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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赴岩芜(十)

    我和阿青正好好走着路,突然间我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撞得我打出个哈欠。

    “啊——,什么东西?”我道。

    阿青回头看我。

    我道:“有东西撞我。”我仔细搜寻,找到了,就是那两杈移动的树枝,我用黑雾索捆过来,它竟然是一头漂亮俊挺的白鹿。

    这只白鹿跪卧在地上,十分安静,不过,它两边的眼珠子一大一小的,看上去有点傻傻的样子,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别致精巧的项圈。

    我用手抚抚它的背,对阿青道:“这该是走丢了的吧?”

    阿青看着这头白鹿不语。

    忽然一阵清越的笛音传来,白鹿身上的黑雾锁破开,它兴奋地跑起来,一名年轻男子一边吹笛一边向我们走来,那头白鹿就停在他身边。

    我看着这名略有些陌生的男子和他手中的那支笛,想起来什么似地喊道:“泽崖!”

    这次他没戴面具,一开始我还差点没认出来。

    “荒落,”泽崖道:“出来寻鹿呆,没想到能遇见你。”他又瞧着阿青道:“和你这位童养夫。”

    “咳咳,”我道:“真巧呢,这里就是白鹿林吗?”

    “是的,”泽崖道,“我原以为你是特意来这。”

    我道:“也算吧,就这样进来了。”

    泽崖道:“天色已晚,你们有住的地方吗?”

    我有些晕乎乎地摇摇头,维系男相用的妖力要多些,我撑不住,换回女相,但脑袋里还是有些晕。

    泽崖道:“随我来。”

    我强扯着眼皮道一声好,之后竟然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我看见一位白发蓬蓬的老头儿扎我满手臂的针,我要起来,可是身体全然不听使唤。

    老头儿开口道:“不要怕,这些针是医你的,扎的有理由。”

    我还是想起来,一张开眼就冷冰冰明晃晃地扎你个银刺猬,我当然怕,万一我漏气了怎么办?

    “为夫的过来。”老者道。

    然后我就看见阿青走到我和老头儿身边,还乖眉顺眼的,真像是个谨遵医嘱的病患丈夫。

    我一定是在做梦。

    老头儿道:“这情况十分罕见,她体内的妖气竟然是慢慢走向休眠的一种状态,不容乐观呢。”

    阿青道:“是,遇璞仙人。”

    原来这个老头儿就是遇璞仙人,我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听他们两个讲话。

    遇璞仙人看看我们俩,道:“六相虚空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这对儿真是镇定。”

    啊,我要死了吗?我如此漫长的妖生终于要终结了吗?

    我道:“我会死啊?”

    阿青对遇璞仙人道:“休眠并非死亡,六相虚空也只是由于界制的存在,再次唤醒还是有可能的。”

    遇璞仙人道:“想法虽好,实践尤难。”

    阿青转头看向我,琉淡色的眸子里有一丝的犹疑,他对遇璞仙人道:“换身。”

    我怎么越听越感觉他们是在讨论我的后事?

    遇璞仙人道:“老头儿我只能以原体的碎片重塑实身,可这位荒落小娘子的体质却是连团碎片都拿不出手的气息,无能为力哟。”

    阿青道:“白鹿林的密林溪边,生长着一种草,名为娃娃草,其果实状似孩童,质嫩绵密,可易肉身,五月初长,八月成熟,冬藏两年以上至容貌模糊者,灌以灵力,再生长,换容颜,能以假乱真,与真人无异。”

    遇璞仙人笑了,他道:“昨夜我林中的藏书洞遭了贼,正愁无处抓,不想小贼现在就在我面前。”

    阿青恭敬道:“窃观,未偷书。”

    “你这辩乱狡猾的本事,还真与当年的水越有的一比。”遇璞仙人道,他轻拍了一下阿青的肩膀,说完便走出去。

    我看见阿青肩头一沉。

    我还看见了泽崖和一名女子,他们也正在房间里。

    泽崖走近,对我道:“好好休息,你救过我一命,此恩必还,我会劝我师父医治好你。”他身边站着的那位容貌明丽的女子也道:“荒姑娘放心,针过些时间我来帮你拔下。”

    “绛珠,走吧。”泽崖道,他又对着阿青道:“不打扰。”

    等他们出去后,我问阿青道:“我又躺了多久啊?”

    阿青回道:“三天。”

    总感觉我躺的这三天里发生了许多事,但阿青他现在看上去心情不大好,还是别问了。

    我脑袋里乱糟糟一片。

    阿青道:“要喝水吗?”

    我道:“好。”

    阿青便端碗水在我身边坐下,动作娴熟地用勺送水到我嘴边,一滴不洒,平日里看惯了他的,反倒是这样的耐心细致倒让我有些不习惯。

    这三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等绛珠来为我拔针的时候,阿青刚好不在,我插空问她道:“绛珠姑娘,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绛珠道:“没发生什么大事的。”

    我看着绛珠在我手臂针扎过留下的孔眼上涂抹些药膏,道:“遇璞仙人是怎么准我们还留在这里的?”

    绛珠道:“泽崖说的,你救过他一命,而那位叫阿青的少年是你的童养夫。”

    我想我那时不该乱说话的,我道:“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啦。阿青是北廷人呢,你们知道吗?”

    绛珠道:“我们知道,泽崖上次回来,向师父交代了情况,在你救他之前,他就遇到过那位少年,能带领一骑北廷精锐行动,也该是本事不错,至于如何成为荒姑娘那时的童养夫,个中缘由就不知了。”

    “他只是我的朋友啦。”我有些难为情,又问道:“你知道水越是谁吗?”

    绛珠道:“她是我们入莳域第一等好看的美人,不过那都是千年前的事了。”

    我看着绛珠的手,突然道:“绛珠姑娘,你的手很漂亮呢,只是……”只是为什么指甲的边槽暗暗发青呢?

    绛珠不自然地收回手,道:“不漂亮,泽崖的手才是真的好看。”

    我接话道:“是的呢,尤其是他吹笛子的时候,一双手就像是空中,矫健又优美的飞鸟在自由地舒展翅膀一样,特别好看。”

    绛珠莞尔一笑,她道:“荒姑娘现在可以下床走动,但不能大跑大跳,那位叫阿青的少年被师父叫去谈话,你可能晚点才能见到。”

    “谈话,为什么?在哪里谈啊?”我问道。

    绛珠道:“可能是因为他闯了师父的藏书洞,被叫去小洞天了。”

    我道:“好吧。”

    绛珠道:“屋子外的景色还是挺好的,荒姑娘若无是聊可以走走看看。”

    我点点头。

    然后我就走走看看到了小洞天,当然是偷偷摸摸地找着去的。

    只不过小洞天大门设了禁制,我进不去。

    我围着小洞天转,意外地发现一处隐蔽的泉口,像是暗泉眼,其间淙淙冒出的水,流入小洞天外的水渠之中,我便散成气息潜入,顺着石隙进到了洞天内部,再把自己偷偷藏起来。

    转悠了好久,我还是没有找到阿青在哪里,小洞天里面也挺大的。

    一人道:“没想到师父真要我们取冬藏两年的娃娃草果实。”

    另一个人道:“那小子不是和水越主有那么点关系吗?又是北廷皇家的种,得给点面子。”

    第一个说话的人道:“这你别乱说,传出去可没好果子给你吃!”

    “你没看见他眼睛的颜色吗?虽然是淡了点,可那分明就是水越主的法宝——蕊谈的颜色,说的再明白点,蕊谈的颜色不就是水越主自己的瞳色吗?”

    “水越主的病故,堇夕王室可是举行了国葬的,美人逝去珍珠骨,不要再议论是非。”

    “知道,只是惊奇那么好的瞳色竟然会出现在一个北廷的娃娃身上,才又想起一些旧传闻。”

    “唉,北廷最近真是动作挺多的,虽然只是在西山,水龙泊几界的交界地带活动,杀的也都只是些恶灵凶妖……”

    另一人打断他道:“他们明明是见妖就杀,只不过边界地带的妖,大多都是从各自地界流虐逃匿来的罢了,三神不说不管省力气,把自家门户让给别人清理,小心省的力气全作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鹿异,你就是活得久闲出毛病来,这天下的大事哪轮得到我们这种小卒来插嘴,咱们能把这宝阁守好,就是干了件挺不错的事,拿钥匙开门喽。”

    鹿异道:“你真想永远待在这里守宝阁?守了几百年,还不是只能睁眼看着。”

    “那还不是我们资质不够,你瞧那鹿呆,傻到连个像样的形都变不出,可仙人宝贝的很呢,它的仙灵根是天生的,不像我们这等,冲不上仙阶,只能做个沾点仙气的妖怪。”

    我悄悄散在他们身边,只见鹿异双眉紧锁,连带他太阳穴上的伤疤都被拉长了许多。他旁边那个身材略显矮胖的同伴已经拿钥匙开了宝阁的门,我随他们进去一趟又出来一趟,留了张气符字条在里面。

    “今日借此法宝一用,一日后归还,信我生效,不信撕票(不用知道我是谁)。”

    这是我在里面逛时突然产生的想法,没想到遇璞仙人的宝阁里还有这种法宝,今晚便借来玩玩,就在阿青身上试。

    因为我和阿青被默认成一对儿,所以就被安排在一间房里,这对我其实也没什么,行路的时候阿青睡的地方一定离我有五六步远,现在这房间早不止六步了。

    我就静静地坐着等阿青回来。

    终于,阿青打开房门走进来。

    他道:“你不用等,床给你。”

    我道:“遇璞仙人都与你谈了些什么啊?”

    “没什么,训人。”

    我把一面小孩玩的拨浪鼓拿出来,道:“他派人送来了这个。”

    阿青拿起小鼓,用灵力褪了鼓外面的那层伪装,一个木质的小圆鼓露出来。

    我道:“要摇一下吗?”

    阿青道:“不。”他说完,小圆鼓当即发出咚咚的鼓声。

    哈哈哈,成了!

    若要使用筛心鼓,首先要让对方拿着,再然后让他开口说个“不”字,如果之后筛心鼓上响起咚咚的鼓声,则说明启用成功,接下来便可窥得持鼓人深藏的心事。

    对别人使用这种类型法宝要是被知道了,当然是会被打死的啦,但是筛心鼓的另一个神奇之处就在于,它能够自动抹去有关于它的一切记忆,被看尽心事的人根本记不起来,哈哈哈!

    阿青,你不说,可别怪我自己来撬你的嘴,谁让你知道我那么多,得礼尚往来才行嘛。

    我小跑地关好门窗,把阿青挪到床上,用一团薄薄的气息给小鼓消了音,再在床头别一只荧光小蝶,吹熄了灯,然后爬上床,解下两边的床帘遮严实,最后,我把手贴放在阿青的心口上。

    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青答道:“栾廷离。”

    我又问道:“你爸爸是谁?”

    阿青答道:“北廷主君。”

    我思考了一下,小圆鼓的功效还是比较靠谱,起码阿青给出的答案都没有错。

    我又问道:“你今年多少岁?”

    阿青答道:“二百七十余岁。”

    随即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我都一千六百多岁,眼前这个小朋友着实太小了。

    本着交朋友不分年龄的信念,我鼓起勇气对他道:“阿青,等下我想知道一些关于你过去的事情,你要敞开心门,好不好?”

    “不好。”阿青道。

    我有些头疼道:“不管你想不想,我看定了!”

    筛心鼓正一声一声微微振动外围的那层气息,我将贴在阿青心口上的五指分开,闭上眼……

    风雪呼啸的声音——

    “殿下,今日是主妃灵位入仙祠的日子。”一个小少年的声音响起。

    “她不是我的母妃!!!!她不是我母妃!!!我要去找父君,他凭什么不信我的话,凭什么不见我,凭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雪王峰?!!迟寽,你放开我!!”

    “殿下,殿下!”迟寽道:“我们找不到主君的,我们现在连雪王峰都出不了,冷静一点!”

    “我为什么要姓栾?!!!”

    幼小的阿青冲出去,拿着不合身的长剑在风雪里乱砍狂吼:“他有那么多妃子,为什么还要娶我的母妃?!!我母妃怎么可能会下蛊害人?!!他根本没有眼睛没有心,他根本不配做我的父亲!!!”

    ………

    我的手像是也感受到了风雪的寒意,微微发冷——痛骂自己的亲生父亲,那时的阿青,不过才十几岁的样子。

    我看着他,不禁想,阿青心里有多少道伤口呢,埋在心里的,不愿说出来的,我这么做是不是太不礼貌了?

    刚想撤下手,我突然听到一声娇俏的嗲音:“呀——你轻点啦!”顿时起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又仔仔细细地把这声音听了一遍,还是那五个字,含混不清的暧昧,将说不明的娇羞,还是这五个字!

    阿青身边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