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临涅（七）

    屋外的雪暮暮沉沉正下得紧，模糊尽树廓山影，没了界限的天地只剩一片辽远的冷寂。阿玄披着大氅倚在高至顶梁的门边看向外面，有雪飞落到他腿前的屋阶上，又马上被吹出去。

    屋内炉火正暖，那个躺在床上的人渐渐睁开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半撑着身体想坐起来，小声道：“这里是？”

    阿玄已经来到他身边，小心地扶他起来，道：“辛夷坞。”

    “你是？”他问道。

    “阿玄，这里的主人。”阿玄道。

    “我是？”

    他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怪了些，可又实在想不起来。问的时候，他看着自己的手指慢慢指向胸口，像是睡了很久，骨节有些僵硬的迟慢。

    这么看，他这一问倒像是在问自己，无关旁人。

    “白离。”

    阿玄道：“白离。”

    白离静静地缓了一下神，他道：“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阿玄收回手，道：“你的家在无忧庄，行雪路的时候不小心跌下山，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在大雪里冻了几日，应该是落了后遗症。”

    白离道：“行雪路，我是来拜访你的吗？”

    阿玄没想到白离会这么说，正想否认，突然从手腕处生发的一股寒意索上心头，顷刻间，他就半身凝上霜晶。阿玄抑住手臂要起身离开，却腿一软沿床边倒下去——

    白离甩开被子忙下床去扶，阿玄推开他道：“不用。”

    不知从何处来一个婆婆貌的仆人，她端着一个碗口大的盆皿，将它放下，动作熟练地接过阿玄露在衣外伸出来的手臂，另一手拿出一把小刀，就在离阿玄脉搏跳动微些的地方一划，从他手腕处溢出的血则滴嗒落在小皿器里。

    一滴，一滴…

    白离有些被惊到，只听阿玄道：“多年的病症。”他身上的霜晶渐渐消失，老仆人为他擦尽伤口上的血后，就端着盛了半碗血的盆皿退出了房间。

    阿玄把手重新收回绒厚的大氅里，道：“刚醒来好些休息，你我都不是凡人，不需要对这里的什么感到惊异，并且，你在这里很安全。”

    白离看着阿玄略显苍白的脸，道：“我是你的…我是来拜访你的吗？”

    阿玄站起身道：“是的，因为居处相近，所以相互走动得多。你来时山里突然下大雪，让你受伤是我大意了。

    刚才那个仆人叫作“辛奴”，有什么需要叫一声她们就会出现。”他看一眼床，对白离道：“天冷，先走了。”

    门被合上。

    白离重新坐上床拢着被子，他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阿玄，关心之中有种刻意的，小心翼翼疏离。如果自己真是来拜访的话，冒着大雪进山，他和阿玄应该是挚交才对，不至于生疏至此。

    不知为何，白离心中总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他是来向阿玄道歉的吗？还是自己有很大不是的那种？

    白离努力地往前想，可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屋外的雪声回应着他略显凌乱的思绪。雪落到屋阶上，又马上被吹出去……

    翌日清晨，白离早上醒来，与阿玄一同进了早点，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冷。中餐后，稍微能搭上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晚饭过后，白离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阿玄对白离的态度也一直这样不冷不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