情。那三位宫主亲自护送他上山,先到春山宫安和殿拜会春山语,然后再一起去熹和殿请长德宗主洞章尊前来相会。

    众人叙了礼,分宾主落座。春山芷依旧随侍在高台之上。

    那洞章尊已是在此等待两天,此时方一落座便又站起来,先开口诉苦:“师伯,晚辈羞愧啊,无能约束那小师弟胡闹。如今还劳动您老人家大驾,还请师叔责罚。”

    他说着便起身要下拜,迎面立时吹来一阵微风将他轻轻托起。只听春山语在高台之上,纱幕之后呵呵笑道:“洞章尊,你我虽然年齿有别,但是同为一宗之主。三宗之间哪有什么高下贵贱之分呢,不必如此大礼的。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倒是想问问,你那个师弟万寿老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许是我年纪太大了,竟不记得你有过这么一位师弟?”

    那洞章尊今年也是有九十多岁了,花白胡子一大把,面色却红润有光泽。但春山语比他师父的年岁更长,自然要尊称一声师伯。他见春山语如此下问便叹了一口气,当着众宫主,宗主的面慢慢说起:

    “我这位小师弟道名原本叫做黄天寿。当初与我一同拜在先师门下之时,我年十五,他年十四。诸位都知,我长德宗颇讲究长幼辈分。只因他比我年小一岁,即使是同一天入门便也让他做了师弟,我做了师兄。从此宗门之内每每有论资排辈之事,也都是落后于我。故他心中颇有不忿。年少初学技艺之时,便一心要与我争锋,处处想要压我一头。那时我也年少气盛,不肯想让。故此我们互相比拼,反而成了众师兄弟中进步最快的。先师大为高兴,要单独传授我俩功法。但同门之中还有几个师兄弟却认为我俩是故意争宠,因此怂恿我们俩决斗。说着些什么一山不容二虎,师父技艺传的人多了就不是秘技之类的胡话。那时候到底是年少轻狂,经不住事,我便应邀和他比试了一场。

    哎,说来不怕各位笑话,不曾想竟被他一掌打伤。此事立刻被师父知晓了,师父因争端是他主动挑起的,便把他和几个背后唆使的师兄全都逐下山去了。那时我年方二十刚出头,师父一下子驱逐了好几名弟子,故此师伯您自然不会记得我这位师弟。话说当时师父虽然将他们逐下山去,但是并未收回他们的弟子名册。后来有几位师兄诚心悔过,也重回山门了。只有这一位小师弟下山之后音信全无。直到最近我才收到一封来信,呵呵,信中指责我忝居宗主之位,却毫无建树,不思壮大宗门,一味修身养性,有负宗主之责。我与他往来辩论几次,他均是不服。最后说我这宗主之位是由师尊偏心所定,若他只凭一己之力便能行宗主之实,到时便要我自己让位与他。从此也不再与我通信。直至前几日我方才知道原来那西南四国的万寿老人就是他。师叔啊,如今老头子我也已经快一百岁了,体力衰退,神光有虚。而他则自称练就了我宗的万寿之法。如今宗内座下弟子皆有悄悄议论之声,宗外更是指责颇多。弟子我实在是力不从心,惶惶不安。因此恳请师伯教我。”

    那殿上众位听到洞章尊如此说了之后都低头不语。唯有春山语听说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又问到:灵芳尊,如今这万寿老人如此之行事,你有何看法?

    灵芳尊本来斜倚在椅子上,听见这话,忙站起来,回到:师伯,这位万寿老人声称要与洞章尊争长短,照理便应是长德宗内部之事。可是他如今却在人间驱逐我象势,本轮两宗的弟子,如此行事却又分明是针对两宗。如此言与行不一,肯定是一真一假。弟子以为,不如请洞章尊出面问一问那万寿老人到底是意欲何为。

    他这话一出,分明是将事情又甩到了洞章尊的身上。那洞章尊神色尴尬,正欲开口还击。只听春山芷轻轻叫了一声:“师尊”,众人都知是她有事要禀告宗主,便都不再言语。

    春山语低头一看,原来是李若的信件到了。她对春山芷小声说到:“收起来吧,晚些时候再回他。此刻要议正事。”

    说罢又回头去与台下的众人交谈。两位宗主与众弟子纷纷出策。但无论是何对策,春山语轻轻一笑而过。至晚间,又设宴款待两位宗主。她因沐浴斋戒之故,只敬了一杯清水,便离席而去,留下三位宫主相陪。

    春山芷陪着她在后殿用了一些简单的斋饭。又搀着她去侧殿旁的小花园内散步消食。此时,长廊内一盏盏六角灯笼已经点亮,各色鲜花在脚边轻轻摇曳。春山语开口问道:“芷儿,如今你是多少年岁来着?”

    春山芷低头回答说:“师尊,弟子今年三十三岁了。”

    春山语深吸了一口气,说到:“你是我的关门弟子,从五岁起便上山陪我。一晃就这么多年了呀。我最近呀,记性不太好。灵芳尊从我这里回去有多少年了?”

    春山芷微笑道:“师尊您已经是神仙之体了,只是俗事繁忙,要记得的事情太多了而已。灵芳尊是二十五岁时回去象势宗的。”

    “哦,这样啊。那他就是十五岁时上山跟在我身边的。我记得你和他一般年纪,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让你们两个在如花年纪守着我这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太婆很是无趣吧。”

    春山芷回到:“师尊您说笑了,得蒙师尊亲自抚养,是多少师兄弟们想都想不到的福分呢。”

    “这人呐,越上了年纪,就越有一些往事可以回忆。记得我当初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吧,有一回,和你师祖吵了架,自己负气跑到了长德宗。当时的长德宗主严光尊正在开坛讲法,三宗的门人都有前来听讲的,故此师父也没来寻找,任我自在。严光尊讲法足足排了七天,我到第二天便坐不住了,偷偷溜出去闲逛。你猜怎么着?”

    春山芷隐约猜到她师父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但是仍然低头不语。果然,只听春山语继续说道:“我在后山遇见了那个少年。这么多年过去啦,他的样子我记不清了,但是初遇之时如沐春风般的感觉我还是记得的。后来呀,我才知道,他是魔界中的少年英才,是专程来长德宗偷学道法,盗取典籍的。刚开始我还不管不顾,与他私奔而去。后来被你师祖找到了。师父跟我说,我若是执迷不悟,长德宗被盗一事便要算在本轮宗的头上,而后又说了一堆天理伦常之事。我心思恍惚,想着回去与他商榷。哪知被长德宗的门人尾随到了我们藏身之处。”

    说到这里春山语就不再往下说了。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春山芷,伸手摸了摸她的鬓发。说到:“芷儿啊,灵芳尊回去已经七年了,你心中还是一直没有放下。若是你们双方都是如此,那么不妨就大胆一点。趁着你们还年轻,趁师父还在,还可以为你做主。”

    那春山芷听到此话不禁眼眶泛酸,连忙低下头去。口中哽咽,只含糊喊了声:“师父”

    春山语宽慰道:“世人若是修炼得当,寿数可以长久。可是再长的寿数都只有短短那几年青春。芷儿啊,虽说我如今已是一宗之主,一个三百岁的老人,但每每会议往事之时,我从没有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过。包括一直为人所诟病的跟魔界典司御的往事。我希望你也能如此。”

    春山芷抹了抹脸,抬起头来,说道:“师尊,弟子不敢相瞒。之前那十年,我与他一同侍奉在您跟前,已是我此生最快乐的事了。可是如今七年过去,时势已然不同。他贵为一宗之主,肩挑一宗之兴衰。就算我自己心心念念又能如何呢,我看他心里始终是以宗门为重的。”

    “傻孩子,世人境况各不相同,悲喜亦不相通。你在这里苦苦哀伤,倒不如为自己奋力一搏。待到出入红尘能随心转换之时,你方能领悟新的道法。”

    春山语拍了拍这个小弟子的肩,缓了一会又将李若的来信拿出,吩咐到:“至于这个小娃娃,你找个时间去把他放了吧。这信中的真伪也不必去辨别了。寒墨那小娃娃想要复生故人,本就是无稽之谈。以后是福是祸,都是他自己的命,由他自己挣去吧。”

    春山芷正色接过李若的信件,又问道:“那,那个蛊司赞怎么处置?”

    “他是魔族,我们处置不了他。他跟他哥哥比起来,还是差远了。不过,若是他胆敢再进犯凡人,则可就地诛杀。”

    春山芷面有忧色:“师尊,我主要是担心他还会对您有所图谋。”

    春山语听到这话轻轻笑了:“傻孩子,以我如今在人世之身份,不知有多少人对我有所图谋呢?他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师尊,他毕竟是魔族,所行之事非常人思维可以揣度。又身兼什么蛊司赞职,听闻乃是用毒的高手。如今放走李若之后,此计便已落空。弟子担心他会不会铤而走险前来下毒?”

    “你说的不错,这小子未免有点过于偏执了。但他也能知道自己还没有那个实力于我当面对峙吧。他在人间打伤我宗世俗弟子,又扬言挑衅。我都没有深究。但愿他能领悟我这都是念在故人的情分上。”春山语师徒两人一路边说边走,说道此处,突然转身对这院子中间一座假山问道:“是谁在那儿呢?”

    只见月光洒在一片假山石之上,山石累块之间点缀些兰花一类的花草。花草下面有一小山洞,此刻从里面应声走出来一个满脸惊慌的小弟子。看着装打扮,应是随着长德宗主一同前来的客人。这个长德宗的小弟子当即跪伏在地,颤声说到:“晚辈是洞章尊的随侍弟子,一时肠胃不适,找不到茅房,方才躲在此处便溺。还请宗主恕罪。”

    春山芷听到此话,大喝道:“放肆,春山宗主面前也敢如此污言秽语。”

    春山语拦住她,说到:“算啦,人吃五谷杂粮,自然难免有个着急的时候。更何况人家也是我宗的小客人。”又对那小弟子说到:“你起来,退下去吧。”

    那长德宗弟子哎了一声,爬起身,匆忙忙从假山后面小跑离去。

    春山芷略有不忿之意,向她师父进言道:“师尊,洞章尊今日的态度分明便是推诿,这一天下来,众位师兄们也都没有商量个具体法子出来。”

    春山语微微笑道:“为什么一定要有具体法子呢?他洞章尊来我本轮宗这几日,就已经昭告天下:三宗还是以我本轮宗为首,唯有万寿才是祸根。连他长德宗也是不赞同万寿的所为。这便够了。毕竟洞章尊在我面前表了态。天下人的口水都要喷向万寿那边去了。待到民议呈鼎沸之势时,再看他万寿要如何应对。”

    “师尊,弟子斗胆揣测:如今洞章尊在我宗的言行会传递给天下人一个道理,长德宗也是不认可万寿老人的。这样一来,那些跟随万寿老人的修行者的心思变化动摇。而万寿老人若想要稳住西南四国及众弟子,除非能够一举统领长德宗。这样一来,就算洞章尊再怎么推诿,万寿老人也会主动找上门来。到时候,主要的矛盾便会是万寿老人与洞章尊的宗主之争了。而我本轮与象势则只要一心支持洞章尊,万寿老人名不正言不顺,再加上天下人的共同声讨,便自然会慢慢消亡了。”

    春山语听到这番分析心中十分高兴,夸奖道:“你的悟性啊,比我当年犹胜几分。只不过呢,这些都是预想。世事多变啊,最终能否照此发展还是未知之数。你可知还有哪些变数?”

    春山芷摇头道:“弟子刚刚只是顺着师尊的意思说而已,思虑还有十分不到之处,还请师尊指点。”

    春山语说到:“假若这洞章尊今日所说全是谎言,那万寿与他并不是水火不容呢?”

    听到这话,春山芷正色问道:“师尊的意思是,洞章尊与万寿老人联合有所图谋?”

    春山语又摇头道:“现在还言之尚早,我们且看看事态接下来的发展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