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悲喜交加脱牢笼
知叶谷的浓雾来了又去，一月之中竟只有几天可以见阳光。自从李若来此之后，人倒是壮实了不少，但却更加白净了。
那日和春山宫的余婆婆联系之后，第二日余婆婆便回复他；稍安勿躁，静待搭救。从此李若便将寒墨所教的法术都荒废了，每日只练习一些剑法，搏击之类的防身术。他想，等余婆婆将他救出去之后，他要去求本轮宗的宗主大人，除掉他一身魔功，让他能重新做个凡人。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小桃花妖，小桃花妖立刻就生气了不再跟他说话。他想不明白，就去找桃翁。桃翁倒是说随他心意，不过既然本轮宗的人可能随时就到，那他们俩还是先暂避一避为好。
已经是第三日了，寒墨师父还没回来，本轮宗的人也还没有来。青匀剑剑柄上的皮革都已经开始卷边，他的手上也磨出了老茧。每当挥舞长剑的时候，他都感觉畅快淋漓。但每当他停下来的时候，又总觉得心里好像空落落的。
他坐在长廊上烦闷了好久，好几次对着院外的桃林想要开口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把剑扔在一边。拿起纸笔写到：“余婆婆，如果我脱胎换骨除去一身魔功是否还可以重回人间做一个普通凡人？”他这话些了直接了当，写完立马闭目念咒，符咒立刻消失不见。
“你真的是想重回人间？”说话的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女子。
这声音突然出现，李若身上莫名其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睁眼一看，一个红衣女子正在在青铜香炉旁边，一手持剑，一手举着他刚刚送出去的信件。
“是余婆婆让你来的？”李若想不到来的竟然是这样快。
“师尊让我来放你出去。”那女子头上插着几朵金色小花，“在下春山芷。”
春山芷？李若没听过。不过除了三位宫主之外他也几乎没有听过其他的人名了。不知道他和花山寂长认不认识。
“我还能重回人间做一个普通的凡人吗？”李若心中有点激动，但也有点忐忑。
春山芷那鹅蛋脸上，眉毛细长而浓密，鼻子小巧又微挺。不甚美丽，但是却洋溢着温和的仙家气息。她微微一笑，“照我门规，通魔者是要被关在残照峰上的。”
残照峰，李若在人间的话本中听过这个地方。只有犯了重罪的人才会被封禁在残照峰上。
春山芷见他面露忧色，好言劝导：“如果你真心想要重返人间，就必须要承担自己犯下的罪责。你大闹相府的事已经传上三宫了。如果你不诚心悔过，谁会接纳你呢？脱胎换骨褪去魔性也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情。”
“那，上了残照峰就能褪去魔性吗？”李若小心的问道。
春山芷围着他转了一圈，又在这院中转了一圈。才说到：“目前来看，你似乎并未涉魔太甚。若是上残照峰改修我本轮宗的无上妙法，约莫二十年后魔性就消失殆尽了。”
李若心中咯噔一下，：“二十年？”
他心中念了几遍，走上那长廊，看着一架架的魔界典籍。心中繁复思忖：“二十年后…二十年…”他不知不觉进入到正堂之中，看着手中的青匀剑。这剑剑身宽不足二指，剑刃闪着银光，剑背上是用小锤敲打出来的青色鱼鳞纹。自从相府一事之后，他几乎每天都将剑握在手中，每日早晨只有伸手一挥，青匀剑就会飞到他手中。有时候晚上练完剑，就直接带回房间放在床头。如果今日去了本轮宗的残照峰，以后就再也摸不到这把剑了。他手指从剑身拂过，心里一紧，将乌木剑鞘套上，双手将青匀剑放在托架上。
最后再给香炉里添了一点香，他回到春山芷的跟前。“我跟你上残照峰。”
“好。”春山芷点点头。然后示意李若退后。只见她从袖中摸出六面小令旗，朝着六个方向将力气投掷出去。那些令旗落在篱笆底下，院门顶上，还有几个插在茅庐的顶上随风飘动。
春山芷口中咒语不断，令旗上显现出金色的符咒在风中飒飒摆动。
“你带我走就可以了，这是做什么？”李若看不明白。
“你身上被下了咒，若不破除这里的结界你是走不出去的。”春山芷一边回答他，一边变换指诀，“而且，这个鬼地方留着也没必要！”她话音刚落，六面令旗同时窜起火苗燃烧起来。火苗越窜越高，化作细长的火绳彼此相连，将整个院子围在其中。
春山芷的眉心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捏诀的手指关节白的可以看到微粉的血管。她大喝一声：“破！”
在此地蛰居许久的李若此时方才看清那些仙人们口中所谓的结界到底是什么。只见原本就阴沉的天色更加晦暗，一个青色的穹庐倒扣在小院的上方。穹庐外是是浓得发灰的浓雾，那是天色阴暗的根源，只是之前他一直看不见而已。六条火线顺着青色穹顶互相连接，织成一丈大网。随着春山芷的大喝一声，火光大盛，青色的穹庐闪了一下开始分崩瓦解。原本被阻隔的浓雾失去了支撑，像瀑布一样漏了下来，顿时将整个院落填满，只有青铜香炉周围泛着浅浅的青烟，始终不曾被浓雾侵占。李若突然间响起寒墨说过的话，连忙靠着香炉站定：“到这边来，这些浓雾有毒。”
话音刚落，一股浓雾奔涌而来，立刻将他夹裹其中。晦暗迷蒙的浓雾中有个白衣的女子站在他面前，声若游丝：“你别走！”
“小桃花？”李若伸手往前一抱，拥入怀中的只是一团散轶开的粉色香雾。
春山芷察觉到了异常，立刻朝他怒吼道：“这里还有其他妖物？”
李若来不及回答，春山芷的方向便已射出数道金光。那金光在浓雾中四处乱窜，仿佛夏夜里芦苇荡中的萤火虫。有些金光在远处炸裂，开出巨大的火花，他听到木架倒地的噼啪声。好几道金光则朝着院子外面桃林飞去。桃林？李若转身追了过去，大喊：不要！。他的话刚一出口，眼前一条金线一闪而过，他被撞的飞起，后背摔在青铜香炉温热的炉鼎上。喉头一热，他只觉得嘴里被温热的液体灌满，却发不出声来了。
火花已经在四处的院子上跳跃，将浓雾映照的黑一片红一片。一身绯红的春山芷也像一朵巨大的火花忽远忽近的跳跃着。李若将口中鲜血吐出，定了定神才看清，无数花瓣汇成一条长龙正与春山芷缠斗。
李若捏出指诀，青匀剑带着一声悦耳的鸣吟飞到他手中。春山芷的长剑的对汇聚起来的花瓣毫无攻击力，但是剑尖甩出的金色符咒却不断的王桃林中飞去，那边已经有火光燃起了。李若纵身一跃，挡在春山芷的身前。春山芷怒目而视，手中一点不留情，长剑划破他的胸前，一张符咒打在他的胸前。桃花瓣迅速拥了过来将他护在中间。春山芷的剑刃像一条金线，左一遍又一遍的晃过李若眼前，李若趁着花瓣的托举在空中翻了好几次身才终于勉力接住了一剑。火花的两剑相接处闪烁。李若憋着一口气说到：“他们没有恶意，你赶紧走吧，这些都是剧毒之物。”
也许是短兵相接，春山芷才看清李若脸上目赤脸青的可怖形状，心中愤懑之际也想立即脱身。于是回身一脚将李若踢飞出去，又接连朝四周甩出数道火符以以击退汹涌扑来的花瓣，随即才将长剑祭向天空，御剑而去。
李若只记得自己话未说完便见春山芷身形晃动，接着自己胸口吃痛，身子往后飞去重重的摔在地上，满天的花瓣铺天盖地的落在他的脸上，不仅盖住了眼前的景象，也慢慢失去了周围的声响。
仿佛是陷入了无底的深渊之中，没有光，没有声音，也没有梦。过了不知道多久才闻到一丝丝奇怪的味道。他嗅嗅鼻子，不停的回想这熟悉的味道，啊，是桃花香！这缕气息像一根绳索，轻轻的，一点点的把他从深渊中扯出来。
他醒了，靠在青铜香炉上。香炉的气息混合桃花香立刻充盈起来，他不由得咳嗽了几声。
“醒了？”一各苍老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李若这才抬头去看，浓雾已经稍稍褪去，大火也已熄灭，天色更加的晦暗。周遭都笼罩在一层灰色薄暮下。目光所及，只有烧塌的长廊，和焦黑的桃林。一个愁容满面的白发老者正坐在长廊的台阶上看着他，手中拿着一枝桃花。
“您是？”李若身上依旧无力。
“我是桃翁。”那老者勉强一笑，花白的胡子在嘴角颤动。
“那小桃花呢？”
桃翁举起手中的桃花给他看，断枝上萦绕着一层微弱的白光：“这丫头不听话的很，非要跑出来跟你说句话。然后被春山芷打回原形了。”
李若想起来了，她化作一团香雾，跟他说，别走。李若扶着青铜香炉站起来，每朝桃翁走近一步心中就更紧一分。来到桃翁面前时，他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她，她是，死了吗？”
桃翁凄然一笑，挥了挥手：“没呢，还剩这最后一根灵体。只不过几百年来谨小慎微的修行，这一场全毁了。”
李若鼻子有些发酸，看着桃翁手中的那根桃枝，不由脱口而出：“她会死吗？”
桃翁看了看他，然后示意他坐下；“我在此已经修行一千多年了，这是我桃林中唯一的一棵天生灵根。如今虽受重创，但是我还是可以照顾她的。只要潜心修行，三五百年后就可以化成人形了。”桃翁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手中的桃花，然后问他：“倒是你，如今你还想去本轮宗的残照峰吗？”
李若听说小桃花没有大碍，心中才稍稍放宽。一听问他今后的去处又不禁苦笑起来：“那春山芷不问事实就突然发难，我看她已经中毒至深，还想着给他解药，但却被她一脚踢晕。那时候我就知道，人间我再也回不去了。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心里想，也许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结果没想到我还能活过来。”
“你常年受避毒香的熏陶而且身上又有寒墨给你的解药，所以这点毒对你来讲不算什么。”桃翁和蔼的看着他，又说道：“孩子，活着也不是一件坏事，天地间并不是只有人这一类生灵。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另外两条路吗？第一，你可以去找大愿洞仙尊，求他收你为弟子；第二，投身妖王麾下，去做一个山野间的闲散野人也不错。”
李若听了这话，心中郁结才稍稍缓解。他招来青匀剑在手，只管低头抚摸剑身。乌木剑鞘上一面是用白银嵌着简单的山海图纹，另一面是白银掐攒的几朵小花。
桃翁又劝他道：“这人间何其广阔，三十二国只不过占了小小块。我虽是棵桃树精，不曾离开过此地，但也听说过很多。东北边的大愿洞仙尊有教无类；极东方有一棵神树，可直达天界。极西南的地方有一座巨山，是上古大神盘古的屁股所化，那里诞生了不少自由散仙。就这周围都有不少精灵妖怪，人间仙家。去见一见这广阔天地何其美哉。说不定你也有机缘得以师从仙家脱去凡胎。只要你愿意去尝试。”
李若听了桃翁这话，心中感动起来。：“是啊，成魔实在非我所愿。如今倒不如去大愿洞尊的仙山上闯一闯。”
桃翁慈祥的看着他：“不错！如今此处结界已毁，你也没有大碍了，赶紧走吧，免得你寒墨师父回来撞上了。”
哪知李若却不为所动，手指静静摩挲着剑鞘上的花朵。半晌，抬头对桃翁说到：“小桃花那时候跟我说，她也很想出去看看。我，能带她一起出去吗？”
桃翁听了这话，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虬结粗糙的手指轻轻抚了抚桃枝，几朵桃花随即轻轻颤了颤。桃翁叹了口气：“好吧，我知这丫头心思。以后就拜托你照顾她了。”桃翁说完却不将桃枝递给他，反而问他借剑一用。
李若正疑惑间，只见桃翁站起身来，走开两步，向下猛挥一剑，斩断了自己右腿。李若惊呼一声，飞身扑过去一把将桃翁扶住。桃翁脸色煞白，撑着李若开始施法念咒。只见断腿处的淋淋鲜血突然止住，断脚化作一个小小的茎段飞到桃翁手中。桃翁指尖一点，桃枝插在了茎段上，立时又开出两朵花来。桃翁喘了喘气，这才将桃枝递给李若，握住他的手说到：“这是我的一段灵根，这样可以助丫头早日恢复。不出所料的话，一月之后她就可以开口说话了。你，千万要将她好生守护，千万不可让人伤了她。”
李若心头一热：“晚辈会用性命保她周全。”
“好！若有那个因缘得以被大愿洞尊收入门下，便是你俩的造化了。若没有那个际遇，也不要灰心，天地广阔，江山秀美，可行之事可往之地数不胜数。”桃翁顿了一顿，眼神低垂：“她的小名就叫沁芳儿。若是哪天，你嫌她烦了，或者不能再带着她了。只求你就找个水草丰沛的背阴之地将她种下就好。万不可弃她不管。”
李若看着手中洁白的桃花，红着眼向桃翁保证：“您老放心，我李若此生定与她生死同行！”说到死，他突然想到春山芷，话锋一转：“不过春山芷此番回去凶多吉少，您老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我怕本轮宗的人会来寻仇！”
桃翁摆摆手，指着身后左边的一座高山，缓缓说到：“我们所处之地叫做明森，方圆数千里，是专门用来惩罚犯错仙人的地方。此间地方都归妖王所辖。你身后的这座山叫做饥牢山，周围一圈都被我的桃林围住，因此山上没有鸟兽果实可以裹腹，才得以成为罪仙忍受饥饿之苦的地方。妖王顺势给了我看守此山的名份，我虽是个狱卒类的小角色，但是好歹也是有职责在身。你昏迷之时，我已将春山芷打伤我这个狱卒的事情上报给妖王了。妖王不去参她一本就不错了，她若将我杀死便是犯了大罪过了。就算春山芷不知道情况，但是他们宗主春山语是肯定知道的，所以你无需担心我。”
李若在此这么久，此时才知道自己所居究竟是何地方。只听桃翁指着右边略低矮些的一座山继续说到：“此山名叫犁牢山，山势平整，是罪仙遭受犁刑之地。你要去大愿洞，需要先经过此山。此山只有一峰，山高而势阔。你上了山顶之后便可见东北方向有一座三峰相连的高山，再到达此山之后便可以望见大愿洞尊的仙山了。除了山谷之后你需记住，明森之内还有很多仙家的牢狱之所，都根这两边的山一样禁用术法的。其他地方则有很多妖怪精灵居住。虽说如今妖王治下有方，大部分都不会轻易发难。但你身上已有魔界气息，因此若非保命也不可以随意使用术法。”
李若在心里默默记下。还欲开口再说些什么，桃翁却将他止住：“孩子啊，去吧。越早离开这里越安全，走的越远越好。”
李若见桃翁一连说了许多，脸上冒着冷汗，知他也急需修养元神。于是将衣衽略松一松，小心翼翼的将桃枝小心放入怀中。然后对桃翁恭敬一拜：“您老保重”，这才御着青匀剑往山上飞去。
那日和春山宫的余婆婆联系之后，第二日余婆婆便回复他；稍安勿躁，静待搭救。从此李若便将寒墨所教的法术都荒废了，每日只练习一些剑法，搏击之类的防身术。他想，等余婆婆将他救出去之后，他要去求本轮宗的宗主大人，除掉他一身魔功，让他能重新做个凡人。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小桃花妖，小桃花妖立刻就生气了不再跟他说话。他想不明白，就去找桃翁。桃翁倒是说随他心意，不过既然本轮宗的人可能随时就到，那他们俩还是先暂避一避为好。
已经是第三日了，寒墨师父还没回来，本轮宗的人也还没有来。青匀剑剑柄上的皮革都已经开始卷边，他的手上也磨出了老茧。每当挥舞长剑的时候，他都感觉畅快淋漓。但每当他停下来的时候，又总觉得心里好像空落落的。
他坐在长廊上烦闷了好久，好几次对着院外的桃林想要开口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把剑扔在一边。拿起纸笔写到：“余婆婆，如果我脱胎换骨除去一身魔功是否还可以重回人间做一个普通凡人？”他这话些了直接了当，写完立马闭目念咒，符咒立刻消失不见。
“你真的是想重回人间？”说话的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女子。
这声音突然出现，李若身上莫名其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睁眼一看，一个红衣女子正在在青铜香炉旁边，一手持剑，一手举着他刚刚送出去的信件。
“是余婆婆让你来的？”李若想不到来的竟然是这样快。
“师尊让我来放你出去。”那女子头上插着几朵金色小花，“在下春山芷。”
春山芷？李若没听过。不过除了三位宫主之外他也几乎没有听过其他的人名了。不知道他和花山寂长认不认识。
“我还能重回人间做一个普通的凡人吗？”李若心中有点激动，但也有点忐忑。
春山芷那鹅蛋脸上，眉毛细长而浓密，鼻子小巧又微挺。不甚美丽，但是却洋溢着温和的仙家气息。她微微一笑，“照我门规，通魔者是要被关在残照峰上的。”
残照峰，李若在人间的话本中听过这个地方。只有犯了重罪的人才会被封禁在残照峰上。
春山芷见他面露忧色，好言劝导：“如果你真心想要重返人间，就必须要承担自己犯下的罪责。你大闹相府的事已经传上三宫了。如果你不诚心悔过，谁会接纳你呢？脱胎换骨褪去魔性也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情。”
“那，上了残照峰就能褪去魔性吗？”李若小心的问道。
春山芷围着他转了一圈，又在这院中转了一圈。才说到：“目前来看，你似乎并未涉魔太甚。若是上残照峰改修我本轮宗的无上妙法，约莫二十年后魔性就消失殆尽了。”
李若心中咯噔一下，：“二十年？”
他心中念了几遍，走上那长廊，看着一架架的魔界典籍。心中繁复思忖：“二十年后…二十年…”他不知不觉进入到正堂之中，看着手中的青匀剑。这剑剑身宽不足二指，剑刃闪着银光，剑背上是用小锤敲打出来的青色鱼鳞纹。自从相府一事之后，他几乎每天都将剑握在手中，每日早晨只有伸手一挥，青匀剑就会飞到他手中。有时候晚上练完剑，就直接带回房间放在床头。如果今日去了本轮宗的残照峰，以后就再也摸不到这把剑了。他手指从剑身拂过，心里一紧，将乌木剑鞘套上，双手将青匀剑放在托架上。
最后再给香炉里添了一点香，他回到春山芷的跟前。“我跟你上残照峰。”
“好。”春山芷点点头。然后示意李若退后。只见她从袖中摸出六面小令旗，朝着六个方向将力气投掷出去。那些令旗落在篱笆底下，院门顶上，还有几个插在茅庐的顶上随风飘动。
春山芷口中咒语不断，令旗上显现出金色的符咒在风中飒飒摆动。
“你带我走就可以了，这是做什么？”李若看不明白。
“你身上被下了咒，若不破除这里的结界你是走不出去的。”春山芷一边回答他，一边变换指诀，“而且，这个鬼地方留着也没必要！”她话音刚落，六面令旗同时窜起火苗燃烧起来。火苗越窜越高，化作细长的火绳彼此相连，将整个院子围在其中。
春山芷的眉心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捏诀的手指关节白的可以看到微粉的血管。她大喝一声：“破！”
在此地蛰居许久的李若此时方才看清那些仙人们口中所谓的结界到底是什么。只见原本就阴沉的天色更加晦暗，一个青色的穹庐倒扣在小院的上方。穹庐外是是浓得发灰的浓雾，那是天色阴暗的根源，只是之前他一直看不见而已。六条火线顺着青色穹顶互相连接，织成一丈大网。随着春山芷的大喝一声，火光大盛，青色的穹庐闪了一下开始分崩瓦解。原本被阻隔的浓雾失去了支撑，像瀑布一样漏了下来，顿时将整个院落填满，只有青铜香炉周围泛着浅浅的青烟，始终不曾被浓雾侵占。李若突然间响起寒墨说过的话，连忙靠着香炉站定：“到这边来，这些浓雾有毒。”
话音刚落，一股浓雾奔涌而来，立刻将他夹裹其中。晦暗迷蒙的浓雾中有个白衣的女子站在他面前，声若游丝：“你别走！”
“小桃花？”李若伸手往前一抱，拥入怀中的只是一团散轶开的粉色香雾。
春山芷察觉到了异常，立刻朝他怒吼道：“这里还有其他妖物？”
李若来不及回答，春山芷的方向便已射出数道金光。那金光在浓雾中四处乱窜，仿佛夏夜里芦苇荡中的萤火虫。有些金光在远处炸裂，开出巨大的火花，他听到木架倒地的噼啪声。好几道金光则朝着院子外面桃林飞去。桃林？李若转身追了过去，大喊：不要！。他的话刚一出口，眼前一条金线一闪而过，他被撞的飞起，后背摔在青铜香炉温热的炉鼎上。喉头一热，他只觉得嘴里被温热的液体灌满，却发不出声来了。
火花已经在四处的院子上跳跃，将浓雾映照的黑一片红一片。一身绯红的春山芷也像一朵巨大的火花忽远忽近的跳跃着。李若将口中鲜血吐出，定了定神才看清，无数花瓣汇成一条长龙正与春山芷缠斗。
李若捏出指诀，青匀剑带着一声悦耳的鸣吟飞到他手中。春山芷的长剑的对汇聚起来的花瓣毫无攻击力，但是剑尖甩出的金色符咒却不断的王桃林中飞去，那边已经有火光燃起了。李若纵身一跃，挡在春山芷的身前。春山芷怒目而视，手中一点不留情，长剑划破他的胸前，一张符咒打在他的胸前。桃花瓣迅速拥了过来将他护在中间。春山芷的剑刃像一条金线，左一遍又一遍的晃过李若眼前，李若趁着花瓣的托举在空中翻了好几次身才终于勉力接住了一剑。火花的两剑相接处闪烁。李若憋着一口气说到：“他们没有恶意，你赶紧走吧，这些都是剧毒之物。”
也许是短兵相接，春山芷才看清李若脸上目赤脸青的可怖形状，心中愤懑之际也想立即脱身。于是回身一脚将李若踢飞出去，又接连朝四周甩出数道火符以以击退汹涌扑来的花瓣，随即才将长剑祭向天空，御剑而去。
李若只记得自己话未说完便见春山芷身形晃动，接着自己胸口吃痛，身子往后飞去重重的摔在地上，满天的花瓣铺天盖地的落在他的脸上，不仅盖住了眼前的景象，也慢慢失去了周围的声响。
仿佛是陷入了无底的深渊之中，没有光，没有声音，也没有梦。过了不知道多久才闻到一丝丝奇怪的味道。他嗅嗅鼻子，不停的回想这熟悉的味道，啊，是桃花香！这缕气息像一根绳索，轻轻的，一点点的把他从深渊中扯出来。
他醒了，靠在青铜香炉上。香炉的气息混合桃花香立刻充盈起来，他不由得咳嗽了几声。
“醒了？”一各苍老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李若这才抬头去看，浓雾已经稍稍褪去，大火也已熄灭，天色更加的晦暗。周遭都笼罩在一层灰色薄暮下。目光所及，只有烧塌的长廊，和焦黑的桃林。一个愁容满面的白发老者正坐在长廊的台阶上看着他，手中拿着一枝桃花。
“您是？”李若身上依旧无力。
“我是桃翁。”那老者勉强一笑，花白的胡子在嘴角颤动。
“那小桃花呢？”
桃翁举起手中的桃花给他看，断枝上萦绕着一层微弱的白光：“这丫头不听话的很，非要跑出来跟你说句话。然后被春山芷打回原形了。”
李若想起来了，她化作一团香雾，跟他说，别走。李若扶着青铜香炉站起来，每朝桃翁走近一步心中就更紧一分。来到桃翁面前时，他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她，她是，死了吗？”
桃翁凄然一笑，挥了挥手：“没呢，还剩这最后一根灵体。只不过几百年来谨小慎微的修行，这一场全毁了。”
李若鼻子有些发酸，看着桃翁手中的那根桃枝，不由脱口而出：“她会死吗？”
桃翁看了看他，然后示意他坐下；“我在此已经修行一千多年了，这是我桃林中唯一的一棵天生灵根。如今虽受重创，但是我还是可以照顾她的。只要潜心修行，三五百年后就可以化成人形了。”桃翁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手中的桃花，然后问他：“倒是你，如今你还想去本轮宗的残照峰吗？”
李若听说小桃花没有大碍，心中才稍稍放宽。一听问他今后的去处又不禁苦笑起来：“那春山芷不问事实就突然发难，我看她已经中毒至深，还想着给他解药，但却被她一脚踢晕。那时候我就知道，人间我再也回不去了。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心里想，也许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结果没想到我还能活过来。”
“你常年受避毒香的熏陶而且身上又有寒墨给你的解药，所以这点毒对你来讲不算什么。”桃翁和蔼的看着他，又说道：“孩子，活着也不是一件坏事，天地间并不是只有人这一类生灵。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另外两条路吗？第一，你可以去找大愿洞仙尊，求他收你为弟子；第二，投身妖王麾下，去做一个山野间的闲散野人也不错。”
李若听了这话，心中郁结才稍稍缓解。他招来青匀剑在手，只管低头抚摸剑身。乌木剑鞘上一面是用白银嵌着简单的山海图纹，另一面是白银掐攒的几朵小花。
桃翁又劝他道：“这人间何其广阔，三十二国只不过占了小小块。我虽是棵桃树精，不曾离开过此地，但也听说过很多。东北边的大愿洞仙尊有教无类；极东方有一棵神树，可直达天界。极西南的地方有一座巨山，是上古大神盘古的屁股所化，那里诞生了不少自由散仙。就这周围都有不少精灵妖怪，人间仙家。去见一见这广阔天地何其美哉。说不定你也有机缘得以师从仙家脱去凡胎。只要你愿意去尝试。”
李若听了桃翁这话，心中感动起来。：“是啊，成魔实在非我所愿。如今倒不如去大愿洞尊的仙山上闯一闯。”
桃翁慈祥的看着他：“不错！如今此处结界已毁，你也没有大碍了，赶紧走吧，免得你寒墨师父回来撞上了。”
哪知李若却不为所动，手指静静摩挲着剑鞘上的花朵。半晌，抬头对桃翁说到：“小桃花那时候跟我说，她也很想出去看看。我，能带她一起出去吗？”
桃翁听了这话，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虬结粗糙的手指轻轻抚了抚桃枝，几朵桃花随即轻轻颤了颤。桃翁叹了口气：“好吧，我知这丫头心思。以后就拜托你照顾她了。”桃翁说完却不将桃枝递给他，反而问他借剑一用。
李若正疑惑间，只见桃翁站起身来，走开两步，向下猛挥一剑，斩断了自己右腿。李若惊呼一声，飞身扑过去一把将桃翁扶住。桃翁脸色煞白，撑着李若开始施法念咒。只见断腿处的淋淋鲜血突然止住，断脚化作一个小小的茎段飞到桃翁手中。桃翁指尖一点，桃枝插在了茎段上，立时又开出两朵花来。桃翁喘了喘气，这才将桃枝递给李若，握住他的手说到：“这是我的一段灵根，这样可以助丫头早日恢复。不出所料的话，一月之后她就可以开口说话了。你，千万要将她好生守护，千万不可让人伤了她。”
李若心头一热：“晚辈会用性命保她周全。”
“好！若有那个因缘得以被大愿洞尊收入门下，便是你俩的造化了。若没有那个际遇，也不要灰心，天地广阔，江山秀美，可行之事可往之地数不胜数。”桃翁顿了一顿，眼神低垂：“她的小名就叫沁芳儿。若是哪天，你嫌她烦了，或者不能再带着她了。只求你就找个水草丰沛的背阴之地将她种下就好。万不可弃她不管。”
李若看着手中洁白的桃花，红着眼向桃翁保证：“您老放心，我李若此生定与她生死同行！”说到死，他突然想到春山芷，话锋一转：“不过春山芷此番回去凶多吉少，您老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我怕本轮宗的人会来寻仇！”
桃翁摆摆手，指着身后左边的一座高山，缓缓说到：“我们所处之地叫做明森，方圆数千里，是专门用来惩罚犯错仙人的地方。此间地方都归妖王所辖。你身后的这座山叫做饥牢山，周围一圈都被我的桃林围住，因此山上没有鸟兽果实可以裹腹，才得以成为罪仙忍受饥饿之苦的地方。妖王顺势给了我看守此山的名份，我虽是个狱卒类的小角色，但是好歹也是有职责在身。你昏迷之时，我已将春山芷打伤我这个狱卒的事情上报给妖王了。妖王不去参她一本就不错了，她若将我杀死便是犯了大罪过了。就算春山芷不知道情况，但是他们宗主春山语是肯定知道的，所以你无需担心我。”
李若在此这么久，此时才知道自己所居究竟是何地方。只听桃翁指着右边略低矮些的一座山继续说到：“此山名叫犁牢山，山势平整，是罪仙遭受犁刑之地。你要去大愿洞，需要先经过此山。此山只有一峰，山高而势阔。你上了山顶之后便可见东北方向有一座三峰相连的高山，再到达此山之后便可以望见大愿洞尊的仙山了。除了山谷之后你需记住，明森之内还有很多仙家的牢狱之所，都根这两边的山一样禁用术法的。其他地方则有很多妖怪精灵居住。虽说如今妖王治下有方，大部分都不会轻易发难。但你身上已有魔界气息，因此若非保命也不可以随意使用术法。”
李若在心里默默记下。还欲开口再说些什么，桃翁却将他止住：“孩子啊，去吧。越早离开这里越安全，走的越远越好。”
李若见桃翁一连说了许多，脸上冒着冷汗，知他也急需修养元神。于是将衣衽略松一松，小心翼翼的将桃枝小心放入怀中。然后对桃翁恭敬一拜：“您老保重”，这才御着青匀剑往山上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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