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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电闪雷鸣

    “你是害怕...”我硬生生把快要出口的话咽下去,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我感觉嘴里微微泛起苦味,心尖涌起奇异的情绪,惆怅,好笑,抑郁,不甘,烦躁,混合在一起,百感交集。旁边这个男人,他可以把如此诗意的语言用作汇报式的语调有板有眼地读出来,也可以把如此煽情的故事控制得那么淡薄和冷清,我永远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才会失去安全感,拼命想逃跑,却又有点不舍。而我自己,实际早成了他甩之后快的包袱。但不管怎样要感谢他,现在我终于可以释怀了。

    “都已经过去了。”我底气不足地说。

    “是的,都过去了,以后不会再提起了。”陈杰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波澜不惊。他的车开得不快,但终于还是到了。

    “谢谢你送我回家。”

    “我送你上去,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真的不用。”

    天色诡异,明明是夜晚,却出奇得亮,云层下垂,空气湿润而抑塞。

    “可能要下雨了,天气预报说有大到暴雨,你早点回去,开车小心。”

    “我还是送你上去吧。”

    我不再说话,低着头默默地走,觉察到陈杰就在我身后三步的位置。他的呼吸与脚步声一直很轻,基本没有声音。

    我掏出钥匙开门,在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听到陈杰在身后轻轻说道:“肖白,照顾好自己。”

    我进屋后,居然失去力气,腿脚发软,干脆瘫坐到地上。我愣愣地在地上坐了许久,感觉大脑闹哄哄乱成一团,心跳加速,而胸间空空落落,之后开始头疼。我一贯不愿去思考无意义的开始,过程与结果,宁愿逃避,挣扎着站起来,从厨房找出一瓶白酒,打开盖子便咕噜咕噜灌下去几大口,被辣得不停咳嗽,眼泪都淌下来,但随着酒劲慢慢涌上,脑袋却慢慢明净,心跳也慢慢舒缓,于是微微自嘲得笑了笑。

    犹记得那天做鸡,没有料酒,便差遣张志恒去买一瓶,结果他在超市逛了一大圈,买回一瓶豪装的青花郎,当时我对他一通讥笑。然而好酒终归是好酒,入口虽难过,下咽却不费劲,眨眼之间又灌下几大口,瓶里只剩四分之一了,自己都感觉恐怖,想起小时读《小王子》时,酒鬼总是整天喝醉酒,为了忘记自己感到难为情的事,也许自己也会成为那样的酒鬼,于是趁清醒搬出凳子,把酒瓶放到柜子的最高处。

    我头一次喝白酒是陈杰教的。那时我刚上大学,他还未毕业,几个人约着去西樵山看日出,他拽上了我,下午匆忙乘了大巴,傍晚从樵园出发,一直爬到宝峰寺。午夜十分,气温下降,山顶的灯火远在天边。我又饿又冷,又困又乏,体力已经透支,陈杰在旁边扶着我,递来一个小瓶子:“来一口,就有力气了。”我灌下一口,辣味顶到头顶,随后果真有一股暖流顺着经脉流向四肢,看了一眼,竟然是五十三度的白酒。陈杰之后一直陪在我身边,后面爬九龙岩时,近乎是把我架起走,把我一路拖上去。那时我们并不十分熟,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不管谁向我伸出手,我都会感激涕零地接纳。日出之前寒气刺骨,我穿上租来的大衣,仍冻得哆哆嗦嗦。陈杰又递酒给我,这回我整整灌下大半瓶,吓得他急忙抢回来:“你没感觉头晕?”

    “没有。”“那说明你有当酒鬼的潜力。”他把他身上那件大衣也脱下来给我披上。头顶是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夜空,星光灿烂,我一生中再也没见到过那么亮那么多的星星,而陈杰就站在星光下对我微笑。

    多可悲,果然有当酒鬼的潜力,接连灌下半瓶青花郎,脑袋清醒到可以写自传。第一道闪电亮时,房子里的灯边全数熄灭,四周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我在黑暗中屏住呼吸,惊悚得想尖叫,最后只得死死捂住耳朵,但几秒钟后绵延不断的响雷,即便捂住耳朵也招架不住。我一直怕黑又怕打雷下雨,幼时每逢暴雨天,婆婆便堵住我的耳朵,蒙住我的眼睛,背着我在房间里打转转,以免我在第一道闪电亮时被吓到,我永远无法忘记很多年前那个夜晚,同样的暴雨夜,我也许被雷声惊醒,也许因疼痛醒来,当我从地上爬起时,看到白色床单上血迹斑斑。我惊惧地冲入父母的房间,却发现房间里空空荡荡。窗外雷声炸裂,近乎把窗户都震碎,几秒后,屋里陷入一片黑暗中,刚刚的焦雷炸断了那一片的电线。无垠的黑暗每每被破空的光芒和炸雷劈裂,我就那般裹住被子,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惊恐到连哭都哭不出来,一直捱到天蒙蒙亮,父母亲才红着眼睛回到家,最疼我的婆婆,已离我远去。我的成人式,就这般伴着暴风,骤雨,电闪,雷鸣,黑暗,鲜血及死亡,令我终身难忘。

    而现在,又是这般的黑暗,我仿佛陷入和当年一样无助的境地。我贴着墙慢慢摸索,一秒一秒都是煎熬,我记得包包里有一支小手电,偏偏仅仅两三米的路途,我却好像总是走不到。又一道闪电劈过夜空。我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却最终借着那光线看清了路,我踉踉跄跄跑到门口,摸起扔在地上的包包。明明要找小手电,却掏出手机,手机那点微弱的光线终于稍微拯救我,我迫切需要听到别人的声音,以此证明自己并未被上苍遗弃在这个孤岛上。电话拨出去,才看清了是张志恒的电话,我并不希望找他,但我随手按了通话按键,上一个未接电话恰好是他打来的。我匆忙地要挂掉,张志恒却已接起。当他的声音从渺远的另一边传来时,我感觉恐怖减轻了很多。

    “...”

    “肖白,你在吗?说话啊?”

    “...”

    “暴雨天不要打电话,很危险的,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