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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原由(三)

    “子泱君……”

    对,云子泱。

    脑子里想到这“人”,妁川猛地抬起头,涕泪满脸,狼狈不堪,可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能够有一丝希望的。

    妁川胡乱地用手心手背擦脸,又赶忙去扯自己的灵布袋。

    云子泱曾经留给她的通灵镜就那样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只见妁川一把抓起通灵镜用拇指擦了擦镜面,然后就施法去敲了敲:“子泱君!”

    见镜中丝毫没有反应,妁川咬紧了牙,再次施法去唤:“子泱君!我有事寻你!你快出来啊!”

    “……”

    “快些应我啊!子泱君……”

    “……”

    手抖得厉害,有泪沿着妁川的面颊滴落到镜面上,镜中依旧没有反应,妁川心急烦躁不堪,手中死死抓着通灵镜竟就朝地上狠狠砸了去:“云子泱!!!”

    “……”

    “啊——”撕心裂肺叫出来后,妁川只能抱头痛哭,绝望不堪间嘶哑着出声:“不明……”

    逾嶙不忍,去扶她起身。

    “哥,快去寻他……”妁川哀求着:“你去寻不明,去……去追回珩杏姐姐和宋洝的魂魄!”

    “我知道,我会的!妁川,相信我!”逾嶙感觉妁川身子无力只往地上坠,便就一把手朝后去抓住她另一只手搀着,安抚道:“我们先弄清楚来龙去脉……可以吗?”

    “什么来龙去脉啊?什么啊……”妁川偏过头去看逾嶙,眼中布满血丝,红肿着,也吼不出什么来了,只哑着嗓子问:“就是长渂……就是他……”

    不知何时,小狐狸也蒙头蒙脑来到了此处,见此骇人场景直接一跃蹦到了竹琅怀里去,它偏过头,有点恶心的反应,却又强忍着去唤妁川:“妁川姐姐……”

    妁川说不出来话,只呜咽着摇摇头。

    处理好珩杏与宋洝的灵体后,一行人到了逾嶙屋内。

    “我在楼下庭院中,无意抬头间见到长渂神君,他……他朝我笑,对我做嘘声噤言模样……”

    见妁川手中死死抓着通灵镜,逾嶙又看了看十分愧疚的竹琅,只道:“然后呢?”

    “我……”

    “不用怕,我知道,这都不怪你的,你直说便好。”逾嶙朝竹琅点点头,他早前施法将竹琅体内前两世的怨魂取灭了,倒也是十分信任的。

    “我本想出声告知不明公子一声……可是,我动不了……”

    那是长渂以防他坏事故意为之。

    “妁川阿姐……”竹琅眼中尽是自责,抱着小狐狸的手紧了一分。艰难出声:“我进不去,我根本进不去,我只能等着你们回来……”

    竹琅无辜,他不能做什么,他是凡身肉体,再往屋里冲也只会是送死……

    妁川知道,她心中默念着。

    “你确定是长渂?”逾嶙语气冰冷,手中紧紧抓得小扇发出细微的声响,引得妁川也看过去。

    “是,我确定是他,便是他让我引那异讙怪疫灭绝了整个京云皇城……”

    灭了他整个竹家……

    他怎么都不可能忘记那长渂的脸,同他那阴翳的笑。曾经诱惑他,逼诱他,最终施法来唤醒他体中前世恶魂怨灵来将整个京云皇城覆灭……

    他绝不会忘……

    “好。”逾嶙应了一声,便道:“既然如此,他天界,绝也不会如同百年前那般轻易就翻篇了去。”

    百年前的事,在逾嶙这里,从来也没有过去,这么一遭,便就新仇旧账,一起算。

    思划片刻,逾嶙心中有了打算,却没有立即动身往天界去,而是伸手抚了抚妁川的头,低语劝说:“回冥界吧,我带你去,长笙酒馆早已不安全了。”

    这里,可是她的家,他们的家,如今已经不安全了……

    妁川闭了闭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落,最后只得点头。

    逾嶙并没有带妁川去冥事府,而是冥市街,欲去找温钦子帮忙。

    行在黄泉河畔,冥花烈烈,灵光燐燐,黑幕中的那轮圆月掩在云雾后

    “他会不会回妖界了?”

    只见妁川朝四下望了望,脚步慢了下来,心怀侥幸又对着逾嶙问:“说不定,说不定不明是回妖界了……”

    “你信吗?”逾嶙直接停了下来反问。

    就那样直直盯着逾嶙的双眸,见他微微蹙眉,眼中却坚定,妁川又不得不错开视线来,她骗不了自己,她道:“我不信……”

    自然不信。以往不明不辞而别可谓屡见不鲜,可如今,他绝不会一声不吭就走的……

    况且,还是在这种生死紧急关头,他知道珩杏对妁川的意义,他知道长笙酒馆不容他人来作乱……

    可是,他不见了……

    妁川头一阵眩晕,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她心中不停骗自己,不一定,都不一定,说不定的。

    “万一呢……”

    这句话,妁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她向来都不是那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也不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可是,偏偏在这事儿上,她不死心……

    这些,对她来说多重要啊……

    所以,不是不能坚持做到最后,而是没有理由去较劲到头。

    可是这些,只能另当别论,他们,都很重要。

    “妁川姐姐,妖王没有回妖界……”

    闻言,妁川心中咯噔一下。

    见妁川红眼刺看过来,吓得小狐狸下意识朝竹琅怀里缩了缩,心中只道说错了话。

    竹琅感知到怀中小狐狸的举动,倒也护得紧了分,又朝妁川看去,开口来:“妁川阿姐,方长小狐狸是从妖界回来了的,你……”

    这话无疑便就是在同妁川说,不明没有回妖界。

    那便只有天界了……

    说不定是同长渂一道回去了,本他也是长渂和宇殿中的仙官儿。

    也说不定同珩杏宋洝一样……

    “不可能!”

    见妁川突然这么一句,逾嶙扯住她的胳膊,只道:“你先好好安顿下来,不明兄,不会有事,他不同旁人,你知道的。”

    “我知道……”

    ……

    “妁川官儿姐?”

    声音是同通灵镜中传出来的,是云子泱。

    仿佛万斤重,心中忐忑不安,妁川艰难拿起通灵镜来应答:“子泱君……”

    “你怎么了?”云子泱问。

    “我……”

    只见妁川死死抓住通灵镜,话竟说不出来半句,逾嶙便一把从她手中将通灵魂拽过来,沉声道:“子泱神君,我是逾嶙。”

    那边声音迟钝了一下,似在酝酿,才应道:“冥王殿下。”

    “当不住这句殿下,你们天界可从来不把我的话当话的。”

    “不知冥王殿下何意?”

    逾嶙冷笑出来:“何意?子泱神君,天后近来可安好?”

    云子泱丝毫不怠慢:“劳烦冥王殿下挂心,天后一切安好。”

    “那长渂呢?”

    “长渂?”云子泱反问:“冥王殿下问这等被逐出天界败坏名声之人,不觉掉价吗?”

    “什么意思?”妁川一把又夺回通灵镜,问道:“子泱君……长渂在哪里……”

    “妁川官儿姐,在下实在不知。”

    “他没有回去……那他拿着珩杏姐姐同宋洝君的魂魄去了哪里?还有不明……”

    逾嶙见妁川这死沉无主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又紧抓住她的胳膊,低声质问:“他说没有便没有吗?他们天界向来说谎成性,你不知道吗?”

    “不……”

    她不明白。

    云子泱明显是听到这话的,语气十分不满:“冥王殿下这话可就太难听了些,我们天界向来光明磊落,六界众主,还会为了一个区区长渂来臭名声吗?”

    “呵,谁知不是呢?天帝纵容庇护长渂是这一次吗?三百年前的债终有一日一讨。”

    “冥王殿下还是先不要激动的好,天冥两界本该是和睦共生的,不是吗?”

    只见逾嶙嘴角一勾,满是讥讽:“不是。你就叫弘昇那家伙给我等着,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冥王殿下慎言……”云子泱转移了目标:“妁川官儿姐,可得好好劝劝你们殿下,他这闷头闷脑地往天界闯可不是一次两次了,天帝早也下来严令,只是天帝宽大为怀,上一次纵容了冥王殿下提剑杀到王殿中,可哪有二次再犯的呢?”

    明显感觉到逾嶙的怒火,云子泱又道:“冥王殿下不要再怀怨敌视天界了,长渂也好,还是什么也好,都已经过了去,你口中所谓非男非女的异人也不是天界所为,早也在你上次硬闯天界时同你解释过了,便莫要冤枉了好人才是。”末了,还不忘添一句:“毕竟这样做,与你与我,与冥界与天界,皆不好,不是吗?”

    逾嶙似乎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只道:“是不是,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妁川也顾不得二人对话间的深意,只问道:“长渂……不在天界?”

    “妁川官儿姐,长渂早已被削了仙籍,怎么可能在天界呢?”

    “那珩杏姐姐怎么办……宋洝君怎么办……不明怎么办……”

    见妁川喃喃低语着,云子泱却也顾不住她,才旁敲侧击道:“冥王殿下可要好好斟酌,莫做傻事才对。”

    “傻事?”逾嶙实在是不解其意,却也丝毫不留情面:“子泱神君寻妁川便就是故意来劝我的?”

    “嗯?”云子泱处变不惊,只道:“冥王殿下多虑了,我只是应妁川官儿姐的话罢了,此前寻我我有事耽搁未应,便就此时来问一番,却倒是别有用心了?”

    “有没有,子泱神君自己心中不知吗?”

    通灵镜那边冷哼一声,实在是不愿同逾嶙再多周旋,只道:“既然无事,我便放下了,到还有许多公务正经事儿需我却处理。”

    ……

    “所以,长渂究竟在哪里?不明……在哪里?”

    街市上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妁川早已经没有了心思去欣赏这些锦绣繁荣景,突然脑子里又想到了逾嶙因她上天界同天帝对峙讨人,倒也真不知最终是如何收了场平安无事回来的。

    这其中,自然是满腹苦楚,谁也不知道逾嶙入提剑闯入天帝殿中发生了什么,天帝虽宽厚却也是个十分守规矩认死理的。

    总而言之,绝是一番风云变幻,其中万难莫测。

    可他偏偏还只字不提……

    “哥,我想逾秋姐了……”妁川看着街边有人扎的纸猫灯笼,心中苦涩万分。

    “我也想她。”逾嶙应声,走近去轻轻拍了拍妁川的肩膀。

    眼中泛着泪光,妁川忍不住,却又不想被逾嶙看见,便就直接将头靠过去,靠到他怀里去了。

    “那个时候,就我们仨,什么都不用担忧,一起……”妁川哽咽住,吸了吸鼻子,才又呜咽出声:“我还想珩杏姐姐……”

    “乖……”逾嶙抚了抚妁川的脑袋,安慰道:“没事的,逾秋……不在,我便会一直保护你……”

    妁川手中死死攥着逾嶙的衣襟,眉头紧锁,双眼紧闭憋着泪,又谨慎道:“不要再去天界了,不要再涉险,天帝不会一次次纵然你,纵容我们冥界的……”

    妁川将要问的话硬生生憋在心头,她也不敢问上一次他冲到天帝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怎样一副万难的场景?又是怎样全身而退的?她不敢问……

    “我知道。”逾嶙知道妁川的意思,他吸叹了一口气,又道:“我也一定会寻到长渂,答应你,将珩杏同宋洝的魂魄寻回。还要……还要不明……”

    可是寻他们,究竟又会是怎么一番前景?会比杀到天界轻松容易吗?

    谁也不知。

    妁川倒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只见她吸了吸鼻子,想着先去温钦子处避一阵子,总好比再给逾嶙担忧添麻烦好。

    想到这儿,妁川便费力睁开眼来,眼中迷离,却在不远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妁川脑子飞快旋转着,不可能的……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怎么可能在这里?而且此时此刻正对着妁川笑。

    是许浒。

    妁川瞪大了通红眼睛,缓慢抬手去拂开眼眶处的泪,定睛确认,真的是许浒。

    是与孟黄粱吵闹的许浒,是孟黄粱心心念念要嫁与的许浒,也是在成亲当日取了孟黄粱魂魄的许浒。

    “许浒!”妁川怒吼出来去指他。

    逾嶙也猛地抬头偏过去看。

    只见一身喜服,直直挺立在不远处,正是与孟黄粱成亲当日的装扮,不是许浒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