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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原主的记忆回来了

    来人正是何傻子。

    刚才在村口,何傻子看四下无人,便一时兴起,树下深沟积雪中摸出一根木棒,肆无忌惮乱敲大钟,引得众人趋之若鹜。

    何傻子痴傻呆逼,有些年月了,村里村外十有九知。

    不管面对了谁,何傻子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傻笑,眼神空洞,从无所指,乡里乡亲,也几乎没人有心欺辱一个傻子。

    看到众人气势汹汹挟尘而来,何傻子则严阵以待,手持木棒,后退两步,一个很不地道的马步瞬间扎起,嘴角溢着白沫,虚张声势道:

    “何方妖孽,速速报上名来,饶你不死!”

    没人朗声报名,何傻子黑线盈面,瞳孔收缩做短暂思谋状,随后,可能是疑惑自己的挑衅架势还不够霸气招摇,重又抻胳臂蹬腿踢脚,即刻完成了一次刷新升级,但是抵近的妖孽却在退缩隐身,临近午饭时刻,没有人冒傻气,在这个节骨眼上招惹何傻子,如果弄成了不依不饶的局面,何傻子就是一块甩不脱的狗皮膏药,你走哪他跟那,你吃饭他端碗。

    见众人不搭理自己,何傻子收起马步,敛了气息,不屑地对着男男女女的背影,抹一把快要淹没了嘴巴的白沫子,狠命甩地下,大声喝道:

    “量尔等宵小,也没胆识,敢吃我老何一棍!”

    说着,木棒变做少林棍,扛在肩头,昂首挺胸,目不斜视,迈起正步,向村尾进发。

    村尾倒数第一家,就是三罗子家。

    何傻子每回进村,总会在村口弄出点动静,然后就一直走向村尾,不偏不倚,进了三罗子家门。

    傻子的世界无法言说,不必揣摩探查,搞不好自己都成傻子了。

    现在,何傻子耀武扬威的请战姿势,再次受到了漠视,显然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看到周小羽要夺路而逃,何傻子一个箭步窜过去,堵住周小羽去路,嬉笑道:

    “三罗子,你都成神仙了,与我切磋一二,也好传帮带呀!”

    尿急的周小羽此时无比愤懑,这个衣衫褴褛,貌似和自己年龄相仿的腌臜鬼,怎么就和自己的一泡尿过不去呢?

    特别是那些莫名其妙的蛮语,更是让周小羽无所适从,自己怎么就成神仙了?回想那天回村路上,隐约听得推车人李伟功和安必道嘀嘀咕咕,言辞之间似有飞升、神仙这些缥缈词汇,这会儿直面闻听,顿觉得事情真是诡异至极。

    披裹着臭烘烘的羊皮褂子,又不能扔,利落应对面前这个猴子般机灵的家伙勉为其难,周小羽慌乱之间,紧急求援:“妈,来客人啦!”

    肖丽蓉本就听着屋外有动静,这会听到喊叫声,放下饭碗,围裙上抹几把手,就起身出门,抬头观望,看到儿子狼狈的背影,夹着屁股急急向后院门碎步小跑,看到何傻子挥舞着木棍嘿嘿傻笑,不时吸溜拉丝的清鼻涕。

    肖丽蓉顺手抓起门边的顶门棍,向何傻子虚张声势地挥舞几下,厉声骂道:“买逼家的,这是要干啥呢?”肖丽蓉护犊情深,笃定何傻子提着木棍要和三儿打架,以前,何傻子没傻之前,两人关系不错,现在人傻了,友谊的小船翻倾了,反目成仇,十有八九。

    何傻子乐了,终于有人肯和自己过招了。

    何傻子口衔白沫,咿咿呀呀,咚咚锵锵,自我造势,单手执棍,原地一个大旋转,把清冷空旷的大院子当成战鼓铿锵的大校场,两手端着棍子,一阵摇头摆尾,细长的木棍很识相地配合着傻劲,似银蛇蹈舞,似长矛蓄势,直愣愣地向肖丽蓉刺来。

    肖丽蓉见这傻子动了真格,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万一有个闪失,闷棍袭身可就白挨了。

    谁叫行凶之人是个人尽皆知的傻子呢?

    只得勉强举起木棍,仗着自己手中的顶门棍结实粗壮,吓退手持细木棍的何傻子,也未可知。兵器悬殊,就是傻子也该掂量一下吧。

    肖丽蓉心底无奈祈祷,却忘了回头求援。

    多年的生活,让这个女人养成了凡事必先独立面对一番再说的脾性。

    何傻子傻劲十足,丝毫没有缓和的迹象。

    眼瞅着雄赳赳刺向自己的棍子头,肖丽蓉本能地摆动腰身,用手中顶门棍格挡开,并再次预判何傻子重又蓄势而来的棍子头,这一次是左刺还是右刺,是先刺向自己的左胯骨,还是先刺向自己的右胯骨。

    何傻子已经完全入戏,被今天非得找个人过几招的执念牵引着,已经成功将肖丽蓉逼到墙角,几次刺探,虽然进攻被对手明显优于自己的武器轻松化解,但是虎口处感知的力道说明,对手已是强弩之末,只有招架之力,断无还手之功,就差自己全力一拼,结束这恼人的拉锯战。

    肖丽蓉胸前围裙上的刺绣小花,此刻成了何傻子奔突冲刺的确切目标。但是小花摇摆不定,何傻子无法锁定。

    犯傻犯到这个地步,让人无言以对。

    端着木棍,无法锁住小花的何傻子,不由得长叹一声,遂龇牙咧嘴,浑身抖动,咿咿呀呀的含混声语再次响起。

    何傻子要发动总攻了。

    但是,总攻夭折了。

    毕竟是傻子,一门心思,罔顾其他。

    凝神全力一搏的同时,没有提防脚下浮土虚盖的一坨冰。前面侥幸避过,这一次却是避无可避。

    何傻子一个趔趄,嗵的一声,马失前蹄,仰面倒地,棍子脱手而出,飞舞着滚在了肖丽蓉的脚跟前。

    “疼煞我也!”何傻子一声长啸,

    “疼死我了!”

    后院门口,周小羽揉搓着额头,喃喃自语。

    刚才,周小羽眼睁睁看着那个蓬头垢面的傻子,端着木棍像是小鬼子端着刺刀一样,倾力向肖丽蓉胸前刺去,鞭长莫及,回天无望。

    “妈——,快闪开——”他急切喊道。

    情急之中,周小羽突然哑然,喉咙里好像塞了一团秽物,吐不出,咽不得。

    他就那样看着刺刀刺进了母亲胸口,焦急万分,无计可施,只得悲怆地闭上了双眼。

    “嗙”的一声,周小羽的额头连带眼眶骨碰在了后院门的门框上,一时间之间,疼得周小羽龇牙咧嘴,倒吸凉气。

    经过一阵子眼目眩晕之后,周小羽就去看母亲………不敢想,不敢看呀!

    母亲被人给破膛了!

    不曾想,周小羽抬头看见,母亲一手拿着顶门棍,在那里笑得前仰后合,一手指戳着地上灰不邋遢的一团,叠声笑说:你这个傻子,你这个傻子,笑死个人了,笑死个人了。

    在看地上,不用瞅面目,就那一身破衣烂衫,周小羽就知道定是何傻子无疑。

    何傻子,本名何小虎,阳前村三队人。

    三罗子穿开裆裤时的好玩伴

    一起上小学时的好朋友,

    成年之后的好基友,

    劳作之余爱看书的好娃子。

    此刻瘫到在地上,口衔白沫,还在那里咿咿呀呀,直叫:“兵败如山倒,虎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呀!”坐在地上,摇首顿足。

    周小羽喟叹一声,手抚着还在隐隐作痛的眼眶骨,转身拉上后院门,熟练地扣上门栓,举步向何傻子走去。

    一年前的夏日某天,何小虎鬼鬼祟祟地告诉三罗子,他瞅上了一姑娘,两人相约要去邻村看露天电影。三罗子知道那姑娘,凭何小虎的能耐拿下来费事,但是看到何小虎智珠在握的欠抽样,三罗子明白,这货纯粹在显摆,并没有拉他充当扈从的心思,就唇齿带刺地说:

    “祝你一锤定姻!”

    谁曾想,过了几日,三罗子就听人说,何小虎好像被人打了。卫生院住了好几天,外伤是好了,但是脑袋瓜出问题了。

    何家人报了案,也找到了那姑娘,询问折腾了近一月,动手打人的却没有落实一个。

    那年月,这类事时有发生,时间一久,事也就不是个事了。

    何小虎傻了,严重时连亲爹娘老子都打,但总是认识三罗子,每有造访,必会扯拽着三罗子的衣袖,拿起木棒似刀,折根树枝做剑,扮关羽、扮六郎、扮仙宗……扮这扮那,都是书中戏文里的角色,不得酣畅淋漓,就不罢休。

    念及从小到大的好基友,遭此祸患,三罗子不忍,总是迎合遂他所愿。

    久而久之,村里村外的人见了三罗子时,眼神中就有了异样。

    三罗子不管,还是一如既往,视何傻子为好基友。

    ………

    念及至此,周小羽突然发现,原主的记忆回来了。

    关于何傻子的记忆,纷纷扬扬,在脑海里翻江倒海。

    周小羽看着母亲肖丽蓉,自然而然的亲近感油然而生。

    拉起地上的何傻子,周小羽兴致盎然,接过母亲手中的顶门棍,捡起何傻子之前拿的木棒扔过去,奔奔跳跳,热身热身,活力四射,遂端平顶门棍,一手虚展着,置于脑袋上方,然后木棍直指还在那里寻找感觉的何傻子,朗声道:

    “我是佐罗,此等鼠辈,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持械行凶,速速拿命来!,”

    看到儿子和傻子你来我往,戏耍的不亦乐乎,肖丽蓉面部表情阴晴不定。